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明打断了投琼的播放，问他：“这是谁说的？”
投琼道：“是家主。”
“……尹星柔的母亲吗？”陆修明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投琼言简意赅。
“她母亲什么时候不在的？这个能说吧？”
“十年前。”投琼说。
“因为什么不在的？”陆修明问。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对尹星柔几乎是一无所知。
“主人杀了家主。”投琼说，“因为一些原因。”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陆修明的想象，他震惊了片刻，问：“什么原因？是因为和家主……价值观不同吗？”
他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这一个理由。尹星柔他知道，历史课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尹星柔是个革命主义者，她的思想观念在第二纪元属于跨越式超前的，因为读书多，且接触了被禁止的文明通识，她对奴隶制深恶痛绝。
家主，就是指贵族家的主人，是大家庭中的权力顶端，甚至可以随意处置儿女的生死。享受着奴隶主待遇的家主，被自己的革命者女儿弑杀，似乎也说得过去。
投琼回答：“答案涉及机密，你无权知道，如需解锁，请说出密码。”
陆修明：“权限？”
他想起了上次遭遇权限的情景，前后一联系，问投琼：“答案与她父亲有关？”
回答是与否，不涉及权限，投琼痛苦道：“是。”
“那也就是说，尹星柔杀了她母亲，是因为她父亲？”陆修明回想之前从清河那里获得的消息，推测道，“是……帝皇抢走了她父亲，所以尹星柔她……不，这样不足以杀了自己的母亲。”
那么，自己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理由了。
陆修明震惊道：“她母亲主动把她父亲送给了帝皇，所以尹星柔才会杀了她母亲，对吗？”
投琼依然痛苦道：“该问题涉及机密，你……”
“闭嘴，不用重复了。”陆修明默默震惊了会儿，突然想起了尹星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陆修明道：“思悠悠，恨悠悠……那什么悠悠，是密码吗？”
投琼双手捂着嘴，偷偷道：“我不能说。”
“果然！”陆修明激动地向前挪了挪，又感慨道，“是她会干的事了。”
来自三号古文明的诗。
“后面半句是什么呢？”陆修明回忆了好久，但因为拗口，他始终记不起来后面那半句。
陆修明也不睡了，精神抖擞跳下床，翻出三号文明包，检索这句诗。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投琼放下手，双眼闪了几下，回答：“权限开启百分之三十，解锁尹时休部分信息。”
“尹星柔的父亲什么时候去世的？”陆修明急切道。
“十年前。”
“……和她母亲相同时间吗？”
“几乎差一年，主人的母亲先去世。”
“是家主把她父亲送给帝皇，所以才被尹星柔杀掉吗？”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对不起，权限未完全开启，你无权知晓。”投琼说，并且加了句，“主人只给了你百分之三十的权限，剩下的是绝密，需要主人亲自授权你才能知道。”
“权限不够……”陆修明思索，“那就是这事，牵扯众多，水比较深了……”
他努力回忆第三纪元被他频频翘掉的史课，却想不起半点相关信息。
“算了，那你讲讲启明七星吧，是她长大的地方吧？”陆修明问，“她有兄弟姐妹吗？”
投琼摇头：“主人是独女。”
“血缘相近的婚生兄弟姐妹呢？”
