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要遭遇这种事?我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五年了……
他怀里最多的反而是她衣衫制成的小小锦囊,或者容易醒来的梦境。这让他抱起真正的她时,手法反而笨得要命。
他试图像过去一样温柔地抱住她,体贴地轻拍着她的背部。但是当缘一的手掌触碰到她后背,在碰到心脏,那个曾经被鲜血染红的缺口时,却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我没事的,我已经不痛了。”
“缘一重伤了术士,所以我已经把心脏拿回来了。”
“我不要紧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蜜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感受到缘一接下来的动作,她一下静了下来……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身子,垂下头来,将脸埋进了她的脖颈。
他以紧密的拥抱感受她的存在,他呼吸着她颈间熟悉的香味,他用手掌确认她的心脏像往常般跳动,喃喃说着——
“太好了,你还活着……”
蜜感觉到他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皮肤。
第66章
神明是因为愿望诞生的。人们的祈愿给予神明的形态, 人们的评价决定神明的价值。如果被憎恨就会变成诅咒, 如果被遗忘就会消失。
这套法则紧紧拴住了神明的脖子, 让他们患得患失,让他们步履不停。
她也一样。
她是个出了问题的许愿机, 是个无法帮到别人的废品,照理说应该就这么睡去了……
结果到了他这里,她却成了他值得珍爱的宝贝, 被他小心翼翼地碰在怀里,放在心头。
因为获得了世间少有的爱意,想要证明自己值得这份喜爱,所以她作为回报最真诚的表达, 就是凑到缘一跟前, 轻轻拉扯着他的袖子,问他——
“缘一的愿望是什么?”
最开始刚刚离家出走,一切都很未知很迷茫, 他的愿望是一个大目标,还在新生活起步的美好展望阶段——
“我希望你获得幸福。”
“新生活能开心一点……”
他可能还是照顾她是个没有多少咒力, 医术也一般的幼女, 所以对她放宽了标准……
后面生活好一点了,有真人的帮助,她除了维持生存也能上蹿下跳了,他便摸摸她的头说——
“我希望陷阱能捉到猎物给你当夜宵。”
“我希望你训练的时候不要太疼。”
“我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睡觉不要蹬被子。”
“你想吃点心么?我新买的。对,就是桌上那个小袋子, 我希望你帮我拿过来。”
他明明最开始还会认真思考一会儿,给她找点事情做。
最后他却直接将她的这种问话,当成了她所特有的别扭示爱。他会带着很温柔的笑容,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然后轻吻她的额头回答说——
“我也爱你。”
哪有人的愿望是希望神明幸福呢?
哪有你这么抽象的回答?!
缘一千奇百怪的回复可以变成一本厚厚的集子,会被神明们当成无需应答的垃圾祈求范本扔到一边的那种。
在她这里,缘一的回答却成了一本情话大全,她听到第一反应就是红着脸往他怀里蹭,神明回应祈愿的正事没做成,反倒先找他要起亲吻。
这本情话大全一直被她小心地收藏在心底,她心情不好地时候会特地翻出来瞧瞧,瞧得傻笑,瞧得得意。
瞧得鼻头发酸,瞧得心里没底……
她是个坏掉的许愿机,是个癖好恶劣的诅咒,好在漂亮,好在懂得药理。如果不交代她具体的事项,她想到得的爱的方式,也就是亲吻他缠着他,然后当个不辞辛劳的大夫……
【我也想像他一样好。】
她因为恋人的眼泪同样感到了心酸。她经常会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所以老是会闹别扭地在做错事后选择选择躲起来,把自己缩成一团。但是他要是还抱着她,那她也舍不得放开他——
她已经用命把曾经没能完成的愿望实现了,作为许愿机,她把自己修好了吧?
她也像母亲期待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善良的人,她帮助了别人,所以别人也把他重新送还到了她的手上……
她一点坏事都没干了,她已经很努力了,那么正如母亲所说,幸福也会降临在她身上,她也可以许下一个自己的愿望了吧?
