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季眠没吱声,低着眼不看他。
“不要哭,哭没用。你跟我学,下次有人冤枉你,你就指着他鼻子,大声告诉他,不是老娘干的,少他妈扣屎盆子!”
季眠愣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悲伤的情绪荡然无存。
姜妄见季眠看他,干脆拿着另一个剥好的棒棒糖指着她秀挺的鼻尖,故意婊里婊气扫她一眼,然后捏着嗓子模仿女声,“不是老娘干的,少他妈扣屎盆子!再瞎说,老娘撕了你的嘴!”
季眠:……
她噗嗤笑了出来,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不要发神经?”
姜妄被她推得往后仰,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大喇喇摊开两条长腿放她身体两边,看着她笑,“我不发神经,你能笑?你就说你妄哥容易吗?”
看他大大咧咧坐地上笑的模样,季眠又想笑又想哭,心头百感交集。
“不过说真的,你还是别跟人吵架了,就你这小身板,刚才那老板的一拳头你都扛不住。”
“我知道的。”
“所以刚才你才不吱声?”
季眠没说话,点了点头。
“啧,那我们也不能白白被人冤枉啊。”
姜妄抓了抓头发,忽然记起季眠没有父母了,而她的姑姑和姑父就是那副死德性。这意味着,她被冤枉了,也没人会在意会心疼,更不会有人替她出头讨公道。
没有一点庇护,她得活得多小心?
姜妄看她一眼,小姑娘蹲在那里,很小一团,通红的双眼,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活了近两百年,就这么一眼,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疼”。
他低眼,浓密的睫毛覆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这样吧,”他抬眼看她,又恢复了不太正经的样子,“把我的号码设成快捷键,以后有架我来吵,动手我来打。”
季眠有点懵,睁大了眼看他,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姜妄有点生气的样子,“是不是没听我说话?我刚才在店里怎么说来着?”他顿了顿,抬手罩住她头顶,“我罩了啊。来,干个杯。”
他说着,举起手里的棒棒糖。
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发言有点中二,姜妄低头闷笑了起来,肩膀一个劲抖。
他一动,手掌摩擦着季眠的头皮,有些痒。她忍不住缩脖子,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
姜妄正歪头看她,眉眼弯弯,眼底全是闪烁的笑意。
季眠愣了愣,用力捏了一下棒棒糖的棍子,小声道:“干杯。”
然后举起自己的棒棒糖,跟他的碰了碰。
第22章 张可可的秘密 季眠,我草你妈的,谁让……
季眠回到天宫时, 项殊已经等在界碑处了。
季眠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些,他有些焦急。见到季眠的瞬间,明显松口气, 但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
项殊沉默着跟她往正阳殿走, 最终没忍住,问道:“怎么哭了?”
“没、没有啊。”
季眠心虚撒谎, 项殊性格温和体贴也没再多问。但明眼人一看她泛红的眼眶,就知道怎么回事。
从界碑到正阳殿有一段距离, 季眠默默走了会儿, 最终没忍住, 问道:“项殊, 我姑姑那边的事你还在处理吗?”
“在推进,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姑姑家最近有出什么大事吗?应该是跟施建成有关。”
季眠觉得自己很奇怪, 自从上次姜妄质疑她管施建成叫姑父后,她就再也叫不出口姑父了,当然, 也叫不出畜生。
“知道一点。”
路边随处有回廊小亭,项殊示意她去那边坐着慢慢说。
“大概一个月前, 施建成不知道为什么在商业中心裸、奔, 然后被抓进了警局。第二天季秀安把他保出来, 之后他精神状态就不太正常……”
据项殊说, 从那天起, 施建成就像中了邪似的, 经常喊着有鬼。但是把他送去精神卫生所做鉴定, 他又表现得很正常了,鉴定不达标,医院也不能强制收治他。可他一回家, 就开始说自己见鬼了,尤其是晚上,整晚整晚疯叫哭喊,季秀安跟施漫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实在经不起他这么折腾,施漫已经离家去朋友家住了。
季秀安跟施建成原本在一个公司,在乎流言蜚语,不敢搬出去。晚上被吵得睡不到,白天还得强打起精神上班,现在也差不多快崩溃了。
而且施建成状态越来越不好,生活都快要不能自理了,以后估计要专门有人照顾。
季眠听完,一动不动坐在小亭中,浑身冰凉。
怪不得季秀安回跑来找她回去,一个家庭中出了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人,通常会拖垮整个家庭。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夫妻?施建成还年轻,如果不能好起来,他可能要拖累季秀安几十年。
每天每天被琐碎和痛苦折磨,像被困在地狱里,看不到尽头找不到出路。
季秀安找她回去,没别的原因,就想让她一起照顾施建成,把她的苦难分她一半。即便最后要下地狱,也得拉个人陪葬。
她脸色惨白,整个人僵在那里。
“怎么了?”项殊发现异样,“出什么事了?”