“没有。”投琼说，“启明七星的家主是渡让家主，启明七星的上一代家主是尹时休的父母，但帝国规定，未婚Omega不得享有贵族决策继承权，所以这一代的启明七星家主，是尹时休的婚伴。”
“听懂了。”陆修明道，“所以只有尹星柔一个孩子。”
“尹时休是个沉默者，孕育生命不易，主人出生晚，上无兄姐，下无弟妹。”
“她什么时候分化的？”陆修明问。
“十五岁。”投琼说道。
“那她……现在多大？”
“二十六岁。”投琼展示了他高超的数学计算水平，二位数加减法，多嘴道，“比你年长十岁。”
“倒也未必。”陆修明撇嘴，“我可不是十六岁。”
投琼自信：“是，你今年快十七了。”
陆修明嗤声一笑，道：“我问你，尹星柔是什么时候加入流浪星团的？”
“她一直都是流浪星团的一员。”投琼说，“启明七星，是流浪星团的支持者和资助者。”
“正式加入呢？”
“十六岁，家主死亡，启明七星大清洗后，主人带领七星精锐和中坚力量加入流浪星团。”
“那现在，启明七星是谁在管理？”
“主人根据三号遗落文明的政权划分，委托百人团，分别治理。”投琼回答得很是详细，“目前，启明七星是流浪星团的主要资源提供者。”
“就不怕……他们背叛吗？”
“文明开智，教育普及，思想武装。”投琼说，“大体上，流浪星团取得胜利，就是启明七星500亿人民的胜利。”
阳光透过窗帘，映着投琼的脸庞。
陆修明愣了许久，才道：“你们……都挺疯的。”
投琼：“我们的目标是，让文明之火，重燃繁星。”
“实话说，我认为帝国的科技……并不如你们。”陆修明道，“这么多年，为何还未攻入中央要塞？”
“是寿命。”投琼说，“帝皇赋予帝国精锐无穷的寿命，即便是死了，也能复生。依附于帝皇，则可长生不死。”
陆修明：“时间。”
他依稀记起，有关第二纪元的史课，第一节 就有提过，帝皇的统治，就是时间的统治。而终结帝国权力金字塔，消灭掉帝皇的，就是尹星柔。
这场博弈，从一开始就是极端不公的。尹星柔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消灭掉最大的不公。
她走得很辛苦，所以才伟大。
这是史课老师说过的话。
“如果帝皇可以操控时间生死……那，她又是怎么消灭的？”陆修明第一次后悔没有认真学史课。
第21章 奴隶区 他如流星，坠入地面
第二纪元, 838年冬月，尹星柔离开第一基地已经一年多了。
流浪星团第一基地要过建团节，由留守的第四舰主办。
第四舰队从启明七星拉回了许多资源, 广而告之第一基地的居民, 今年必会过一个不错的年。
如今，头部三个舰队远征, 第五第六舰队在周边发展地面力量，招揽兵源, 抢占兵工厂扩充武备。第一基地缩减到史上最小, 仅由第四第七舰队护两翼, 拱卫中心区。
陆修明的日子风平浪静, 依然上班下班，每周接受治疗, 闲时逗逗投琼，了解一些尹星柔的情况。
他是这月初才知道他可以用尹星柔的账户消费，于是, 陆修明花了一千多星币解锁了一套装修风格，给小公寓换上了过节的装潢。
大体上, 家装风格古朴且喜庆, 投琼重复了几百遍：“主人一定很喜欢！”
陆修明被唠叨的烦了, 就说：“喜欢她也看不见！”
军部前几天告诉他, 远方战事焦灼, 已经进入了地面战, 差不多也就再有半年时间, 就可决出胜负。
“假若我们胜了，格纹七十九颗星，就可进入建设模式。”军部的负责人说道, “我们的文化战线也可以深入远方地区了。”
以中央星为标志，格纹星群在中央星东部，第一基地所在的银树星群在西偏南部。
中间横着一条流动的星爆残骸带，被称为死寂区。
陆修明对方位还是很了解的，得知尹星柔在远东格纹区开拓战场，陆修明深表佩服。
以第二纪元的科技程度，带领大批舰队穿死寂区，远途交战，还要开展地面战……不疯的确做不到。
“她是行动派。”陆修明闲聊中说起尹星柔的远征时，投琼说道，“主人说了，要大胆想，之后要更大胆的去做。”
投琼做了杯营养奶昔给陆修明，提醒他看今天晚上的节日晚会。
