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匹萨娘子
时间:2021-06-13 08:54:39

  “仗都打完了,捞不到也正常。”斗笠下的男子说:“明天我们就不来了。”
  “我和独眼龙说过了,上次的那些东西,他给这个数。”
  斗笠拉开了一点,一双神采奕奕的黑眼眸瞥了眼青年比出的三个指头。
  “三百两?”
  “三百两。”青年笑眯眯地说:“都是最新的宫样,价格高着呢。”斗笠又拉了上去,男人在底下说:“就是五百两他也有的赚,拿去江南,随便翻一番不是问题。”
  “银子我已经拿到了,还是藏在老地方。”
  “等过两天,你和我去通州收账。你和老二的衣服都旧了,去通州购置几套新的——”男人说:“我出钱。”
  “谢谢大哥!”青年笑道:“大哥上次给我的——”
  “人!人!人!”汉子忽然大叫起来:“捞到了!”
  青年扭头看去,汉子正张开双腿蹲在溪里,双手大开,死死掌着一个棕红色的书橱不让它被水冲走。
  “那是柜子,不是人。”青年说。
  “是人!是人!真的是人!”汉子露出急色,大声喊道:“大哥,是人!女人!活的!”
  斗笠被完全扯下了,一直没有露出真容的男人从巨石上坐了起来,露出一张晒成小麦色的脸。他眉发乌黑,眼眸透亮,紧实的背肌和三头肌在布衣下隐露轮廓,神气豪上如朝阳之辉。
  他和青年对视一眼,率先跳下巨石,如跃下枝头的豹子,肌肉连成优美一线。
  汉子将书橱拖上岸,一脸等待嘉奖的小狗表情望着男人。青年往门缝里望了一眼,回头再看向男人,脸色已然变了。
  “……真的有人。”他说。
  汉子高兴道:“看吧!有人,我早说了!”
  男人蹲下来,在门上屈指敲了敲。里面没有传来回音。
  “**?”青年说。
  “没死!”汉子急道:“刚刚还和我说话呢!”
  书橱外的声音都被沈珠曦听在耳中,只是她实在太虚弱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嗓子眼里挤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救命……”
  她的声音一出,外边静了片刻。
  “还真是个女人。”有人说。
  她的意志力已经到了极限,不但全身麻痹,小腹绞痛,还一阵一阵地眼前发黑,沈珠曦生怕他们弃她而去,攒起仅剩的力气,冲门缝外喊:“救我……”
  她已经用了全部力气,可那声音就跟蝴蝶扑扇翅膀一样轻微。
  好在没过一会,一个此前并未出现过的声音开口了:“你别动。”
  沈珠曦还没来得及回答,外边一声大响,她听到书橱的金锁咔嗒一声落到地上,接着,两扇木门被从外打开,刺目的阳光忽然投射进来,沈珠曦不由闭上了眼。
  许久都没有声音传来。
  她试着睁眼。泪眼婆娑的视野中,一个男人蹲在书橱前,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沈珠曦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他的目光就像一簇明亮的火焰,让她条件反射地避开了视线。
  他身旁还有两个男人,一个高得吓人,像个巨人,一边在嘴里咀嚼什么,一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一个长得吓人,左脸像被什么野兽啃了一口,只剩红彤彤的一层皮和凹陷的深坑,正全方面地端详手中的金锁。
  沈珠曦在书橱里呆得久了,脖子以下都麻木了,她好不容易从书橱里挣扎出来,那个男人扶住了她就要倾倒的身体。
  “我……”
  她的声音太小,不仅面前的男人没听清,旁边的两个男人也没听清。
  眼见三个男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沈珠曦脸上越来越烫,她多年经受的教育告诉她闭嘴,生理上的强烈痛苦却逼着她哭着也要开口:
  “我要更衣……“
 
3、3. 第 3 章
  沈珠曦曾以为国破家亡是上天对她的最大磨难,险些被一泡尿憋死则是命运给她的最大考验,当她被人从书橱里救出后,这磨难和考验怎么也该结束了,万万没想到,这竟然只是开始。
  一开始,沈珠曦对因她拒绝野外方便而带着她回了自己家的男人充满感激,但这感激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她来到所谓便所的地方后,这感激立即消散了小半。
  “这……这就是更衣的地方?”沈珠曦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颤声发问。
  一个四面漏风的茅草亭子,一扇摇摇欲坠的腐朽木门,还没靠近就传来的恶臭,这就是她感受到的全部。门还没开,沈珠曦已经停下脚步。
  “你看这像吃饭的地方?”男人毫无同理之心,仿佛意识不到门后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不等沈珠曦拒绝便一把拉开了摇摇欲坠的木门。
  茅草屋里的深坑毫无预兆冲入沈珠曦眼里,仅仅一眼,她就魂飞魄散地逃开了视线。
  那是比地狱更地狱的地方!
