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星的帝王殿中,侍者无声而来,礼貌躬身,轻声对清河说道:“帝皇让我给您传递消息,星团尹舰长带领的主力军,已越过时间带,到达了第二纵深区。帝皇说,他知道了尹舰长的寿命还剩余多久……”
清河立刻转头,声音急得有些变形:“还剩多久?!”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血涌进了他的双耳,闷闷的。
侍者的声音发沉,比刚刚更难以听清:“帝皇说……”
“多久?!”清河抓住了他的手。
侍者抬眼,又低眉耷眼回道:“还剩二十多年。”
清河先是一愣,震惊过后,极快地笑了笑,松开了侍者的手:“是她赢了?”
不然,她不可能剩余如此多的时间。
“其他人的寿命呢?帝皇可有看到?陆修明的呢?”清河问。
侍者回答:“帝皇没提。”
沉默片刻,侍者又道:“尹舰长是自己带着冲锋队越时间带的,陆修明与后方部队并没有越带。”
清河的脸色阴郁了下去,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又听侍者说:“有件事,帝皇没有下禁令不许我讲给你,所以,我想大约是帝王默许我来问先生……帝皇想在帝王殿前再划一条时间带,要再削尹舰长八成的寿命……”
清河拂开侍者,亲自进殿。
侍者躬身,眉眼平淡无波。
帝皇精力充沛,清河进去时,他刚刚从颓靡的状态一秒回春,掌控着时间的他,永远年轻充满着朝气,像神。
“我知道你要来说什么。”帝皇笑得很开心,“你们自己不知道,情绪的波动,也关系着身体的美好程度。我最喜欢富有层次的激烈情绪,比如嫉妒,比如爱恨交织……”
“夺人所爱,引人嫉妒,激起仇恨,或者……在他仇恨时,给他一点令他无法拒绝的甜头,这样就能品尝到滋味丰富的情绪波动。”
帝皇说:“你来,无非是想让我放过尹星柔,或许……你想将恨转到陆修明身上。”
“她有二十多年的时间。”清河说道,“所以,你败局已定。”
“笑话,我怎不知?”帝皇说道,“只是她一人还余二十多年,代表不了什么。我早已有意让她到我的面前来,我会让她活着……她很有意思。”
帝皇的话不像作假。
“那么其他人呢?”清河又问。
帝皇道:“浩瀚历史,星辰宇宙,除了你们这些在我这里有名有姓的人,其余的,我不在乎他们的寿命是长是短,不过都是尘埃,活便活了,死便死了,无法让我尽兴,就没有令我在意的价值。”
“可看到他们的寿命,你就会知道,帝国是胜还是败。”
“帝国,永不会败。”帝皇歪在王座之上,慢悠悠说道,“千年前,这副身体作为皇室唯一继承人诞生,而我也选中了他做我的宿体。你以为,这副身体死了,帝国就会湮灭?”
帝皇哈哈笑了起来:“你看不透,所以你不懂我为什么看重尹星柔。她很有意思,或者说,是他们很有意思,连同她的父亲,你可知,他们想要做的是什么?是要让我和这个帝国从这片星际消失。”
清河并非听不懂,他只是疑惑帝皇究竟是通透,还是什么都不懂。
“所以我要告诉她,我要当面告诉她,帝国和我,都不会消失。我是永恒存在的,帝国也是。即便帝皇这副身躯死了,我也会复活……就像古老的三号文明说的那样,幽灵会永远徘徊,寻找卷土重来的机会。”帝皇说,“她想要我彻底灭亡,而我会告诉她……痴心妄想。”
帝皇说道:“我没有在尹时休身上得到最大的快乐,但他的女儿会给我这份无上的快乐。就是彻底碾碎这个人的希望,让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换来的只是绝望。社会是无限重复的,今时今日,就如同几十万年前的社会,她很快就会发现,她个人的努力,改变不了什么……她无法真正的释放全星际的每一个奴隶,枷锁,会永远在人类的心中。”
清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帝皇露出一抹微笑:“你可以叫我……神明。”
他舒展开,惬意地躺在王座之上,翘起他那巨大丑陋的器官,说道:“我寻找的,是快乐。丰富的,各种各样的快乐,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你们,能带给我低级的快乐,稍纵即逝……而我掌控千年的这片宇宙,看着你们挣扎湮灭又回到重复圈,实在是太快乐了。”
他手中的终端机里,是尹星柔的影像。
帝皇说道:“她在发光,因为她身上寄托着她自己还有人类的希望,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想到了三百多种折磨她的方法……这将是我未来最快乐的事。”
帝皇看向清河:“来吧,让我听听,你会说什么?”
