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掌吏已经很注意用词。
卓远目光瞥过,“说吧,谁在东驿馆。”
驿馆掌吏连忙低头,颤颤道,“安南郡王世子……”
都知晓安南郡王世子的腿是平远王早前打断的,原本同在栩城就够让人胆寒了,若是再安顿在一处驿馆,怕是要闹起来的时候将驿馆拆了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驿馆掌吏谁都得罪不起。
但偏偏凑一处来了。
卓远淡声,“西驿馆还有谁?”
驿馆掌吏拱手应道,“回王爷,只有永宁侯府的几位公子和小姐了。”
第091章 送你一程
永宁侯府的几个都是性格温顺的, 不易同人起冲突,卓远看了眼驿馆掌吏,淡声道, “就这么安排吧。”
驿馆掌吏如释重负。
马车从城门口驶向坪山。
栩城的温泉都在坪山, 故而也叫坪山温泉。
东驿馆在坪山温泉的北向, 西驿馆在坪山温泉的南向,两边都可以去到坪山温泉。
但两个驿馆之间走马车需要半个时辰,又因为驿馆迁就温泉, 设在半山腰上,所以倘若是步行,便要个半时辰之久,驿馆内都备了代步的马车可以使用。
马车上, 驿馆掌吏事无巨细。
大约小半个时辰, 马车终于抵达西驿馆。
刚一下马车, 孩子们便如放出笼子的云雀一般, 叽叽喳喳,又到处嘻嘻哈哈跑个不停,还有诸如小五之类的脱缰的野马……
卓夜等人高度紧张, 就怕这崇山峻岭里面, 一不留神摔下去了, 或是踩到蛇之流。
总归, 一番鸡飞狗跳之, 除了小五是被卓夜拎进去的之外, 其余的孩子都乖乖的在一处。
小七和桃桃跟着小五瞎跑的时候,陆瞿吹了吹哨子,小七和桃桃才反应过来是要听陆瞿的,随后陆瞿一手牵了桃桃, 一手牵了小七往驿馆里去。
被卓夜临起来的小五一双眼睛都看直了,羡慕得不得了。
阿四则是同卓远一处。
西驿馆同东驿馆比,本就不大,又先住了永宁侯府的几个公子小姐,剩余的苑落怎么分配要卓远拿主意。
卓远让葱青安排,葱青便循着早前的安排,陆小姐同九小姐一处,五公子和二公子一处,又预留了一个苑落给到六小姐和八公子,四公子和七公子则还是同卓远一起。
驿馆掌吏看了看,因为见平远王这处的孩子多,便道,“剩下的苑落里,确实还有一处是两个主屋的。”
卓远莫名想起了蓝城时候,那时候阿四刚回来,便是沈悦同他在一处苑落里一起照顾,卓远微怔,既而轻声,“就这里吧。”
驿馆掌吏赶紧去安顿。
已经到坪山了,温泉就在驿馆不远处,孩子们早就躁动得不行,哪怕是最沉稳的穗穗和性子偏冷些的阿四,也都跃跃欲试,而勿说一刻都不能等的小五,带着小七和桃桃都很兴奋。
“来都来了,就去吧。”卓远到是没阻拦。
坪山的温泉分三处。
因为男女需要避讳,所以男宾一处,女宾一处,各有十余个汤池。还有一处是和池,是供孩子诸多的家中单独用的,地方不大,就一两个汤池,但都是自己家中的人,所以清净。
平远王府的孩子众多,驿馆掌吏之前就问过了,只是早前永宁侯府的几个公子小姐定了眼下的时间,暂时空不出来。
卓远倒不介意,“就分开去吧。”
阿四,小五和小七可以由阿新和卓夜带着,穗穗和桃桃处,也有庞妈妈和碧落跟着。
在栩城要一直待到年后,换一日一起去都可以。
听到卓远同意,几个孩子都欢呼雀跃,完全没有要午睡的迹象。
卓远摇头。
驿馆有专门的小吏跟着,可以一路当向导,眼下也都到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阿四素来观察仔细,也最先看出来。
卓远笑道,“我还有事,约了人,你们先去,等明日和池空出来,我再同你们一起去。”
有温泉在,几个孩子谁也没有再念着卓远,一窝蜂跟着驿馆小吏去了。
卓新回头看了眼卓远,卓远温声道,“别担心,我去见许黎,很快回来。”
太傅?卓新意外。
但很快,又想起他口中那句“别担心……很快回来”,卓新又恼火,说的好像谁关心他似的!