  扑鼻而来的异味,围绕坑洞飞舞的苍蝇,角落蠕动的小虫,横在坑洞上的两块发黑的木板,还有坑边不明来源的水迹,坑底一瞥而过的东西——种种迹象都让她双腿发软,魂不附体。
  “干屎橛在墙上挂着。”男人说。
  “……干、干屎橛?”
  这是一个听起来就充满不祥的名字,沈珠曦觉得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
  男人说:“擦屁股的。”
  沈珠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茅草亭子的了,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解开裙带蹲下来的,她只记得,走出茅草亭子的时候,她灵魂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草亭子里,她带走的,只有无法示人的疮痛和满眼泪水。
  男人就站在离茅草亭有三四丈远的地方,背靠着小屋简陋的抹泥薄墙,似乎等得无聊了,正踢着脚下的石子。
  此前她一心都在解决内急上,现在没了小腹上的压迫,她终于有心思看清他长什么样,但这一看,却让她大为吃惊。
  他低着头的侧面竟像在哪儿见过。
  听到沈珠曦的脚步声,男人抬头看来,一对走势凌厉的眉毛又黑又浓密,黑压压的睫毛下是一双比普通人更亮的眼眸,笔直有神,盯上谁都一眨不眨,被他瞧上一眼,就像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一样。
  沈珠曦被那野性十足的眼神吓了一跳,心里那一丝来历不明的熟悉也跟着烟消云散——如果她见过这样野兽般的眼神,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更何况,她此前从未出过宫,不可能见过用干屎橛的人。
  看来,她的灵魂还留在茅草亭里。
  沈珠曦朝他走了过去,尽管早已知道答案,她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希望问:
  “有净手的澡豆吗?”
  出人意料,男人竟然说:“有。你在这等着。”
  沈珠曦满心澡豆,抬着似乎熏染了茅草亭臭味的两手,看着男人沿着小径大步往前走去,很快就绕进了小屋的前方。
  ……
  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里,左脸有大片红色凹陷的青年正蹲在粗壮的桂花树下,仔细地观察捞上来的书橱。
  人高马大的汉子缩着手脚蹲在他身边,直勾勾地盯着他捣弄的书橱。
  “三弟……能卖多少钱?”汉子问。
  青年头也不抬道:“三弟不能卖钱。”
  “你骗人,大哥说能卖钱,卖很多钱。”汉子怒目道。
  “柜子能卖钱,但三弟不能卖钱。是你自己没问清楚,不能怪我骗人。”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啥!”汉子又气又委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自己得把话说清楚。”青年站了起来,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书橱的支脚。“这柜子,至少值五百两。”
  他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奢侈的柜子,从里到外用的都是金丝楠木,书橱两边还有栩栩如生的龙首,明显是宫中御用。这样一个书橱,五百两已经是保守估计。
  只可惜大哥把锁头砍坏了,不然价格还要更高。
  “猪肉一斤六文,牛肉一斤四文,五百两银子,够我吃,吃,吃……”汉子满脸喜色,掰着十根手指数来数去,喜色逐渐变成苦脸。“够我吃多久啊五百两?”
  青年没理他,向着屋后小径走了过去。
  “大哥!”
  李鹜从屋子后走了出来,径直走入了屋内翻箱倒柜。
  “大哥,你找什么呢?”青年跨过门槛。
  “你看见我的澡豆了吗?”李鹜头也不抬地说。
  “澡豆?大哥不是不用这些东西吗?”
  “不是我用。”
  青年明白了,疑惑道:“大哥何必这么麻烦,随便搪塞她两句不就好了?”
  李鹜说:“放着也没用。”
  “大哥是看上这个女人了?”
