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绑定贤臣系统后——其桐其椅
时间:2021-06-13 08:52:18

  瞧出她眼中焦虑,东宫微微勾唇,叩开珠钮,露出白锦中衣,只见胸前隐隐渗出血痕,他轻描淡写:“甫到灵州,受了点伤。”他抬首望着卓枝的眼睛,忆起应道奇那封奇怪的问候信,意有所指试探道:“多亏应修撰来信,孤方才着重避让突厥人,不然,”他点一点胸口,血迹又隐隐渗出,“伤口只怕还要更深些。”
  卓枝忧心不止,眉头却是微松,一眼便能看出松了口气,她拘谨点首:“殿下福泽天厚,蒙天庇佑。”
  应道奇不是千里送信——礼轻情意重的性子,当时接到那封加急的信,他心觉奇怪,略略看过,搁置一旁也不在意,直到那夜灯火暗淡,他瞥见那个突厥人,心中忽然冒出那封信上的内容,本能回避恰恰避开浸毒刀锋,只划伤油皮,只是那毒着实厉害,日日反复不止,如今又是一番奔波,是以现下仍没能好全。
  那信果然如他所料,是阿枝要传的书。
  当时他仍在气头上,可是早已有了打算。阿枝对他有情,这件事已是万分确定,既如此他们的事便是定下了。乐不乐意自然由阿枝说了算,至于嫁娶之事,也不能全由得她。那些曲折离奇,恩怨纠缠,无妨,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将故事慢慢讲清说明。
  他不信天命,不信道,不信佛,唯独信人定胜天。可事到如今,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仍有倾尽常人之力仍不可转圜之事。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当时他意外撞破阿枝身份,心里隐隐有个疑问,为何寿春县主冒天下之大不韪敢于隐瞒女儿身份,如今他明了了,皆是因圣人那句戏言,随口允诺将阿枝指给他做太子妃。
  他们是隔房的堂亲,怎能兄妹为婚?寿春县主不得不谎报性别身份,为的便是避免婚事罢。
  ——“奴婢王德全给贵人请安,敢问娘子可启程了否?”
  这声问安惊醒了各自沉思的两人,卓枝望了一眼东宫,又低下头,迟疑片刻:“殿下伤势不妙,还是请太医官看看为好。”
  东宫不紧不慢扣上珠纽,温声道:“万万不可,孤回上京,圣人可不知道。”
  卓枝眉头微蹙,眉目间隐见急色,她望一眼王德全,急急上前几步,欲图挡住王德全视线,又心知此举定是多余,不免得有些颓丧。东宫不错眼的凝望着她,低声劝慰:“无妨,王内侍知晓此事。”
  是她多虑了,卓枝瞧见东宫颈侧渗血的牙印,她赶忙低眼,手指捏紧幕篱,福身行礼:“臣,我祝殿下早日平靖边疆,凯旋归来。也到时候了,我先退下。”
  “且慢,”东宫慢慢踱步上前,他低声说:“孤此次回京,正是为了此事。阿枝,你不能去万佛寺......”
  年年柳色,霸陵伤别。
  夜色深沉,灞桥渡两岸杨柳依依,年值秋九月,正是秋风萧瑟时。星子寥落,因是夜里也无行人,宗人府东宫那番话说的切中要害,若是她留在万佛寺,两人的事一旦被人所知,她必死无疑,关键定会牵连爷娘,甚至于玄阙众臣,最终东宫也难逃其咎。
  “卓枝”这个身份不能存在人世,卓枝望向西南方,万佛寺窜起熊熊火焰,想来安排的人已去救火了罢。她兜帽长披骑马欲行,回首望着东宫,低声道:“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殿下止步,就到此地罢。”
  东宫微微动唇,却未能言,他贪恋的望着卓枝,此后黄泉碧落,上天入地恐怕再也不能相见。他知其不可,仍说:“随孤去灵州吧。”
  卓枝微微摇首,“殿下,我自有去处。”
  东宫折下半截柳枝,随那枝颓靡的叠粉重楼齐齐放进袖中,他望着卓枝,两人不过数步之远,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他微微启口:“此生孤不会......”
