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仔收回视线,回头就发现韩松、风长健、姜钦远三人脸上也有着一模一样的笑容。
“干什么?”为什么一个个都笑得像一个捧着碗等饭吃的傻儿子?
“姜夫子来了,管他是鬼是妖,这场仗咱们都赢定了。”风长健信心满满。
姜钦远激动:“没想到我竟然有一天能和堂哥上同一片战场……”
而韩松已经在幸福地流泪了:“呜呜呜我的军功……今年终于可以结业了!”
花仔:“……”
花仔:“不过你们不是说几十个山匪根本劳动不了夫子么?他为什么会来?”
“是哦。”三个人反应过来。
能让姜安城亲临的,必是大战。
难道这苦牢山将有一场恶战?
三个人开始发愁。
花仔则发现帐篷已经搭好了,拍拍身上的草屑:“走了,先睡一觉再说,放饭了记得喊我起来。”
三个人答应着。
然而真到了放饭的时候,三个人却发现,谁也没办法把花仔叫起来。
不是他们不叫,而是花仔睡得沉,唤了几声全无反应,他们便动手推了推花仔的肩膀。
第一个倒霉蛋是韩松。
手指刚刚碰上花仔的衣服,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整个人就飞出了帐篷,“啪叽”一下,摔在了外头的草堆上。
所有人:“!!!!”
一切太快太突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姜钦远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一下花仔的脸。
根本就没有碰到脸,姜钦远也体验了一把腾云驾雾,“啪叽”一下摔韩松旁边。
两个人面面相觑,完全呆住了。
紧跟着又有第三个人飞了出来。
是不怕死的风长健。
但风长健的运气比较好,还没有落地,就被人一只手拎住。
当看清拎住自己的人是谁后,风长健的眼睛立时变成了心形:“姜、姜、姜夫子!”
姜安城放他下来,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姜钦远和风长健你一言我一语,抢着道,“花哥好像着魔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
“这鬼山果然有鬼啊!”
“姜夫子您快去看看花哥吧!”
姜安城走进帐篷,就见花仔卧在左边的通铺上,睡得正香。
在她的身边是一床床已经打开的被子,也就是姜钦远几个人的位置。
所以……她是不想跟他们一起睡,所以才把他们扔了出去?
姜安城的眉头松开来了。
看来他这趟过来略有些多余,她并非全然乱来,至少还是晓得一点男女大防的。
她身上的被子只裹了一半,整个人睡得四仰八叉。
“花仔,”姜安城提醒她,“盖好被子。”
花仔睡得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得很。
……刚刚还扔了三个人出去,这一会会儿就睡得这么熟?
他再唤了两声,花仔依然没有反应。
姜安城看了她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弯下腰,轻轻替她拉起被角。
就在这一个瞬间,花仔的腿猛然抬起,若不是姜安城反应快,一把握住,差点儿把他踹了个正着。
“……”
他算是知道前面三个人是怎么飞出去的了。
只是……她的脚踝握在他的手心里,只隔着一层棉布里衣,温暖,温软,纤细,他轻轻松松就能圈进掌心,好像再用点力就要捏断。
明明是突然受袭,心里面却像是有羽毛拂过,有一种轻盈的酥痒。
花仔一击未中,醒了。然后就看见姜安城俯身在床前,手里还握着她的脚踝,整个人像是凝固住似的,一动不动。
“……夫子?”
姜安城骤然松开她,像是被烫着那样转过身:“……你为何在睡梦中伤人?”
“啊?”花仔还有点迷迷糊糊,愣了片刻才猛地坐起,“我是不是把兄弟们都踹出去了?嗐,这是师父教我练武时留下来的毛病,他以前老趁我睡着的时候捉弄我,所以我就练出了睡着也能揍人的本事。他们没事吧?”
姜安城:“人没事,都在外面。”
花仔便朝外面高声道:“都进来,我跟你们逗着玩儿的!”
三个人早守在帐篷前了,只是碍于姜安城没发话,不敢进来。这会儿一闻呼唤,即刻涌进来,纷纷表示花哥你要玩可以,以后能不能别玩这么大的?大家差点儿都吓死了。
花仔严肃地道:“以后你们记住,我睡着了之后,千万别碰我,知道么?”