季眠回过神,“姑姑想让我回去。”
项殊倏然睁大眼,厉声道:“不行!那就是个泥潭,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知道,我不会回去的。”季眠低眼看着自己泛白的手指,有些低落道,“从我失去父母,住到施家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真心爱我。我也从不指望姑姑会像她说的那样,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但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会把灾难转嫁到她身上,会拉她一起下地狱。
季眠有半天没再说话,慢慢消化了情绪,然后想到了什么,有些探究地看向项殊。
“施建成说他看到鬼了?”
她只说了这一句,项殊就领悟了,赶紧解释:“不是我。虽然我们有很多超过人类的能力,但也有该遵守的规则,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而且如果是我手底下的人做的,我肯定会知道——”
项殊说到这里,突然不再说话了,神情凝重地看着季眠。
季眠一点都不傻,她已经猜到了项殊没说完的话。他手下的人做的,他能知道,但他上面的人做的,他就不一定知道。
他相当于云岫天宫的大管家,身份高于他的,只有云岫天宫的四位主人了。
“三、三位老祖宗?”
季眠惊讶得不行,三位老祖宗为人随和,但也不像会过问这种小事的样子。
项殊蹙着眉没说话,好半天,犹疑道:“利用鬼魂扰乱人类生活是违规的。没闹出人命,也算打擦边球。三位老祖宗随和,但不是会在违规边缘试探的人。倒是神君……”
神君离经叛道,视规矩如无物。这句他没敢说。
季眠已经提出了疑问:“如果是神君,他为什么这么做?”
项殊被问住,半天没说话。
“这事我得跟老祖宗们说说,如果不是他们和神君,那很可能暗处隐藏这一个我们还不知道的高人,这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天宫,项殊直接去了寿阳殿,季眠则回了煊阳君居住的正阳殿。
她刚进大厅,就看见了挂在正中的煊阳君巨幅本相画。
看久了,好像也习惯了他青面獠牙的样子。季眠猛地看见,好像也不会害怕了。她看着画像里的怪兽,脚步顿了顿,然后走了过去。
“会是你吗?”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眉心,喃喃道,“应该不会,你应该是讨厌我的,怎么可能帮我。不过能让我活着,我就很感谢你了。”
小椤从偏厅出来,刚好就看见夫人无比眷恋地站在神君的画像前,喃喃地独诉衷肠。
他躲在一边看着,心都软了,暗暗腹诽神君真的是年纪小,不知道珍惜。不见夫人就算了,还把夫人做的娃娃弄坏,夫人看见得多伤心。
小椤这么一想,回过神来,赶紧往回廊走,想把那个坏掉的晴天娃娃藏起来。
可他刚把娃娃拿到手,就听见身后响起了夫人的声音——
“小椤,为什么要把它拿下来?”
季眠问着,目光落在了小椤拿着的娃娃处,发现晴天娃娃圆乎乎的脑袋上多了个窟窿。
她随口问:“怎么坏了?”
小椤面色不自然,挠了挠头,小声吭哧道:“神、神君他……他不小心的……”
季眠:……
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娃娃挂得那么远,不专门过去,碰都碰不到,分明就是没事非要弄坏。季眠心底对那个凶恶的神明有了些不同的理解,一直不出现,脾气很暴躁,实力很强悍,但从没真正伤害过谁,有脾气,故意弄坏娃娃。
似乎更像一个幼稚的孩子。
她笑了笑,对小椤道:“没关系的,给我吧,我去缝缝。”
“夫人,你太好了!”小椤真心被她温柔的力量折服,满脸坚定道,“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更努力劝神君,让他回来见您的!”