每当我拥抱住他,就像拥抱住了太阳。
他好暖和,我想要他,我只要他,有了他我哪里也不去了。
我也想爱着他。
想像他爱着我那样,爱着他——
“我在这里。没事的,没事的。”
她笨拙地模仿着缘一安慰自己的动作,反过来温柔地拍着青年的背部。
“我也想保护你,让你得到幸福……”
“所以我是不会这么轻易死去的。”
来自恋人的回应让缘一的呼吸逐渐恢复了平静。他抬首离开了她的颈窝,凝视着那张熟悉的笑靥,温顺地任她伸出手指抚摸他发红的眼角。
“……谢谢你,我已经很幸福了”
他像往常那样,在她抚摸自己面庞时微微侧过脸,垂下眼眸亲吻她的掌心。
他的梦想一直很简单,只要能守护好自己的家人,抬眼便看到她的笑容,伸手就可以将她拉进里,他便会感到十分的安心与满足。
这只是个小小的愿望,却因为恰巧生在这个年代,有那些丑恶的存在,从而产生了令人心酸的回忆。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为了好好守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重逢,眼下还有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术士呢?我只是打伤了他,还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让他再也没办法伤害到你……”
他望着她的时候眼神非常温柔,外出杀鬼时十分平静,看真人做事时略有凉意,只在今天,在提到那个名字时无法避免得冷了下来。
这是蜜头一次看到缘一露出这种表情……
她在说着“不气不气,气坏了他得意”之类的清净歌台词时,又打心底无法克制自己咕噜咕噜冒泡的奇怪小想法——
啊,他生气的样子也好帅。
我男人要为我声张正义了,我的缘一要为我做主了。
好棒哦。
就让人好想牵住缘一的手,一路上嘀嘀咕咕跟缘一打小报告,然后走到术士面前,指着他的脸恶狠狠地说:
“就他,就他欺负我的!打他!狠狠打他!”
但想到数落术士的罪行,会让恋人想到发生在她身上的苦痛,从而也感到难过,蜜还是乖乖地把这一想法咽了回去。
而且术业有专攻,就……到时候打无惨再把这个小报告好好打上。
这么想着,蜜伸出双手像揉面团一样,揉搓着缘一因为生气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脸颊,慢慢地将方才发生在术士、童磨与她三人之间的事情讲述给了缘一。
“这样啊……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么?得先好好道谢才行。”
在听完蜜的介绍后,缘一这么低声喃喃着,因为惊讶稍微睁大了点眼睛,默默收回了脸上的凉意。
他看着不远处的童磨,颔首向这位在术士扭曲理念下依旧坚守自己的处事原则,善良又可靠的少年表达了诚挚的谢意,说:
“谢谢您照顾我的妻子。”
蛇莓在给童磨讲述神明人际关系时,无数句极具个人感□□彩的尬吹,在童磨这里都比不上两人见面时的一个表情所传递出来的信息量大——
和神明对待作为道标的他,表露出的那种雏鸟情节与责任感不同,唯一的恋人就是唯一的恋人……
“唔,您真是客气了,说不上照顾,只是受术士压迫的可怜人间互相扶持罢了。”
他作为“极乐教”的神子,一直都是个希望别人获得幸福,通情达理的人,这时候比较了下彼此的差距,便带着温和的笑意接受了来自缘一的善意,选择退一步把自己放在了和蛇莓齐平的位置。
当然,他觉得自己作为现任道标地位还是比蛇莓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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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两位诅咒也制定了如何针对“胆敢将手伸到诅咒身上的术士”的基本方案。
花御实力不俗,可以和植物分享感官的他搜寻范围广得要命,可差就差在木头化身的他,脑子到底还是木了点,不然之前也不会紧追术士足迹,却仍然棋差一招。
这位老实巴交的诅咒在术士抢走咒种后,深刻反省了自己战术上的不足,想着“坏还是真人坏,狠还是真人狠”,这次主动将搜寻指挥权转交到了真人手上,沉痛道:
“作为植物,我还是不太了解人类术士的思路。”
“我过于追求花朵要由森林来保护这点了……要不是真人你提前布置了咒线,后果可能不堪想象……这次我听你的。”
伙伴的低头嘱托令真人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他非常愉快地分享了自己反击思路,回答:
既然术士总从诅咒这里抢人,这次就学学他,把他的孩子也抓走不就好了嘛!