  后面那半句话飘散风中,卓枝策马身形渐远,她没有回首,也不知是否听见了。很快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渐渐消失不见。
  东宫静立原地,他身后万佛寺滔天火焰灼亮天际,不多时默默寂然熄灭,他停留许久,抬手轻轻拂过颈侧隐隐作痛的齿痕,这是阿枝最后留给他的了。天色渐亮,方才折身挥鞭奔赴灵州。
  卓枝一路纵马奔驰直到潼关峡口,方才回望,远处群山巍巍,暗影重重压人心魄。她想随着她消失在上京,谋逆风波自然消停,可事实上这场牵连范围甚广,纵跨数年直至元令末年的谋逆大案也方才拉开序幕而已。
  她依依不舍,仿若隔着群山仍能瞧见那人身影,痴望良久,终究还是挥马扬鞭,直奔西南而去。她不会再回到上京城,也没机会再回来了。毕竟她只有不足三四年的生命,将来她默默客死他乡,像任何一个异乡客那般,不为人知,最终淹没在浩瀚长河之中。
  只是她不知道,既定的宿命在元令八年悄然转了个弯。
 
 
第117章 无非早晚而已
  元令八年, 春三月,灞河渡游人如云,万株杨柳沿堤而栽, 柳叶含烟,絮若春雪,在这一片烟雾朦胧中隐隐传来歌声,“参差烟树灞陵桥,憔翠楚宫腰。”春光和暖, 行人抬眼四顾, 顿被琉璃光吸引, 据说那是三年前意外失火后,圣人降下恩旨命令工匠为万佛寺修筑的八宝琉璃顶, 隔着春雪柳烟,一眼望去更是璀璨生辉。
  人群纷纷停在路中,欲图拜一拜琉璃佛光。堤岸宽阔, 可也经不住行人停留不动, 很快拥堵起来, 守渡口的兵士正欲上前疏散人群, 就瞧见不远处马车前, 顶头上司陪着位深绯袍郎君,躬身行礼,一面瞥向他, 斥责道:“还不速速疏散人群!这里是渡口,又不是游乐之地。”
  兵士结伴上前疏散人群, 就见掌管京畿道的刘大人也被挡在人群中,他顿时惊愕,刘大人可是三品大员, 他还从没见过这样大的官......人群好不容易散开些,刘大人那身袍服挤的不成样子,他也顾不上整理,快步跑向马车前,他躬身行礼:“殿下金安,容臣告罪,臣已经下令立即驱散百姓。”
  马车布帘撩起,青袍郎君迈下马车,淡淡说:“罢了,不扰游人。刘卿,不妨随孤走出灞陵堤。”
  “是,臣遵命。”
  刘大人垂首跟随着,他想东宫灵州平乱已有三年,据传前些日子东宫将突厥人和灵州叛军彻底逐出大昭境内,大胜而归。上京百姓翘首以盼,等着东宫五凤门前献俘,可前几日朝中却由小道消息说,圣人令东宫先大军回京前面圣。
  没想到竟是真的,晨起潼关传信上京,他接到抵报紧赶慢赶终于赶到灞河前,原本时间是恰恰好。谁知道灞桥堤又成了新的观景点,人潮涌动,生生将他阻隔在人潮之中,半分动不得。
  刘大人偷眼打量几眼,只觉东宫与从前大不一样......遥想三年前,他曾在太平峪见过东宫一面,那时还是个矜贵世家郎君,气质锐利,仿若一柄出鞘利剑。如今他轮廓愈发清隽硬朗,光华愈现,眉目间更让人看不透,正正是矫矫庄王,渊渟岳峙。
  避开人群,他们绕路而行,同行的还有绯袍宋秀文以及青衣兽首的禁卫。气氛十分静寂,似乎人群喧嚷半分也影响不得此处,刘大人不免尴尬,他抓耳挠腮说:“殿下有所不知,这万佛寺三年前走水......上京百姓都说,如今有了琉璃佛光,定能保佑离人久留呢。”
  本就静寂的氛围似是更静寂了,刘大人声音越来越低,他感觉那位禁卫大人看了他一眼,难道这平平无奇的话也犯忌讳?