季眠拿着娃娃怔住:……真的不用了。
*
季眠的五一假期都要在天宫度过了,好在她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管,可以安心学习。
她基本从早到晚都在草场地台泡着。她跟小雉一起,搬了桌椅去地台,她埋头写作业,小雉在边上作陪。
但小雉不是安静的性子,陪一会儿就想飞出去玩儿,小心翼翼问她:“夫人夫人,我可以出去玩会儿吗?”
季眠停下笔,抬头对她笑:“当然可以,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不用问我的。”
“夫人,您怎么这么好?”小雉嘴角耷拉着,一副万分惋惜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季眠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神君什么时候才知道珍惜,才能替夫人系起发丝啊。”
一听她提发丝的事,季眠就脸烫。她身后披散着长发,在很多时候都不太方便,比如现在,她一低头写字,发丝就会顺着肩膀滑下,挡住作业本。
但不管多不方便,她都坚持披散着。因为在天宫,头发系起了,代表她跟神君同房了……
这是什么神奇的规矩!
她一想这事儿,整个人都不太好,巴不得一辈子不系起来。
季眠不自在地将长发挽至耳后,红着脸道:“你去玩儿吧,不用陪着我的,我要写作业了。”
小雉快乐地变成一只鸟飞走了。
季眠在草场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写作业累了,就在草地里走走散步,或者躺在地台上看着天空发呆。
小雉一会儿飞来,一会儿飞去,每次回来都给她叼来果子和野花,甚至有一次叼来一只虫子,吓得季眠哇哇叫。
小雉还故意吓唬她,故意化成人形,抓起虫子要吃,季眠的吓得赶紧去拦她。
两人笑着闹着,在草场度过一天又一天。
项殊真的很忙,季眠几天都没见到他,再次见到他,五一假期都快结束了。
项殊来草场的时候,还是跟上次一样,梳着发髻穿着长袍却夹着笔记本。季眠刚想笑,又想到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穿着罗裙,写着数理化。
两人对视一眼,像是有了默契,都笑了起来。
“抱歉,说要教你瞬移,耽误了这么久。”项殊边说着边在季眠对面幻化出桌椅,放下东西,坐了下来,“太忙了,也就这半天空闲,还得跟笔记本绑一起。我这辈子,大概要娶一个成了精的笔记本。”
季眠托着腮听他瞎说,噗嗤笑了。
项殊也笑了,边笑边摇头,“活得久也不好,别人打工几十年,我得打工几百年。”
季眠沉默了会儿,看向他,认真问:“这样的日子是不是挺没意思?”
项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笑起来,边摆弄电脑边说道:“千百年来伴生侍都是这样度过一生的,没有什么有意思没意思。”他弄好电脑,抬头看季眠,“要学学瞬移吗?”
项殊见季眠点头,摊开了手心,半空浮现出一个红色珠子,只有绿豆般大小。
珠子在半空悬浮片刻,缓缓飞过来落在了季眠桌上。季眠惊讶地睁大眼,认真观察这颗豆子,但也不敢伸手去拿。
项殊看着她满脸惊奇的样子,忍不住笑,“这个很容易,你只需要利用这颗珠子。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在脑海中默想那个地方,然后捏破珠子就可以了。你不用担心,珠子会把你传送到离你想去的地方,最近的,无人的地点,不会暴露的。”
“这么神奇?”季眠伸出食指小心摸了一下珠子,抬起头来看项殊。
项殊的笑意更浓,反问:“在你眼里,天宫的什么东西不神奇?”
季眠想想也是,有些为自己的大惊小怪感到不好意思,淡淡地笑了一下。
项殊扬扬下巴,示意她桌上的珠子,“要试试吗?”
季眠赶紧摇头,“不用了,我也没有想去的地方。”
其实她多少还有有点怕的,对正常生活了十七年的人来说,还是无法第一时间消化这些奇幻的事情。
“行,那你有想去的地方了,就试试。”
季眠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惊喜地问:“你是说,这个可以送给我?”
项殊被她逗笑,开始拿腔拿调,“夫人,天宫里的一切都是您跟神君的,并不是送,它本就是您的。”
季眠:……
他一故意这样说,季眠就无语。
项殊看着她无语的神情,更乐了,他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季眠,“这里大概还有一百多颗……”
“不用了,我可能永远都用不上,这颗留下当个纪念就可以了。”
项殊也没多说,收回了瓷瓶,看着季眠对着那颗小珠子不知怎么办的样子,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冲她晃晃,“放这里,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