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桉笑笑,没再跟他胡扯,又问:“老大不小了,你爸妈不催你结婚?”
钱小川说话就那闲闲散散的语气,“催啊,可我眼下这一事无成,能成家吗?我寻思着好歹干出点样子来,再考虑结婚的事情,现在没那心情想这些事,耽误我上进。”
肖桉笑着点点头,“那你好好上进。”
因为有一阵子没在一起了,钱小川和肖桉可以说的话有很多。尤其沐浴着夜色躺在床上,正是小别重逢后聊天欲最强的时候,于是便就聊到小半夜。
第二天早上连跃起床,他俩还在床上睡着,钱小川的腿肆意地横搭在肖桉腿上。
没班要上的两人,连跃当然不喊他们。他自己扣好衣服扣子开门出去,转身去洗手间洗漱。
他走到洗手间门外,握上门把手开门没打开。然后他刚松开门把手,门又从里面打开了。
苏瓷正在刷牙,含着泡沫看他一眼说:“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连跃看看她,并没有站在外面稍等,而是直接进去站在洗脸池边,挤牙膏接上水准备刷牙。
挤好牙膏接好水,他突然没头没尾问了句:“好看吗?”
苏瓷刷着牙往他看一眼,反应片刻接了句实话:“哦,没有你的好看。”
没预料到她如此坦荡加直接,连跃微愣一下,然后便笑出来了。他转头看向苏瓷,眉眼微微染笑道:“你还想看?”
苏瓷目光在他身上扫一下,慢慢抬起来看向他的脸,碰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然后她没有继续坦荡,忙趴去洗脸池边漱口,放起牙刷说:“这种事,有空慢慢聊。”
说完她也没再给连跃说话的机会,忙转身出去,往东厢喊钱小川去了。进去发现钱小川还睡得跟猪一样,就差和肖桉抱在一起了。她到床前直接拎起枕头捶他,“还不起来?还睡!”
钱小川睡得正沉,突然被叫醒,猛打个激灵翘起头,一脸惊恐茫然地看着苏瓷。
苏瓷也看着他:“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参加一个私人搞的小拍卖会?忘了?”
听完这话钱小川瞬间醒神了,他忙伸手把肖桉的胳膊拎开,爬起来穿上鞋就往洗手间去。到那里和连跃一起用洗手间,刷牙洗漱还洗了个头。
洗漱完换好衣服,和苏瓷、连跃一起出门。
肖桉在床上翻个身,继续睡他的懒觉,睡完起来自己找点吃的,坐在廊庑下酝酿灵感写东西。
苏瓷、连跃和钱小川出去吃完早饭,连跃去上班,钱小川和苏瓷去赶火车。
拍卖会的消息是六顺儿给的,所以他今天也是跟着一起的。
这年头没什么正经拍卖会,不过就是圈里有些人想拓宽点赚钱的路子,所以就学香港那边搞了个私下的小拍卖会。六顺儿说东西来路都是有保证的,而且也都找人鉴定过。
因为地点没设在平城,所以苏瓷、钱小川和六顺儿要坐上几站火车过去。而且开拍时间定得比较早,得早起
早点赶过去。总之这拍卖会架子摆得挺高,还挺吊人胃口的。
苏瓷、钱小川和六顺儿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拍卖会还没正式开始。这拍卖会也没设在什么高级华丽的地方,就在一个破厂房里,除了桌子、椅子和古董,也没其他什么东西了。
圈子里人自己搞的拍卖活动,当然也是有门槛的,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苏瓷和钱小川能过来凑个热闹,那是六顺儿路子野,给牵上的头。
既然搞拍卖,正式开始拍卖之前,都要让人看看货。
货品就在厂房里的桌子上摆着,可以看可以摸,但是砸坏了要赔。
当然一般能拿到消息过来的,大多都懂圈子里的规矩,真冒失的人不多。
东西要轻拿轻放,上一个人看过放下了,下一个人才能拿起来再看,这些都是基本素质。
苏瓷和钱小川、六顺儿在藏品前看了一会。
苏瓷拿了几样东西看完,便问了六顺儿一句:“确定来路都有保证,都找人鉴过?”
六顺儿现在拿苏瓷当大神拜,一听她说出这个话,下意识就觉得不好。他看着苏瓷,说话声音也不大,只道:“是这么说的,您瞧那戴眼镜的老头,他就是这次人家请来的鉴定师。”
苏瓷往六顺儿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老头儿在和人说笑。老头儿年龄比较大了,看起来也确实一身的厚重底蕴,像是见识渊博大师级别的人物。
看一会收回目光,苏瓷还是说了句:“还是多留些心眼吧。”
六顺儿抱着求知求学的态度,小声道:“怎么呢?这拍卖会又是个坑?”