  宋秀面色一苦,停留半步,拉住刘大人说:“刘大人,下官还有事求教......”他心道怎么非要说起万佛寺,也是这里头内情复杂,刘大人怕是并不知悉。三年前建宁侯府牵扯谋逆之事,圣人暗自将建宁侯全家圈禁万佛寺。结果沙弥一着不慎,当夜走水,好巧不巧卓枝宿的院子就在近前。
  俗话说月有阴勤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人的命,有时候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当年东宫避人耳目连夜奔波赴上京,没几日又连夜赶回灵州,其中种种他一字未言。到底是何心情,他不敢想,他们这些近旁的人还是透过李焕知晓的内情。何况卓枝说破天也不过是个五品金吾,算不得大人物,又是牵连隐秘,日子久了,也没人记得建宁侯府少了位小侯爷。
  虽说不知者无罪,这刘大人一张口就往这上面撞,宋秀文正欲岔开话题,没想到却见东宫停步,他攀折柳枝,语气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传闻不可信。”
  他们一行人自丽正门进宫。
  圣人正在一川烟絮听琴,听闻内侍来报,当即召见了东宫。至于宋秀文和李焕,他们两人端立阶下,静静等待。一川烟絮是座水中殿宇,四周清净无人,宋秀文等得久了,开腔低声问:“这几日殿下丑时末才歇下,可是有什么不适?”
  李焕一怔,想了想才说:“倒没什么,写信呢。”话落他神色微变。
  “写信?”宋秀文愣了愣,根本没注意到细枝末节,他恍然大悟道:“写给卓二郎的吧,这还没到清明......三年过去了,殿下何必自苦如此,年年如此,每逢时节更是,唉!”
  李焕心知此事与他所想大为不同,但什么也不能说,只好一副默认的样子。不过片刻间,那袭青袍身影自层层芦苇中显现出来,宋秀文迈前一步,行礼道:“殿下金安,不知接下来,殿下可要回到军中,还是有其他安排?”
  东宫一行走,沉吟片刻,他缓缓道:“不必,孤回储宫,月余五凤楼进献的事,另行安排。”宋秀文附耳停了片刻,见东宫再无后言,看来方才圣人交代的事,无需他们知晓,他识相告退,依稀听见东宫问了句:“海宁如何了。”他心里奇怪,也没细想,满心想着圣人提前召见所求为何。
  这厢眼见宋秀文退下,李焕随着东宫一行回到阔别三年的储宫,看见刘内侍那张脸,李焕心觉万分亲切。东宫去外袍,只着白锦中衣踏入盥洗间走去,他问:“信呢?”
  李焕赶忙呈上。
  信封上写着海宁呈递,内造青纸,禁卫加印,由此可知海宁来信并非是卓枝写的信,而是停留海宁的禁卫每月呈递的信。这便要说到三年前,灞桥一别,卓枝驱马离上京,也不许东宫留人相送。路途遥远,一方面东宫担忧她路上安危,另一方面也是忧心她自此彻底失了踪迹,上天入地再也寻不着。故而虽没明着派人,但是暗地里也遣了暗卫护卫。
  半年后,卓枝终于留在海宁,暗卫也就彻底留在海宁,每月传信呈报海宁情形如何。只是这事隐秘,没人知晓,就连卓枝怕是也不知情。
  东宫接过那封信,缓缓展开信笺,他垂眸速速读过几遍,眉间不自觉皱起,良久他才面无表情放下信,回身迈进盥洗小间。一川烟絮中,圣人的话仿佛在耳边回荡,“男子年二十而冠,我儿如今正是时候。前些年灵州平靖耽误了时间,如今也该成家。五凤楼献俘时,朕打算赐下婚事,太子妃的事,朕和你母后心中也有些人选,日后你们夫妻彼此扶持,长久才好。”
  圣人打算赐婚,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无非早晚而已......水声潺潺仿若溪流,汩汩不绝,东宫一惊方从梦中醒来,自灵州归上京,途中马不停歇,不过片刻间竟睡了过去。怎会有水声?他拧眉正欲回首,却被一双柔夷捂住眼睛。
  “阿枝?”