真人咬定了这样的的行动方针,他在缘一加入战场后,也的确专心致志地刁难夜卜,刁难着刁难着也的确让他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在捕捉到术士目睹夜卜染恙后流露出的情绪波动后,细心地观察着两人间的互动——
术士明明是个用“黄泉之语”给妖怪命名,制作可控的“面妖”,以此作为攻击方式的家伙。却害怕自己的孩子夜卜因为他的攻击被污染成妖怪。
明明夜卜从神明变成妖怪术士损失并不大,术士完全可以用黄泉笔,将夜卜变成忠心耿耿没有思想的面妖大杀四方。
他也会在意么?会怕么?
是从感情层面珍惜自己的“儿子”,还是因为某种需求,必须要在身边留有“神明”才行?
无论答案是哪一种,真人都觉得夜卜身上藏有他足够感兴趣的东西,足够作为诅咒的他们从术士手上扳回一局了。
他想好了,既然那个术士那么喜欢用狼妖当手下,就把他的孩子也用咒力改造成狼型的半妖,绝对能让术士露出“惊喜”的表情。
面对这份绝佳的素材,他在心底飞快打好了设计草稿,迫不及待地想要实现这个绝佳的点子,然后拿到玩伴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但旁边花御那句“植物告诉我,这个男人之前挡在蜜身前阻止过术士。这算不算自己人啊?”的问话,又让真人瘪着嘴巴将手重新揣回了怀里。
真人依依不舍地望着被花御捆得严严实实的夜斗,在心里骂骂咧咧了一阵后,很不情愿地冲花御抱怨道——
“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的?”
“除了我们几个诅咒,她哪里这么多自己人啊?”
“她能不能简单点?”
这份杀人都得找理由的不满让真人一路上脸色都很差,他跟花御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问“还有多久才到啊”,到了花池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气鼓鼓地质问自己的玩伴——
“你还要我咋样啊?不能杀怎么复仇哦!”
“不对哦!我干嘛听你的!针对术士的事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复仇,他伤了我们诅咒的面子,我也是有权决定他的死活诶!”
虽然真人在处理对手的态度上恶劣又随意,但是作为灵魂方面的专家,他对于夜卜和术士之间的联系倒是观察得非常深刻了。
蜜在真人来之前研究了术士身上携带的那支“黄泉之语”,在发现这东西并不是与灵魂锁定的咒具后,便为术士轮回谜题的答案排除了一个选项。
而剩下的选项与真人猜测的所差无几——
就像术士夺走咒花本体强化自己身体一样,他应该也把夜卜作为神明换代的特质嫁接到灵魂上,作为“轮回”的一种手段。
眼下只要切开术士和夜卜的联系就够了。
而在处理一件难事时,解决方法总比问题多。
不能杀的话,夺走便是了。
把术士拥有的夺走,把他憎恶的实现,把他的愿望扭曲,然后大家高高兴兴过着日子就是最简单的报复方法了。
蜜斟酌着话语,一把勾住真人的脖子,把试图从岩胜手里抢灵魂的他重新扯回了身边,嘀嘀咕咕地以真人可以接受的口吻,慢慢跟他讲起了道理,打起了商量,说——
“你杀掉夜卜或者把夜卜变成妖怪,对术士造成的痛苦只是一时的,而且还很亏。”
“毕竟我道标跟我说了,这里光靠我一个安慰人心的神明是不够的,为了帮助别人更好的获得幸福,还需要一位武神,从根本上解决一些问题。”
……
“他之前千方百计骗我给他干活。结果现在他的黄泉之语是我的了,干儿子在给我当道标,亲儿子从良后在我这里打工……”
“就……他只能在被夜卜从祸津神转变为福神,彻底剥离跟他的从属关系前干看着……你懂我的意思么?”
“而且真人你是以操纵灵魂形态出名的人之诅咒吧……”
“比起直接毁了这么有趣的灵魂形态,慢慢研究,开发出更精细的咒法才更适合厉害的你吧。”
“就像我们之前一起做过的游戏那样。稍微放慢一下步子,你不就成功做成新的傀儡了么?”
“我把这支笔送给你当礼物,所以帮帮我吧,拜托真人了。”
她明面说是“钝刀子杀人,杀人诛心”,实际却是“都是我蜜蜜子哒”,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不过到底最后恳求他时说话好听,特级咒具说给就给,态度摆得也足够乖巧,还是让真人重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