清河吐了他一口,转身出门。
帝皇道:“你身上,我想出了数十种花样。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们……你们真的知道大脑的奥秘吗?”
清河的轮椅停滞,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你之所以是你,不是因为你的这副躯体,而是这里。”帝皇指了指大脑的位置,“只要它还在,再给一点时间,人就能永远不死。”
帝皇拍开王座的隐藏门,取出一个罐子,罐子通体透明,浸泡着蓝色的液体,忽明忽暗,仿佛呼吸一样。
罐子里,有一只完整的大脑。
“这是尹时休。”帝皇说,“不过不完美,他找到了一个法子,无意中阻断了最重要的一根传输神经,这个大脑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活跃区,时间都无法拯救。”
清河神色激动,手似要将轮椅抓碎。
“那又怎样?”他咬牙切齿道。
“这就是我要送尹星柔的礼物。”帝皇说,“虽然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活跃区,但尹时休还活着,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泡在罐子里,依然痛苦着。”
帝皇舒坦道:“这是我的快乐之源。”
清河愤怒至极。
帝皇笑了起来:“对,就是这种情绪……别急,马上,你也会和他一样。”
侍者再次进殿时,窗台旁的空轮椅被风吹着,慢慢向门外滑去。
侍者什么都没说,将轮椅收到储物胶囊中,又拿出一张毯子,给王座上的帝皇盖上。
帝皇道:“发帝皇令。”
侍者拿出终端机,摆好姿势。
帝皇说:“陆修明是她打造出的新希望,我要看他破碎。去吧,发星际通缉。”
“另外……”帝皇说道,“催促蓝鹰快些。”
帝皇说:“我再得不到满足,就要炸掉整个星际空间了。”
侍者:“好,请陛下耐心等候。”
帝皇伸出手,像是要无限延展,他望着自己的指尖,淡淡道:“我想体会的,只有欲`望。”
有了大脑,有了身体,才会从虚无中解脱,体会到新鲜的,活着的滋味。
只是,这千百年来,他的欲`望年复一年,越来越难得到满足。
第68章 答案 他在时间核中,找到了一切的答案……
陆修明所在的医疗舰跟着侧翼部队全力加速, 攻占加上行军,不出半月就达成第一阶段战略计划,完全深入帝国侧后腹地, 休整等待策应主力部队。
陆修明在NT3灰蝎小星休整, 医疗队每天接诊被解放的奴隶,顺便做宣传工作。
灰蝎小星物资丰富, 土地肥沃,是帝国最大的蔬果海鲜供应星。
负责照顾陆修明饮食起居的战士是个海钓发烧友, 会带着陆修明飞到中心海抛下鱼钩, 用最古早原始的办法一条条钓海鱼。
红豆满世界收集新鲜蔬果储存在身体空间舱中, 投喂陆修明, 休整不到三天,陆修明气色好了许多。
风平浪静的日子很快就被一则紧急情报打破, 第五舰队灰蝎分支截获帝国主力的最新命令,帝国大军向侧翼压来,目标是无差别攻击, 杀掉陆修明。
“他们只知道你的大概位置。”撤退时,负责此次撤退任务的小组组长说道, “你不必太紧张, 他们刚刚开始行动, 帝国一向机动慢, 行军速度和执行力也欠缺, 我们有充足的时间……”
陆修明道:“他们的主力军目标换成了我?尹星柔他们呢?”
“我们的主力并没有传报失利的消息, 相反, 最新的战报是,次次完胜,正高歌猛进向前冲。”
很快, 陆修明做出了个决定:“既如此,我们就利用帝国当前的战略动态,拖住他们!”