只是心中刚念叨完,阿嚏一声。
卓新无语。
……
入了温泉大门,卓新就带了阿四,小五和小七与穗穗,桃桃分开。
卓新几人去了男宾处的温泉。
这个时辰的人不多,小五在汤泉内乱窜倒也不用去撵。
温泉池有大有小,似是因着地理位置,温泉水也有冷热之别,不同的汤池还放了不同的药包。
譬如舒筋活血,缓解疲劳,甚至添加了酒香的酒池。
总归,形形色色大约十几二十处,每一处都不同。
卓新带着几个小家伙,挑有兴趣的温泉池逐一泡了会儿,每次温泉的时间不能泡太久,一盏茶至两盏茶之间为好,最多不超过两盏茶时间。
超过了要起身走一走,换别的汤池。
因为是男宾处,所以侍奉的都是小厮,会每隔一盏茶时间,便有小厮端了水送来,可以挑果汁,茶水,姜汤和温水饮用,补充泡温泉时候的水分。
相邻的汤泉附近都有干浴巾,可以擦身,御寒和保暖。
总归,卓新是泡得舒服自在。
阿四和小五,小七几人就在汤泉里跳上跳下,打闹,到处都是嘻嘻哈哈的声音。
卓新仰首靠在一侧,想起小时候和爹来的时候,他也同小五眼下这么大,闹腾得不行,一直是六叔带着他,他还将六叔按到汤泉里去过……
仿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
忽得,小七的哭声传来,将卓新从思绪中带回。
卓新披了浴巾上前,才见小五嘟着嘴。
阿四有些严厉朝小五道,“不能往眼睛泼,这是酒池,泼到眼睛里会不舒服的。”
所以小七才会在哭。
卓新环臂看着小五,小五憋着嘴说道,“哦,知道了……”
卓新惊奇看了看阿四,又看了看小七,还看了看小五,忽然觉得,阿四是在护着小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卓新悄悄溜走,不打扰孩子们的相处。
只是想着刚才阿四严厉斥责小五,小五一脸委屈但是还认的模样,卓新就很想笑……
但笑过之后,又想起沈悦早前说的,孩子同孩子之间有自己的相处哲学,同大人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这就是孩子的社会属性,要不要试试观察一阵,很有意思。
卓新轻笑,是挺有意思的。
“要是你在,更有意思!”卓新喝了杯水笑笑。
***
因为阿四,小五和小七三人一处的缘故,男生这里要热闹些。
女宾这处便要冷清得多。
桃桃同穗穗在一处,庞妈妈和碧落都在一旁守着,桃桃会问起穗穗小时候的事情,穗穗就会同她说起边关的日出日落,连绵不绝的群山,夏日的草场,冬日的雪地,听得桃桃眼中都是憧憬……
“穗穗姐姐,以后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草场和雪地吗?”桃桃甜甜笑道。
“好啊!”穗穗笑道,“等你长大的,我就带你去。”
桃桃“咯咯”笑起来,“五哥哥,七哥哥和四哥哥也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我们去夏令营!”穗穗也笑。
阿悦说过的夏令营。
“我好想阿悦啊。”桃桃又忽然道。
穗穗安抚道,“等过完年回去就可以见到阿悦啦。”
“嗯。”桃桃点头。
庞妈妈和碧落也都笑笑。
***
栩城城郊茶肆处,卓夜带了暗卫守在茶肆外。
茶肆内,卓远端起公道杯斟茶。
清澈的茶水声入了杯中,带着清浅茶香,卓远指尖抵至许黎跟前,口中问道,“你怎么在栩城?”
许黎淡声,“见个朋友。”
卓远看了他一眼,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你我也许久不见,怎么没见你来见我?”
许黎愣了愣,端起茶杯的指尖微微滞了滞,“都在京中,有什么好见?”
“也是,所以跑来栩城见面。”卓远轻笑出声。
许黎也笑。
涟敬(涟媛的哥哥,二皇子)尚在的时候,同许黎走得近,涟敬又同卓远的五哥交好,所以那个时候,涟媛和卓远都会跟着他们三人一处。
后来涟敬出事,五哥也过世,只剩了许黎。
许黎因为先太子夭折之事辞官后,便特意保持了同涟媛和他的距离。
卓远知晓许黎的用意。
这趟浑水,许黎不准备让他和涟媛趟,但准备自己趟到底……
“涟媛是你救的吧”许黎一句话将卓远带出思绪。
卓远放下茶盏,“听不懂你说什么?”
