心痒痒——九兜星
时间:2021-06-12 09:40:28

  然而谁能想到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后,同一家医院里,同样的一双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抽血的针比上回的针长了不少,半截都得扎进血管里,陈知诺明明还是会害怕,可这一回却没有半点抗拒,安安静静地看着几根管子被注满鲜红。
  面不改色。
  那回陆承骁哄着她,说不看就不疼了。
  可这回她眼前没有他温暖的大手覆盖着,似乎也没有多疼,甚至比不上上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更疼。
  大抵是因为先前哭过,这会儿又折腾到深更半夜,全数检查做完之后,陈知诺已经筋疲力尽,这晚她没再跟着陆承骁回原先一块住的公寓,随意让医生开了间小病房,抱着那充满消毒水的被子昏睡过去。
  也不知是认床还是其他,夜里迷迷糊糊惊醒好几回,嫁给陆承骁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再有过这样的情况,总是睡得沉睡得香,一不小心就睡过头,求着他帮忙打电话给老师请假。
  这晚睁眼看见漆黑的夜,她多少还有些不习惯,可往后总该习惯,这才是她过去十多年生活的日常。
  只是和从前相比较,总归还是有些不一样,至少今晚,在她不知道的黑暗里,陆承骁守着一直没走,只要她哼哼两声翻个身,就有人替她揉揉肚子盖好被子。
  隔天天亮,陈知诺难得没赖床,手臂习惯性往床边探了探,接触到冰冰凉凉的被面时,昨夜的种种一下子全数回忆起来。
  一夜过去,再见到陆承骁,恍如隔世。
  她张了张嘴,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来叫他,最后直截了当开口问:“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是什么情况啊。”
  “生理痛。”,陆承骁淡淡道,倒了杯温热的水递给她,“喝了会舒服些。”
  陈知诺接过,舔了舔苍白的唇,礼貌道谢:“谢谢您。”
  一口一个“您”字,生生将两人曾经亲密的关系强行拉出了距离,陆承骁手上动作一顿,没多说什么,当是应下了。
  陈知诺回想了一下他方才说的那三个字,这回反应过来了,脸上神色明显有些惊讶:“怎么是生理痛?我不是……?”
  “没有孩子,从一开始就没有。之前是我疏忽,没有想到要好好检查一下。”
  陈知诺紧了紧手心:“可是怎么会呢?有一段时间,我明明一直很想吐呀,那个验孕棒也真的是两条杠杠啊?”
  “医生说,那段时间应该是因为你经历的事情太多太杂,没吃好也没休息好,造成了肠胃不适例假延期,所以想吐是正常的,验孕棒的准确率并没有那么高,加上你没有经验,半夜两点测的,也没有空腹,不准也是正常的。”陆承骁沉声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同她说清楚。
  陈知诺眼眶微微红了些,忽然抬眸睨着他轻声问:“我没怀孕的事,您是早就知道了吗?”
  陆承骁紧了紧后槽牙,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厉害,能算计到这一层,你年纪小,我们的第一晚,我确实做了措施,但那个也不是万无一失,总归有点概率,我以为这是巧合,所以后来所有的便顺理成章。”
  陈知诺点了点头:“原来我以为的那么多巧合和缘分,只有这一个算是真的巧。”
  “也好。”,她掌心习惯性地抚上小肚子,而后又拿开,“还好是个乌龙,还好不是真的怀了,要不然到头来可怜的还是最无辜的小孩,跟着我,我暂时没有财力和精力能好好养他,跟着你……那应该和我过得差不多。”
  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一辈子被人欺负,还不如不来这一遭。
  “那我今天应该可以出院了?”陈知诺问。
  “嗯,随时可以走。”
  “那你打算怎么办?”小姑娘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之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陆承骁拿过她的外套,递给她,本想替她穿上,却被她偏了偏身,拒绝了。
  “我尊重你的想法和选择。”他嗓音沉沉道。
  “尊重我的想法和选择?”,可真是绅士,陈知诺仰着头看向他,“那你当初怎么不想想尊重我的想法和选择?”