“我们也正是如此计划。”组长欣赏道,“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过度紧张……”
陆修明微微一笑,轻声道:“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这是关乎我们每一个人的决战,我什么都不怕,死也不怕。”
主力挺进了最后一道防线。距离尹星柔收到战报,帝国大军重心偏向侧翼已有月余。
陆修明尚且安全,每一次都有消息陆陆续续传来,但都不是他发出的。
红豆的警报给她反馈了六百余条,但每次都会告诉她,安全。
陆修明采取的打法,是躲避加拖延,帝国军在侧翼战场被严重牵制,心浮气躁,破绽百出。
尹星柔分析了目前的战略形势,帝皇不再下新的命令,他的打击重点是陆修明本人。
而帝国的兵力被截分为三部分,作战精锐被牵制在林深区,那是最惨烈的战场。星团和虫族联手,以少胜多,目前也还未叫增援,蓝鹰深陷其中,打上了头,硬着头皮继续投入兵力。
帝国主力在侧翼被切割为零零散散的作战组,散开在一百多个星球上空,被星团用一种朴素的“游击”手法打得晕头转向。
最轻松的反而是尹星柔带领的星团冲锋队,她如同一把长刀,现在,刀尖再往前伸一伸,就能直取中央星了。
尹星柔压慢了速度,秘密下达了月初在中央星最后一道防线前集结的命令。
侧翼收到。
意外,也就是这个时候降临的。
帝皇出手了。
他将中央星的贵族少年兵们集合起来,要求他们驾驶一百多艘战舰,支援侧翼。
那些贵族少年们从没上过前线,大多是靠家族关系塞进中央星从事文职工作,平日里沉溺声色,敷衍的做做边角工作,升军衔混荣誉罢了,被帝皇拎出来推上前线时,他们一个个紧张的话都说不顺溜,大脑还没转明白,人就已经听话的驾战舰向侧翼战场而行。
他们的父母正在指挥前线作战,初听这个消息,军心动摇,许多指挥自己的得力下属撤离战场,接应自家孩子,带他们绕过战区。
星团发现战机,立刻围堵截断了退路,一个个截开,控制了这些二代兵的战舰,正面战场陷入僵局。
未聊一个热血小贵族誓要给家里挣得荣誉,采取了自毁式袭击,星团回击,舰体破开的刹那,帝皇的阴谋达成了。
那些二代兵们毫不知情,帝皇在他们的每一艘战舰上都装载了时间武器,非之前常见的时间回溯之类的武器,连环爆破后,整个侧翼全体吸入时间黑洞。
宇宙坍塌了一侧,黑洞成长的速度很快。
连攻打中央星的尹星柔都从窥视镜中,看到了一方指甲盖大小的黑洞。
刀锋道:“联系过了,没有回音。”
侧翼没有回音,全体寂静,信号发不出去,星团的侧翼,包括那里的一百多颗星球和星球生态已然消失。
尹星柔给自己打了一针镇定,耳朵方能听清周围的声音。
她自己也已经无法联系上红豆了,所有的消息发出去,就像沉入了茫茫的星海,毫无回应。
她的眼神更加冰冷,银色的眼眸如刀尖上的一星寒芒。
沉默许久后,她开口道:“继续攻。”
“他拉我们陪葬,我们偏如他的愿!”尹星柔道,“打下去才能赢,赢了才能守住我们的宇宙星海。就在它完全塌陷前,推倒他的宫殿,消灭他的存在!”
陆修明是瞬间失去意识。
再清醒时,仿佛除了大脑,身体其他部位的触感,都离他很远,感受朦胧不清晰。
他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她仍然是七八岁的模样,眼神却智慧又仿佛像抛弃了万物般空洞。
她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
陆修明问:“是哪里?”
没有声音,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声音在发出之前,就已经被周围未知的一切吞没。
他“看”过去,远处有一盏亮光,拥有生命般的鲜活。
接下来的时间,由“女儿”推助,陆修明感觉到自己离那盏光越来越近。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看清了那个亮光,像个时光茧,外表层层绕绕裹着一层纱似的,朦胧的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光从茧中透出,被外面的笼罩切割为一个个的小光斑。
又是很久后,陆修明靠近了这个茧房,他就像趴在鱼缸外面的人,贴在这半透明的茧上向里望,或者说,他才是鱼缸里的鱼,在窥探鱼缸外面的世界。
那是个很大的空间,仿佛无边无际,望不到边界。
“到底是什么?”陆修明问自己。
他看向自己的“女儿”,她悬浮在附近,不靠近也没有离开。
陆修明指了指这个茧,满脸疑问。
“女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就像心灵相通,陆修明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能靠近这个地方,但他可以。她带他来,就是让他接近这个茧,做些什么。
这个茧……
陆修明忽然想起了刚上第一军事学院后,校长的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