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不好了!”
雨梅急匆匆从外头进来,神色沉重,“就在刚刚皇宫传来丧钟,太后薨了。”
秦芮心头一紧,不敢置信的站起身,顾不得其他,急忙就往外头走。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长公主只差两日就能回京,太后就能看到女儿!
这时进宫的命妇有很多,寿康宫外也跪着大批哀悼的人,包括宫中主要妃嫔,气氛格外沉重。
虽然早有准备,可秦芮还是接受不了,明明很快就能圆太后一个心愿,为何老天要这么绝情,连最后一面也不给两人见。
来到内殿,里头依旧跪满了人,床榻上正盖着一层白布,那一袭明黄脸色其差,一边咳着嗽,一边双目泛红的望着榻上的人。
皇后眼角泛着泪渍的扶住他,“皇上龙体未愈,不如回宫好好休息,想必母后在天之灵亦不愿看到您为了她如此伤心。”
“咳咳。”
皇帝捂着手帕咳嗽了好几声,摆摆手表示不用搀扶,“这里就交给你了,母后的后事定要周全隆重,不可有何错漏。”
同样哀痛不已的皇后亦是点点头,“臣妾明白。”
秦芮也红着眼跪在了门口边,望着榻上的人久久不能释怀,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为何太后没能再坚持一会。
像是发现了门口的人,皇帝脚步一顿,不同于其他人流于表面的哀痛,女子红着眼紧紧扣着手帕,直到那白皙的手背都冒出紫筋。
“许久未见芮儿,朕记得太后尤其疼你。”皇帝神情一个恍惚,眼神复杂的望着她,“你随朕说说话。”
秦芮愣了愣,又不好拒绝,只得起身慢慢跟了过去,虽然她不觉得对方与自己能有什么好说的。
其他人都是偷偷望去,显然没想到皇上会与朝阳郡主说话,这时候难道不该与皇子们多叙话吗?
皇后眸光微变,等到皇儿登基,到时候依旧可以立这小丫头为妃,秦家兵马照样能收入囊中。
但若是秦家不识趣,那就莫怪她心狠。
秋风萧瑟,好像外头的天都阴沉了不少,秦芮不急不缓跟在后头,目光复杂的望着前面病入膏肓的帝王,但她并没有任何同情,太后变成这样,对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先帝时期从未让任何一位公主出去和亲,而他们皇上眼里只有自己,从不会有其他人。
“你以前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如今长大了,倒是越来越安静了。”皇帝回头看了她眼,“朕还是喜欢你小时候有话就说的样子。”
宫人们都紧紧跟在后头,显然怕他们皇上会突然发病。
秦芮对上他视线,眉头一皱,“因为大多数人不会在乎一个小孩子的话,可大人的话却会放在心里,甚至为之烦忧与生气。”
一旁的王公公眉头一跳,这朝阳郡主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皇帝笑了笑,跟着又咳嗽了几声,语气平静,“可是朕儿女,无论再小,也不会对朕说实话。”
宫道上经过的宫人都纷纷跪地行礼,不敢窥测圣颜。
秦芮也没有出声,只是望着曾经那挺直的背脊如今佝偻了不少。
“如果你是朕的女儿,朕必定会向太后一样疼你。”他忽然叹口气,目光悠悠的望着天际,“可是太后必定是恨极了朕,临走前也不愿见朕最后一面。”
回想着幼年母后是如何替他排除万难,替他拉拢助力登上帝位,可是自己却从未好好孝敬过母后,甚至让他唯一的亲妹妹远嫁和亲。
只是世间之事哪有万全之策,纵然他是天子也有不得已的时候,更多的还得考虑这个江山社稷与百姓。
望着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他眼中多了几分深意,“等太后后事办了,朕便给你指桩婚事,你可有心仪的人?”