陆修明裹着柔软的小毯子，缩在床上，翻看着每日新闻。
大家都在庆祝节日好，那个叫呛呛的小朋友特地给陆修明发了节日快乐的问候。
是他一家三口送祝福的立体投影，点开连接，他们就在陆修明的客厅里表演了一段一分钟左右的幽默小品。
连清河都给他发了节日快乐四个字。
流浪星团成团纪念节，陆修明听着投琼讲流浪星团的成团史入睡，梦里满是战舰无声的爆裂，星河寂静，满目苍白的灰烬。
投琼摇醒了他，陆修明坐起身，一摸后背，全是汗。
“怎么了？”他问。
投琼说：“军部第三署有急事通知你，让你亲自去一趟，尽快。”
陆修明穿了个外套，拉开门，顶着棱角玫瑰标志的军部飞行器已等在门外，敞开了车门接他。
陆修明拉上投琼，刚一登上飞行器，门就迅速合闭了。
可视台前浮出一个陌生的制服官员，银色的肩章跟尹星柔一样。
“你好陆修明，我是第四舰队舰长品泽，请不必害怕，这辆飞行器直达军部第三署。”
陆修明没有多问。
具体什么事，到了军部，那些人自会告诉他。
“难道是尹星柔受伤了吗？”陆修明小声嘀咕，“或者，战况不太顺利？”
投琼道：“万物有灵，请说吉利话。”
陆修明：“……”
陆修明到达军部后，直接被引去了核心会议室。
会议室人很多，陆修明大概扫了一圈，一多半军服，军衔还都不低，剩下的那些没穿军服的，有几张脸陆修明在媒体新闻上级见过，大多是居民区域的责任领袖。
陆修明进去时，会议已经开得差不多了，那些没穿军服面色凝重，匆匆走了几个。
“那么，就按照会议结果，请各区负责人一级级通知下去，准备分割！”主持会议的是一个方脸男人，花白的头发，年纪不小了。
会议室又空了一半的人，大家都是跑步离开的。
过了不久，警报声响彻整个基地，陆修明带在身上的终端机以及身边的投琼都震动了起来，弹出一个鲜红的紧急事态标志。
投琼说：“是最新战事通知，接到前方第五舰队情报，请第一基地迅速分割，化整为零，听从每个区域区长的安排，速速散开。”
“是什么打来了吗？”陆修明问。
第四舰队舰长品泽上前来，草草敬了个礼，请他坐到前排。
这会儿，会议室只剩下军方的人。
刚刚发话的那个白发男人解释道：“基本情况是这样的，帝国第一将林金，带领皇家精锐，正向我们第一基地而来，第五舰队发来情报时，他们已经到达蓝钻星群，且分三队呈包围状向我们缩进。”
陆修明的大脑中迅速回想星际图，蓝钻星群……离第一基地所在的银树星群只剩下不到十日路程。
白发男人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模拟路线图。
“根据第五舰队的情报，他们很有可能经蓝钻，风车，天野，向我第一基地包围。第四舰队分散开，由第六舰队带核心区向中央星方向进发，之后返回启明，与第二基地汇合。”
“第七舰队和第五舰队汇合，打开风车方向，向第三基地进发。”
“预备干部团，由品泽指挥，带陆修明隐蔽在第四舰队中。”
陆修明：“我……能问一下……”
白发男人看向陆修明，平静道：“林金此次带走全部的中央星力量，向第一基地杀来，目标是你。”
“……为什么？”陆修明不解。
白发男人与品泽交换了眼神，白发男人道：“把帝皇发来的视频给他看。”
品泽传给陆修明了一个视频。
帝皇的章鱼触蠕动着，慢悠悠说道：“在这些优雅美丽的日子里，有一个人让我十分不美丽。十年来，我考虑到她的心情，一再容忍她的任性，可她从未想过收手。今日，她和她的流浪星团在我的格纹星群放肆！”
帝皇道：“尹星柔，我要给你相应的惩罚。”
他举起手中的权杖：“我要册封卡帕星二星贵族之子陆修明，为我的第一皇妃。”
他微笑着，充满了愉悦：“我还要让你亲眼看着，他跟流浪星团，都在你眼前，被我一点点破坏。”
陆修明看完，白着一张脸，把终端机给掰断了。
“所以是冲我来的？”他说，“真的吗？帝皇是这种人吗？”
舰长们还未从他徒手掰断终端机表达恶心的震撼中回神，见他还能淡定发问，更是惊奇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