  陆承骁没吭声,她又问:“如果我说我的选择是分开,是离——”
  然而离婚两个字她还没来得及说完,陆承骁便忽地开口答她:“还是那句话,我尊重你的想法和选择。”
  陈知诺点了点头扯了扯唇角,眼眶忍不住湿了。
  为了一幅画违心地宠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这么长时间呆在她身边哄她护她,他应该早就厌倦了吧,原来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真的对她半点感情都没有,才会在她说出分开的时候,同意得那么干脆。
  自作多情以为遇见真爱的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公寓还是给你住,那里离你学校近,你在那上学方便,也比住宿舍舒服些,我先搬到别处。”
  陈知诺点点头:“好。”
  “别再天天喝奶茶了,糖和冰都容易造成生理痛,多喝点热水,别成天像个小孩一样任性挑食,已经够瘦了,多吃点东西,本身就没几两肉,照顾好自己。”陆承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到了这会儿,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满脑子想的竟是这些老父亲般的叮咛嘱咐。
  陈知诺还是答了句“好”。
  其实她从前一直是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也从没小孩子气过,只是因为遇见他之后,才变成那个样子。
  如今分开了,自然该怎么样便回到怎么样,其实无需担心太多。
  没有他的那么多年,她都一样活得好好的。
  陈知诺被陆承骁送回公寓时,男人没再陪她上楼。
  两个人出门,一个人孤零零回家,进到家门时,那个先前常来家里给她做饭的林妈已经到了。
  陆承骁不太喜欢家里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外人守着,但家中伙食需要有人照料,他不在家的时候,陈知诺有人照顾他才比较放心,因此林妈只在饭点的时候来。
  陈知诺嫁过来也有小几个月时间,与林妈也很是相熟。
  后者见她回来了,忙围着围裙走过来:“太太中午想吃些什么?上回看您和先生都喜欢吃那道酸菜鱼,要不我再做一回?”
  陈知诺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人和她说话:“林妈。”
  “嗯?”
  “以后您就不用专程来替我做饭了……”
  “这、这怎么了这是?”
  陈知诺没瞒着她:“我和陆先生分开了,以后他也不住这了,我还是个穷学生,可能没办法负担您的工资了。”
  陆承骁对陈知诺的宠,林妈是切切实实见识过的,听闻她这么说,下意识便觉得是陈知诺有情况了,第一时间便开始劝:“怎么了?先生对太太一直很好的呀,小年轻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您好好想想先生的好?别跟他生气。”
  可是明明是他不要她了……
 
 
第16章 每回看到陈知诺吃到嘴里……
  陈知诺此刻没有太多精力和林妈解释,很多事情她自己都还没有想通想明白,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她根本来不及消化,整个脑子都是乱乱的。
  她努力扯了扯唇角,冲林妈笑了笑:“我先回屋休息一下。”
  林妈点点头,也没好多说什么。
  林妈是个守规矩有分寸的人,哪怕主人不在家,她也从来不会乱进任何一个屋子,乱动任何一样不该动的东西,这间公寓除了她以外也没别人再来过,因而昨晚陆承骁开的那间贴满新闻报纸的房间仍旧半敞着,甚至连里头微黄的灯光也依旧亮着。
  陈知诺站在走廊上犹豫了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进门入眼的一切都和昨晚两人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布满了照片,那送给陆承骁的那幅画也依旧在桌上散得七零八落,除了那个u盘不见了踪影,想来时他昨晚送她去医院之前,就已经顺手带走了。
  原来无论他尊不尊重她的选择,抑或是她的选择有可能是继续保持两人现有的关系,他都已经早早做好了不再回来的准备。
  几个月的蛰伏,他已经拿到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这个“家”和她,都不是他所在意的东西。
  陈知诺慢慢地走进去蹲下,将画框的木条捡起来,而后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把那幅画重新装裱起来,几个交接处是用钉子拴起来的,画已经有不少年头,钉子也早就生出铁锈,陈知诺没多少力气,拧起来十分费劲。
  先前和陆承骁在一块的时候,别说拧螺丝钉,就连洗个水果他都包办,这些事一概不让她碰,如今她小小一只蹲在地上,在和什么赌气一般,卯起劲来,似乎非要自己弄好不可。
  没有陆承骁,她也一样可以,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十多年,怎么可能因为几个月的功夫就不习惯了呢。
  最后似乎是力道用得太猛,没注意好角度,螺丝刀偏了点,划了出去,一瞬间,血珠子缓慢地从她那白嫩的手掌心冒了出来。
  陈知诺盯着那点鲜红出神。