虽然没认六顺儿当徒弟,但能教一下苏瓷也不吝啬,而且钱小川也就在旁边。他用眼神往旁边的桌子上示意一下,叫六顺儿:“你看看这个剔红三龙争珠圆盖盒。”
六顺儿看一眼苏瓷,又看一眼钱小川,伸手把桌子上的剔红圆盖盒拿起来看。他手里捏着一把放大镜,不仅自己看,也让钱小川跟着一起看。
把盒子上下里外都看了一遍,六顺儿迟疑着开口说:“这个盒盖上的三龙争珠,雕刻极其精细,每一片龙鳞都没有瑕疵,龙须龙爪也都
栩栩如生。再看这盒子,通身透着贵气。”
苏瓷听完他的话,看向钱小川问:“你也这么觉得?”
钱小川听得出来苏瓷话里的意思,只说:“我觉得……应该有点问题……”
苏瓷笑了,没有再追问下去。等六顺儿把盒子放下,她拿起来在手里,扫视一下附近没有人,才开口说:“剔红是古董类别里的漆器,你们知道吧?”
钱小川和六顺儿默契地同频点头。
剔红也被称为雕红漆,就是在漆上面做雕刻,是中国各种传统手艺当中的一种,这种技艺在宋元时期就差不多成熟了,到了明清发展得更好。
为了不砸人场子不惹上麻烦,苏瓷说话声音故意压低,“那你们应该也知道,剔红多是以木灰或者金属作为胎体,做成盒子或者盘子以后,在上面涂上一层又一层的红漆。少的要涂上个八九十层,涂上两百多层也是有的。一直涂到漆层有了相当的厚度,等到红漆半干,再在上面描上画稿,然后按照线条做雕刻。”
六顺儿和钱小川点头,表示知道这个传统手艺的过程。
苏瓷继续往下说:“这个盒子敲一下,能听出来是木胎的盒子。确实雕刻非常精细,龙爪龙鳞都很漂亮,但你们用手摸,应该能感觉出来它没有剔红该有的锐利度。”
说完她把盒子放下,目光侧扫,伸手又拿过一个小件剔红鼻烟壶。
她把鼻烟壶和圆盖盒放一起,让钱小川和六顺儿仔仔细细感觉一下区别。
在他们锻炼手感的时候,苏瓷则继续跟他们说:“这个鼻烟壶是正儿八经清朝的雕红漆,你们感受一下它的手感,再对比一下区别。这个圆盖盒看起来比这个鼻烟壶精细贵气,但它不是正儿八经的剔红。它是直接在木头上做的雕刻,然后上了一层红漆,手感并不相同。”
被苏瓷这么一说,钱小川和六顺儿果然摸出差别来了。六顺儿眼睛瞪起来,张口就是:“我操,这又他妈是个坑,要不是您今天过来,我又妥妥栽这儿了!”
都说是来路有保证,而且有专家鉴定,谁知道还是有假货!
就跟那次吃现席似的,
真是大坑无处不在!
苏瓷示意他闭嘴,没让他再说下去。
六顺儿也听话,立马就把嘴巴闭上了,没再多说什么。
这种事情说不清楚的,乱说就是砸人场子,今天能不能从这儿出去都不一定。你怀疑人家是故意拿假货来进行拍卖,但是人家却真不一定就是故意拿的假货,谁都有走眼的时候不是?
混古玩圈本来就是各凭眼力,人家卖人家的东西,你看上了就要,看不上就不要,坏人生意是圈中大忌,你不能说你的眼力就是对的,说不定你也看走眼了呢?
这个私人组织的拍卖会本来就不正规,人家也没打了包票说东西全都是真的。只是说了来路有保证,并且有人鉴定而已,喜欢你就来收两件回去。
今天这种场合,乱砸人场子那肯定没办法收场的。
苏瓷没让钱小川和六顺儿乱说话,继续去把剩下的东西看完。
看完后她对六顺儿和钱小川说:“我没看上什么心仪的东西,你们要是想收一两件,价格合适的话,那件剔红鼻烟壶可以收下来。其他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这拍卖会有点水。”
钱小川现在也没太高的兴致了,只说:“白跑一趟。”
苏瓷看看他,又扫一眼周围来参加拍卖会的人,想一会说:“也不算白跑。”
钱小川没太懂,“老大你想干什么?”
苏瓷笑笑,用目光示意他手腕上的蜜蜡珠子,“今天来的都是圈子里的人,除了一些倒卖古董的,剩下有不少正经有钱玩收藏的,他们白跑一趟肯定也不舒服,你不如借机赚一笔。”
听完苏瓷的话,钱小川的眼睛慢慢就亮起来了。
他摆摊卖古董这么久,一直都没做成过什么大生意,今天确实是个好机会啊!
因为一件好东西都没卖出去过,他在圈子里一直就是个小透明,还不如六顺儿呢!做古董生意,但凡能卖出几样好东西,让人家知道你手里有好货,那生意才能慢慢积攒起来。
他不止要积攒生意人脉和在圈里的名气,还要多攒钱,留以后开店啊!