  东宫握住她的手将人拽进怀中,他垂眸望着一脸无辜的女郎,不急不缓问:“你还知道回来?”他眼中漾着层淡淡暗光,掌心微微用力制住柔软的细腰,那封信笺再度漫上心头:“......与密族郎君日夜不离,如今阿枝是乐不思蜀了,嗯?”
  怀中人并不回答,反是抬起素手慢慢拂过他颈项齿痕。
  略有些痒,他喉头微微滚动,按下她的手:“这次别想着蒙混过关,好好说话。”似乎是他的力气大了些,怀中人心生不满转身欲逃。他略一施力,将她囫囵个锁在怀中,欺身印上吻......宛若桃花瓣的水眸生出层层雾气,如坠云雾间,东宫猛然心惊,彻底清醒过来。
  又是一场荒唐梦。
  水已是彻底凉透。
  他拧起眉头,拎起一桶冷水,从头到脚浇下去。处理完毕一身狼狈,换好衣衫,他闭了闭眼睛,阿枝种种痛苦情状不断浮现他脑海......东宫盯着满池冷水,水平如镜,照出他一袭中衣的身影,他面容冷刻,暗沉沉的眸中满是自我厌弃,勾唇嘲道:“寡廉鲜耻。”
  良久,他才踏出小间,疏月松风各自捧着衣衫佩玉,早已等在一旁。东宫换了身青布长袍,既不佩玉,也不戴冠,翻身上马一行往长春观去了。
  东宫连夜出城,自打进了长春观就不曾出来,一心山中修行。
  熟料一封来信搅乱了这份平静。
  就在元令五年废太子生女卓枝悄然薨世之后,谋逆风波暂时平定,圣人也总算放下了心。况且走水却是禁内无关,反而其间似有肃王手笔。原以为这事便是清风过耳,无影无踪了,谁知次年肃王逃亡河西,打着昭雪的大旗,推举出个什么东阳王世子。
  起初,宗室听了这事都觉可笑。卓枝的身份,宗室明知不言罢了,怎么又冒出个赝品来充数?肃王也太没谱了些。众臣不明其间,反复上书请圣人肃清谣言,圣人却又起了疑心,迟迟不动。没成想今年春二月,东阳王世子的名声突然耳畔大作,甚至还有百姓挖出天外陨石写着“东阳必王”的狂悖大论。
  圣人总算正视此事,没想到越查越生疑,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连串的真假疑问统统涌到眼前。也就在今年三月初,也就是东宫回上京的前几日,朝中众臣齐齐指责肃王混淆皇室血脉,决心干脆公布卓枝死因,将这事端到明面上来,坐实了卓枝是燕恪遗腹子的身世,也好彻底堵住乡野传言。
  可是肃王早有后手。
  三月底,他去信一封传到禁内,其中句句惊天,更是暗指卓枝与东宫有私情......要知晓这般艳/情逸事,不论真假,一旦有了些许苗头,于人是谣言杀人,于国则是动摇国本,一国之储君,牵连这等悖逆之事,如何堪掌家国?
  何况这也是逼迫朝中否认卓枝是东阳王世子的身份,与此同时也就坐实了另一位世子才是真身。加之如今东宫与堂妹牵扯不清,于谋逆反倒是正伦理,清君侧了。
  这封密信甫传入宫中,圣人面色铁青,捂着胸口重重坐回龙椅,他神色变幻不定,当即下令方内侍暗查此事。熟料这事却有些似是而非,捕风捉影,一时也说不清楚。
  双方虽说立场不同,但矛头不约而同对准了卓枝,毕竟肃王踩卓枝就是踩东宫,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而朝廷则一方面不愿承认东阳王世子另有其人,一方面也不愿储君蒙尘,只好在卓枝身世上大做文章,将她是个男子叛臣的身份定死了。
  这事喧嚣尘上,自元令八年四月起直到九月,近乎半年“卓枝”这个名字被群臣口诛笔伐不止,好似幸亏她死的早,不然非得车裂凌迟不可,东宫也顺势自请赴长春观斋戒修道,只可惜仍未能闹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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