  还记得几周前,她专业课要上交一个建筑手工模型的作业,陈知诺顶不喜欢这种体力活作业,然而为了成绩和奖学金,只能硬着头皮好好完成。
  那天陆承骁回来得也早,带了她最喜欢的甜点饮料,这小丫头馋,往常这个时候听到他回家的声音,不论在六百多平的哪个角落,都会立刻迎到他面前,没等他把东西拿出来,就自己上手搜,在他身边缠上好半天。
  可是那天却不见人影。
  陆承骁一时半会儿都有些不习惯,放下东西便在公寓里一通找,最后在工具屋里找到人的时候,小姑娘蹲在地上,盯着一地木板钉子犯愁,愁了一会儿,又老老实实拿起锯子上手。
  陈知诺锯了几道,忽然瑟缩了一下,大抵是锯子的木把手上有根细小的倒刺,没注意便把大拇指扎了一下,那时她弄得专心,并没有察觉到陆承骁已经在门边看她有一会儿了,她丢掉锯子稍微检查了一番,没出血,问题不大,像个没事人一般。
  正要重新拿起锯子继续折腾那几块材料板的时候,陆承骁忽地轻笑了声,小姑娘蹲在地上抬起头,见到来人是他,立刻撒手瘪了瘪嘴,举着刚刚刺到的手指头给他看,娇气得不行:“你快看呀,我这都受伤了,特别特别疼。”
  那伤口小到他仔细看,都没看出来在哪,他要是回来得晚一些,没准连轻微的印子都不见了,然而小女孩似乎都是这样,有人宠着心疼着,多少都会娇气些。
  陆承骁也惯她,找不到伤口也还是握着她的小嫩手又揉又吹的,把戏做足,眼底的笑意就没减过。
  陈知诺也知道自己作了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可还是特别享受他这般关心备至的重视。
  “带了你最喜欢的甜点,吃了就不疼了。”他揉了揉她脑袋。
  小姑娘眼睛放光,高兴得不得了。
  最后演变成了她坐在工具屋边旁的小沙发上,美滋滋地吃着东西监工,而陆承骁站在桌边,将她那乱七八糟的模型锯子全盘接手,亲自上阵任劳任怨替她干体力活。
  男人无奈地笑:“为了那点奖学金,费这么大功夫,我平时是穷到你了?”
  陈知诺撇撇嘴:“那不一样。”
  “拿我做的模型去争奖学金,和我直接把钱打到你账上有什么区别?”他捏了捏她的脸蛋,“省点时间带你出去吃好吃的不是更好?”
  “本来奖学金的计分里就没手工模型这项目,有个同学是老师亲戚,这才临时加塞了作业,我这都是自己设计的,你也就是帮我锯锯木板钉几个钉子,人家都是直接网上买,整个设计全是别人的。那才叫不公平。”她咽不下这口气。
  后来奖学金还是到了那人的手里,人家背地里真想搞黑幕,她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那模型最后也不用上交,直到现在还摆在客厅里。
  如今陈知诺盯着那血珠子,忽然明白了些事,很多东西并不是争取或反抗就会有用,有权有势一手遮天的人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普通人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结果。
  她不必怪自己傻,是陆承骁太过强大,哪怕当初她幸运地躲开无数个巧合,最终依然会上了他的钩。
  曾经被倒刺轻轻扎了一下便哼哼唧唧求安慰的小姑娘,如今看着手心血珠子一个接一个不停往外冒,也已经平静得没有了表情,因为没有人会再心疼,她必须得自己坚强。
  陈知诺抱着画框出来,习惯性走到主卧门前,搭上门把手的时候,手指下意识握紧,半晌没有扭转把手将门打开,停在原地发呆。
  她记得那天刚刚被陆承骁从陈家接回来的时候,他确实逗过她,爸爸妈妈恩恩爱爱睡在一块,生出来的小孩才会更好看。
  然而说归说,陆承骁还是替她准备了另一间卧室,和主卧两连,两边是同样的格局,仅一墙之隔,墙上开了个门,门锁只能从她那边反锁。
  那时他说:“你那边一上锁,我这边就过不去了,你大可安心,要是遇到什么需要我的事,直接开门过来找我就好。”
  她信任他,那锁从始至终就没上过,后来成了他轻轻松松耍流氓的通道,想来也是她亲手将自己送到他的坑底。
  怪不得别人。
  两人睡在一块之后,那个房间改成了婴儿房。
  陈知诺的童年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爸爸不疼她,妈妈离开太久,她也已经不太记得拥有妈妈是怎么样的感觉,只知道从小到大,自己一直渴望着被爱。
  因此对于那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她从震惊慌张到坦然接受注入无限的爱意,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她滑坐在地上,盯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出神。
  林妈并没有走,陈知诺状态不太对劲,她不放心,也没敢走,还是老老实实按照陈知诺喜欢的口味做了一桌子菜。
  饭菜香飘在屋子里,嘟嘟闻见了,似乎知道到了小主人吃饭的时间,哒哒哒地挨个房间寻找陈知诺的下落。
  最后在婴儿房里找到她,见小主人坐在地上,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原本欢快的狗子瞬间安静下来,陪着没走,圆滚滚的身子缓缓地蹭着她打着圈,脑袋上的小辫子轻轻地一颤一颤,可爱得紧。
  那小辫子是陆承骁替它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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