闻言,秦芮心头一跳,立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这让她怎么说。
可要是不说,对方要是给自己指个歪瓜裂枣怎么办。
想到这,她不由看了眼其他人,皇帝了然的笑了笑,挥挥手让其他人退后。
等到周围无人时,秦芮犹豫了会,还是大着胆子道:“臣女不敢欺瞒皇上,其实我与九殿下早已两情相悦。”
第31章 囚禁 暗流涌动
太后与女儿的事告诉秦芮, 世间很多事往往就在一念之间,两情相悦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努力,而是双方的奔赴。
不管爹爹娘亲会不会答应, 她都会坚持自己的想法。
女孩目光坚定, 可是面上却泛起不少羞红, 似乎在强装镇定,皇帝怔了会, 突然捂着手绢咳了起来, 咳着咳着不禁笑出了声。
秦芮想要看看对方有没有事,可伸出去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朕记得你以前不是喜欢太子?”他将小姑娘的动作尽收眼底。
闻言, 秦芮立马解释道:“我与太子殿下只有兄妹之情,与男女之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说完,她又觉得背脊一凉, 对方明明觉得自己喜欢太子,却还给太子指婚, 显然这些年的暗示都是假的,都只是他爹的臆想。
对方从未想过让自己嫁给太子。
“你到底是长大了, 还分的清男女之情, 朕还以为你会怨恨朕没有给你与太子赐婚,看来还是朕多心了。”皇帝笑着走在前头。
望着那张气色苍白的面容, 秦芮从脚底冒出一股凉意,无论所有人怎么谋划, 终究只是别人的一枚棋子, 完全无法反抗。
“朕身边有许多伺候的人, 但是却分不清谁是真情谁是假意,或许朕活的还没有你清醒。”他无奈一笑。
望着四周姹紫嫣红的花朵,秦芮唇角一抿, “因为事事都不能看表面,太后就算再心有芥蒂,可她依旧是世间对您最好的人,皇上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让遗憾发生,其实人的一生很短暂,总是顾虑太多只会让自己留下遗憾。”
她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想的头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看不得那些什么都憋在心里的人,自己难受,别人也难受。
听着那清脆的声音,皇帝又捂着手绢咳嗽了起来,只是手绢上闪过一抹鲜红。
忐忑不安的跟在后头,秦芮颤颤巍巍的低下头,“臣女失言,皇上恕罪。”
若是对方这时候有个好歹,自己岂不是成了头号嫌疑人。
扫过那紧张的小模样,皇帝苍白的唇角勾起些许弧度,所有人都觉得这小丫头不谙世事,其实往往最清醒的就是她。
难怪他那个儿子这么紧张。
心口像是有什么阴霾渐渐驱散,他和颜悦色的看着女子,“皇后近日要处理太后后事,朕身边也无人侍疾,你可愿留下侍疾?”
说完,他又意味深长的道:“朕这病来的蹊跷,如今可以相信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秦芮猛地抬起头,当对上那双布满深意的视线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只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
这种事对方怎么会和自己说,难道不怕自己泄露出去?
而且她有什么好相信的,还是这又是什么阴谋?
“臣女什么也不会,皇上不如寻其他人?”她磕磕绊绊的道。
前头的人也不动怒,语气平静,“不打紧,朕看穆爱卿家的女儿颇为端庄,想必比你更适合衍儿。”
“……”
秦芮瞪大眼,原来对方问自己是否有心仪之人,就是为了套自己话,然后好要挟自己,她果然还是太天真。
见小姑娘一脸苦大仇深,皇帝像是也被逗乐,“朕只是让你留下侍疾,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
旁人苦心孤诣的事,在她眼里倒是避之不及。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答应,可是好像她没有抗旨的权利。
“臣女不敢辜负圣上信任。”她深呼吸一口。
见此,皇帝才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又让人给将军府递话。
王公公也是大吃一惊,现如今想侍疾的人那么多,皇上一个也不见,如今竟然让朝阳郡主侍疾,这朝阳郡主咋咋呼呼的能懂什么。
秦芮被安排在了乾清宫侧殿,里里外外全是禁军,就连太医出入都得被搜查,包括送进来的药也得过好几遍试毒,可就连这样,他们皇上的身体还是一如不如一日,所以对方才会怀疑有人做手脚。
说是侍疾,可秦芮除开乾清宫什么地方也去不了,更未再见过皇帝,对于外面的消息更是两眼一黑。
但是她可以感觉到宫中氛围的变化,压抑的让人心慌。
知道爹爹娘亲必定会担心自己,可是她根本无法出去,更不知道对方留下自己要做什么,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就像个人质。
太后薨逝的第五日,她被传到主殿,气色不佳的帝王正靠在病榻前,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贺临坐在那,一字一句的回禀着近日朝中所发生的事。
看见她过来,也只是眼帘微抬,并未有何反应。