茶盏放下,不置可否,只是嘴角余了清浅一抹笑意。
许黎便也跟着笑起来。
良久,卓远才问,“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许黎顺着话道,“私塾里帮夫子教书育人,再做做书局生意。”
“哦,这样啊……”卓远好似恍然大悟,又忽得釜底抽薪,“那你来栩城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许黎没有迟疑。
卓远笑,“泡温泉啊,都知道我家中孩子多,都嚷着要来栩城泡温泉,我没有办法啊,京中才失了一场大火,孩子们都吓倒了,不带出来哄哄?”
许是说到国公府那场大火,许黎整个人面色都沉了下来。
卓远也敛了笑意,“我知道你是查到了蛛丝马迹才栩城的,许黎,你自己小心些,当初陛下若是肯查先太子夭折一事,怎么会不让你查?”
许黎沉声,“我早前只是想讨回公道,但国公府一场大火倒是让我烧醒了,毒瘤一日不除,这种大火还会继续。”
卓远低声,“你能做什么?把自己的命先搭进去?”
许黎噤声。
卓远继续斟茶,“我若是你,我就等,不要轻举妄动,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一天,才能讨得回公道,是我,我就等她回来……”
卓远指尖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六”字。
许黎眸间竟无太多波澜。
“她若回来,太傅肯还朝吗?”卓远指尖轻叩桌沿。
许黎看他。
虽未出声,但卓远已经心知肚明,遂端起茶盏,缓缓送至唇边,“一起等啊,就是,别把自己一条性命都交代进去了。”
卓远言罢,低头笑笑。
许黎也跟着笑起来。
“酒!”卓远唤了一声。
许黎温声,“谁说要喝酒的?”
卓远义正言辞,“我!”
许黎好气好笑,又道,“这里是茶肆,没有酒。”
卓远笑道,“厉害不?我……带了!”
许黎笑不可抑。
***
快至黄昏,马车行至东驿馆门前。
一直赶了几日路,终于到栩城驿馆了,沈悦下了马车,早前一直坐着,又一直在颠簸,沈悦腿都有些麻了。
“你一个姑娘家,路上也不方便,尽跟着我们折腾了,倒是也没辜负你舅舅托付,将你安稳送到栩城了。我们今日办完事还要出城,继续往南,不在单城逗留了,日后单城再见。”冯叔道别。
“多谢冯叔照顾,单城见。”沈悦也同冯叔道别。
眼见冯叔上了马车,沈悦挥手道别。
等马车走,驿馆门口的小吏才迎了上来,“这位公子是?”
沈悦穿得是男装,方才的马车上也有单城衙门的挂牌,小吏以为她是单城来的差使。
沈悦笑笑,“我是平远王府的人,因为有事迟来了两日,所以单独来的。”
“小哥是平远王府的人?”驿馆小吏态度忽然热情了起来。
沈悦点头。
驿馆小吏叹道,“可那真不赶巧,小哥你怕是要多跑一趟。平远王早前带着府中的公子小姐到栩城了,但是安排去了西驿馆,我们这里是东驿馆,东西两处驿馆分别在两座不同的的山头,隔了些距离。”
沈悦顿了顿,早前是没想到这一出。
冯叔之前应当都是来的东驿馆,所以全然没有想到东西驿馆的事。
沈悦笑了笑,“那请问,从东驿馆这里过去西驿馆要多长时间?”
她是见天色都近黄昏了。
驿馆小吏道,“若是乘马车,大约两刻钟。”
两刻钟……
但冯叔先前已经走了。
沈悦又问,“那步行呢?”
驿馆小吏叹道,“步行怕是要个半时辰往上,眼下又黄昏了,晚些怕路上看不清。”
沈悦愣了愣,个半时辰,那就是夜路了。
她一个人……
沈悦喉间轻轻咽了咽,人生地不熟,也不安稳。
驿馆小吏连忙道,“小哥,你先别急,每隔一段时间,东驿馆就有去西驿馆的马车,小哥可以坐驿馆的马车去。眼下,马车是都出去了,晚些就能回来,只是要稍等片刻。”
沈悦如释重负,“那多谢了。”
沈悦言罢,正好有马车驶到东驿馆门口。
马车上挂了单独的牌子,不是驿馆的马车,是来驿馆落脚的朝中官员或家属。
来栩城的路上,沈悦曾听冯叔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