想到这,他激动地一把抓住
苏瓷的手,笑着道:“亲师父!”
六顺儿当然也听明白了苏瓷的暗示。
他忙伸手浑身上下摸一下,然后脸一哭丧道:“我他娘的什么都没带啊!”
钱小川看着他笑起来,高兴地撞他一下,“别哭啊,那剔红鼻烟壶哥们不抢,让给你了。”
听到这话,六顺儿立马收起了哭丧的表情,看向钱小川:“说话算话。”
钱小川现在只想卖东西,不想收东西。
他踹六顺儿一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不抢就不抢。”
六顺儿嬉皮笑脸地乐起来,又去看了看那个鼻烟壶。
上面雕着层次分明的松树人物山川,一面是两个老头在殿前论道,另一面是一个老头在山中独行。
第139章
拍卖会玩的就是竞拍,价高者得。虽然钱小川没有抢那个鼻烟壶,但还是有别的感兴趣的人举牌竞价,和六顺儿抢了那么两个回合。
价钱假使加到太高,六顺儿要是觉得不值,那也就不要了。但他今天运气还不错,和他抢的人争上两个回合就不要了,于是他用自己可接受的价格拿下了剔红鼻烟壶。
苏瓷和钱小川都没有竞拍东西,在旁边看了个热闹。而苏瓷在看热闹的时候,还仔细留意观察了在场的其他人。从他们的着装看到面相,从谈吐看到气质。
混古玩这个圈子,不仅要会鉴古,更要会鉴人。很多时候表面看起来玩的是古董,实则玩的都是人心。鉴古物时眼睛要毒,鉴人的时候眼睛更要毒,不然这一行水深坑多,多半被坑死。
能看出各种小技俩,防止被骗是混圈必备的本事,栽过几回跟头多少都会长一些心眼。然后三两眼从外貌和谈吐中看出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目标,也算是眼力中的一部分。
在拍卖会结束后,苏瓷给钱小川指了两三个人。钱小川先在会场内上去找人攀谈了几句,用他那好使的嘴巴跟人交流交流套了套近乎,暂时混了个脸熟。
等到交易全部完成,出了破厂房,钱小川便挑选了其中一个扫兴而归的人。这人着装打扮都很时髦,从外貌行头就能看出来是有钱人,而且他明显因为没收到满意的东西而败了兴。
苏瓷没有掺和钱小川去做生意,让他自己去行动。在钱小川跑去找人搭话后,她和六顺儿先找了个地方歇下来,一人买了一根红豆冰棍吃,等着钱小川回来。
钱小川不在,六顺儿又试图想要拜师,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苏瓷说:“您看看我,老实听话会伺候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意见,您要是收了我,我把您当祖宗供起来。”
苏瓷听他说话只是笑,不紧不慢吃自己的红豆冰棍。等六顺儿换了无数个姿势,不怕口干执着地反反复复示好,她才笑着开口说了句:“也不必拜什么师,有问题拿来交流就是。”
听到这话六顺儿表情就亮了,“得嘞,以后您也是我老大
了。”
苏瓷笑出来,把最后一点红豆冰棍吃完,“记住一条规矩,听话别粘人。”
六顺儿赶忙就点头应,“明白明白。”
苏瓷把小木棍给他,拍拍手站起来,钱小川刚好也就回来了。
钱小川笑得满脸开花,跟苏瓷说自己成功把那串蜜蜡手串卖出去了。
六顺儿好奇,先开口问他:“卖了多少钱?”
钱小川满脸得意,冲他伸出一根手指。
六顺儿眼睛瞪得大起来,像是怕惊着什么东西一样,小声道:“一……千……?”
钱小川直接白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卖了一万。”
六顺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盯着钱小川,声音炸开:“一万?!”
钱小川又得意地笑起来,点头说:“嗯,不止卖了一万块钱,还交了个朋友。他刚好也是平城人,都说好了,以后我有好东西先通知他,他喜欢的都会收下。”
六顺儿简直都酸得冒泡了,满脸都是羡慕。
苏瓷并不惊讶这点事情,只问钱小川:“现在回去还是吃完饭回去?”
他们三个人没有立马坐火车回平城,而是留在当地吃了午饭,下午又一起去一些旧货摊上淘了淘东西。有苏瓷带着,钱小川和六顺儿心里有底,逛得那叫一个开心。
晚上回到平城,苏瓷昨晚说好了今天请吃饭,刚好六顺儿在旁边,于是也就把六顺儿带上了。加上连跃和肖桉五个人,在西餐厅坐下来点了一大桌子的菜。
六顺儿看到连跃就很客气,并且两眼一直放光。
吃起饭来喝了两口酒,他也就吹起来了,说连跃是他的少年偶像。那时候连跃打架很厉害,在平城叱诧风云,他做梦都想给连跃当小弟。
连跃当然不记得他这个人,如今年龄大且成熟稳重了,听到这种吹捧和崇拜也不会像十几岁那时候那么飘,全都简单客气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