王公公突然将药碗递给她,秦芮愣了愣,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喂药。
比起前几日,她们皇上脸色好像又差了不少。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虽说太后薨逝,但你早已到立妃之龄,孝期便不必守了,按照之前定下的时日成婚即可。”皇帝咳嗽了几声。
贺临神色如常,“父皇龙体要紧,儿臣的婚事并不急于一时。”
秦芮极其僵硬的喂着药,可是一不小心没把握好平衡,勺子突然洒出几滴药渍,吓得连忙拿出丝帕去把榻上的药渍,她就说不会侍疾,从来都只有别人喂她。
一旁的王公公也是表情怪异,倒是皇帝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而后又咳嗽几声。
“立妃也是大事,朝政上的事情可以先放放,这些日子你只需筹备婚事即可,其他的,朕自会交由他人处理。”
闻言,贺临点了点头,袖中五指逐渐收拢,“儿臣遵旨。”
望着向来沉稳的儿子,皇帝眼神有些恍复杂,而后又挥挥手让他退下。
以前他一直未曾明白,近日才发现一件事,这个儿子太过完美,无论什么都进退有度,好像永远都不会出错,可其实仔细想想,从能力上来看,元酩和衍儿都要胜过太子,但是他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因为太子所营造的现象已经成了他固定的想法,但是对方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官员之中,而非开疆扩土造福百姓。
秦芮刚擦完药渍,还没继续喂药,就看到王公公领着一人走了进来,她立马扭过头老老实实的吹了下早已凉了的药碗。
看着突然不抖的药勺,皇帝笑而不语。
“儿臣叩见父皇。”
贺衍看了眼神色严谨的小姑娘,又将目光落在毫无气色的人身上,眸中不起波澜。
“朕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平时也没有闲暇与你聊聊。”他剧烈了咳嗽几声,挥挥手拒绝了秦芮的喂药。
后者立马退到一旁,然后同王公公一起离开,只是走时还偷偷看了眼贺衍,多日不安的心绪好像突然间平稳了下来。
殿内并无其他人,病榻前的人一边揉着额心,“你姑姑怎么样了?”
檀香冉冉升起,贺衍语气平静,“已经不吃不喝守灵两日。”
闻言,皇帝垂下眼帘,面上露出无限的疲倦。
殿内再无任何声响传来,久到病榻前的人突然咳嗽起来,贺衍皱皱眉,突然端过温水,然而那抹明黄却摆了摆手。
背影佝偻的人不再掩饰,而是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目光如炬,“朕给过你选择,如今你反悔还来得及。”
比起太子的稳中求进,这个儿子更有能力与计划,目光也不仅仅拘泥于一个晋国,更像是太子与元酩的结合体,他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可是对方的弱点太明显,迟早会受制于人,相较来说,还是太子更为稳妥。
“儿臣从不后悔。”他目光清明。
见此,病榻前的人只是挥挥手,“罢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画像后是给你与那丫头的赐婚圣旨,等朕不在了你再拿出来。”
他原以为这个儿子是有野心的,没想到却拘泥于儿女之情,的确可惜。
贺衍低头掩住眸中异色,“谢父皇。”
他的选择从来都不是别人给予。
这一次,不管是江山还是她,他都要。
秦芮并未回侧殿,既然出不去,那她在里头转转总没事吧。
直到殿内走出一人,她按耐着想要上前的冲动,任由对方朝她走来。
“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他温声道。
周围全是人,就跟被囚禁一样,能有什么好习惯的,不过秦芮不敢说出来,只得点了点头,而后又往后看了眼。
一直跟着她的宫人忽然退了下去,两人沿着长廊走向侧殿,私聊路过的宫人都齐齐见礼。
“长公主回京了吗?我爹娘怎么样?他们是不是很担心我?”秦芮憋了一肚子的话,心中全是愤懑,都是那个老头子非要把她关起来,肯定不怀好意。
望着气色红润的女子,贺衍眉宇柔和,“都很好。”
左顾右盼一眼,秦芮突然停下脚步,一边拉住男人衣袖,神色正经,“为何皇上要把我关在这,难道是为了要挟爹爹?”
第32章 摊牌 争辩
以前每次爹爹出征时, 她和娘亲都会被接进宫,那时候她还天真的觉得是太后怕自己无聊,后面渐渐才明白并非如此。
因为皇帝怕她爹在外拥兵自重, 所以她和娘亲就成了人质, 这次肯定也是这样。
那老头子自己快不行了, 还要折腾别人。
“不是什么大事,莫要担心。”他握住那只小手, 轻声道:“你身边有个叫雨花的宫女, 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来传话。”
四周并无他人, 秦芮还是没有抽回手,只是有些惊诧,雨花是王公公拨来伺候她的人, 听说一直都在乾清宫做事,怎么会是衍哥哥的人?
脑子有过无数念头, 但她并没有问出来,左右环视一圈, 忽然上前抱住男人, 面上带着几丝委屈,“我不喜欢在宫里, 我害怕。”
现在的皇宫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皇宫,就连皇后也不会再喜欢她, 唯一对她好的太后也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