  李鹜找到压箱底的澡豆了,那还是他几年前收账收来的零碎玩意,也不知道几年过去了,还能不能用。
  他把纸包的澡豆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没闻到异味。
  “大哥,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青年说。
  “听见了。”李鹜站了起来,越过他往外走去:“没影儿的事,别乱想。”
  李鹜大步回到小屋背后,那女人还站在原地等他,小心翼翼地抬着双手,好像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可那手白白嫩嫩,在日头下简直要发出光来,哪里有什么污迹。
  李鹜拿出澡豆,她欣喜的目光在触及纸包里的东西后僵了下来。
  “这是什么?”她问。
  “澡豆。”
  她不再说话,但那失望的目光明晃晃地说着“这也叫澡豆?”
  在她拈着澡豆,就了一点木桶里的水搓手时,李鹜站着观察她的模样。其实他之前观察的已经够多了——刚出书橱时的仓皇无措;见到茅厕时充分表达抗拒的全身;游魂似的晃出茅厕,脸色白得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却还有心思找他要澡豆;还有现在,这好像有谁逼她把手伸进泥巴水里搓手的痛苦表情。
  她也太好懂了。
  李鹜好奇的是,她是怎么在宫廷那种**的地方活到现在的。
  “我叫李鹜。”他说:“你叫什么?”
  沈珠曦正在和那不知什么东西磨成的粉末作斗争,条件反射答道:“沈珠曦。”
  还好她的闺名没几个人知道,天下姓沈的也不止皇室一家,眼前的男人并未起疑。
  “你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沈珠曦胡乱点了点头。
  “你怎么被锁在柜子里?”
  “我、我有一个姐姐……”沈珠曦谎话开了头,剩下的谎话就如流水那样自然地涌了出来。“我们一起在宫中当差,叛军攻入皇宫后,姐姐为了让我逃出去,把我锁在柜子里,推进了一条通往城外的暗河。”
  沈珠曦洗掉了手上滑腻腻的感觉,不好意思再向他要干净的手巾了,她直起腰,目光从他脸庞擦过,避免直视男子的目光。
  “李公子……你可知道,宫里怎么样了?”
  李鹜不答反问:“你要喝水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沈珠曦觉得嗓子眼都要冒出火来。
  “多谢李公子。此次救命之恩,我必当铭记,若我——”
  沈珠曦话没说完就被李鹜给打断了。
  “别叫公子。”他皱起眉头,在手臂上搓了一把。“老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珠曦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把自个送走。
  世上竟有如此粗俗之人!
  她不但是头回听人自称老子——还是在她面前自称老子,沈珠曦以前接触的人,谁不是对她恭恭敬敬?即便不看在她公主的身份,也要看在她即是女人,又是未婚少女的身份——试问谁会对一个小姑娘自称老子?
  只有话本里的地痞流氓才会这样!
  短短片刻,李鹜在沈珠曦心里的印象就跌到了谷底。
  沈珠曦挤出笑脸:“那我如何称呼才好?”
  “名字起来就是叫的。”他说:“直接叫名字。”
  沈珠曦嘴角的笑在抽筋。
  “好,李鹜。”
  沈珠曦心急皇宫里的情况,但她的身体也确实撑到极限了。她跟着李鹜回到前面正堂,发现和她一道回来的另两个男子已经不见了。她随李鹜走进屋,李鹜叫她坐下稍等。
  沈珠曦等他转过身后,立即用手指抹了把灰扑扑的长凳。说是长凳也抬举了,这分明就是三根木头组成的破架子。
  还好,灰扑扑是木头的颜色,上面并不脏。沈珠曦仍不放心,坐下的时候,大半个身体都留在了长凳外,只留一点,虚虚坐在凳子上,好有个身体支撑的地方。
  李鹜离开没一会,端着一个盆儿回来了。
  是真的盆,素瓷盆,乍一看,比沈珠曦的脸还大。
  沈珠曦呆呆地看着盆里晃荡的清水,闭口不言,假装镇定。她不相信世上有人竟然会用盆来倒水待客,这盆一定另有他用,有什么用她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给她喝水用的。
  这时候一定不能慌,要镇定,否则就会像“澡豆为饭”里的王敦一样,要沦为大家笑柄。
  沈珠曦的镇定,在李鹜将盆推到她面前的时候破裂了。
  李鹜说:“喝啊。”
  沈珠曦浑身都僵硬了。这时候,她也忘了什么不可与外男对视的规矩了,她转动干涩的眼珠子,近乎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喝?”
  “是啊。”李鹜理直气壮道:“你不渴吗?”
  渴,当然渴。但不是这种渴法。
  沈珠曦和面前的瓷盆对峙了许久,终于伸出胆怯的手,试探着扶住了瓷盆的两边,胆战心惊地把嘴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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