三人很少见她这样肃然,顿时连忙点头,乖乖听话:“知道了。”
花仔脸上露出了笑容:“知道就好。”
她往里挪一点,给他们腾出位置,“行军好几天,大家都累了吧,赶快睡吧。”
姜安城猛地抬头:“!”
三个听花仔的话听惯了,闻言真的准备脱衣服。
“岂有此理!给我住手!”
姜安城猛然开口,声音之大,吓得三人一哆嗦,齐齐提着裤腰带望向姜安城。
花仔也歪过头来看着姜安城,眼里满是讶异。
姜安城是多么讲究风度礼仪的贵公子,突然这么大吼,连她都有点呆住了。
姜安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角微微抽搐,良久才克制住把眼前这人一把捏死的冲动,咬牙道:“你们……尚未用晚饭,怎么能睡觉?”
第30章 吃肉 夫子,睡觉吧
民以食为天, 花仔这才发现自己真是睡糊涂了,居然忘了这么要紧的事。
韩松等三人也终于想起了自己想唤醒花仔的目的,连忙给花仔带路去打饭。
花仔披上衣服就跟上, 才迈出帐篷, 就给姜安城勾住了后衣领,拎住。
“夫子?”
“跟我走。”姜安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花仔试图挣扎:“吃饭呢……”
韩松、风长健和姜钦远三人也都站住了脚, 看着姜安城。
姜安城:“我来得匆忙,身边只带了季齐一人, 尚需要一名小兵听用……”
韩松、风长健、姜钦远同时眼睛放光, 快步趋近, 大声道:“我可以!”
姜安城看也没有看三人, 视线落在花仔身上:“就你了。”
花仔不愿和尚未到口的晚饭分别,“要不你先从他们几个里挑一个用用?等吃完了饭我就来——”
三人也表示这样甚好, 不能一直就近服侍,能短暂地服侍一下也很不坏。
只可惜花仔还没说完,姜安城已经拎着她的衣领就出了门, 一直把她拎进了自己的帐篷。
徐文正原本极力要把大帐让给姜安城,但被姜安城拒绝了, 他这次是以私人身份前来, 不欲引人注目, 只选了一间较为偏远的小帐篷。
但姜家少家主亲临, 就算是小帐篷, 徐文正也依然命人精心收拾了一下。
花仔一进来就发现这帐篷里有榻有案有椅子, 桌案上居然还放了个香炉, 正袅袅地冒出淡青烟气。
花仔走过去就把里头的香灭了。
很明显,这徐文正官阶不高,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巴结姜家少家主, 连姜安城不喜欢薰香都不知道。
她忽然转过身来,凑近姜安城胸前,用力吸了吸鼻子。
她凑得太近,姜安城瞬间后退半步:“你做什么?”
“奇怪了,夫子你不喜欢薰香,那身上的香味是哪儿来的?”
“胡说,”姜安城不动声色,再退了半步,“我身上何尝有什么香味?”
“也不是那种香里香气的味道,就……很好闻。”
具体怎么个好闻法,她实在形容不出来,就是闻了便会让人觉得心里很安宁、很舒服、任是再大的火气也能熄灭的那种味道。
花仔像一只靠着气味寻找猎物踪迹的小兽,鼻翼歙动着,只往姜安城面前凑。
“主子——”季齐掀开帐门,一进来就见花仔在投怀送抱(误),即刻转身,“属下失礼,属下告退。”
“回来。”姜安城低喝,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抵住花仔的额头,阻止她再靠近,“都过来。”
季齐怀里抱着大堆的舆图和书册,包括各个年代的通州舆图及地理志,身后还跟着几个以前经常上山的老猎户。
花仔明白了,姜安城是想参考舆图与地理志,再加上老猎户的经验,描绘出苦牢山的详细地形图。
姜安城做事的时候有个特点,那就是吃饭和睡觉都变得很无所谓。
以往在别院的时候,是桑伯按着时辰把饭菜热水送到他手边,这会儿在军营,眼见姜安城全神贯注,季齐不敢打扰他,便使眼色给花仔。
然后才发现花仔也在全神贯注。
全神贯注地看着姜安城。
花仔起初也是认真看舆图,仔细听老猎户描述地形,但听着听着,视线就劈叉到姜安城身上去了。
从她这个位置只看到他的侧脸,从额头到眉心到鼻梁到双唇再到下巴,是一道极其流畅的线条,英俊又清贵。
忽然就让她想起了那天在武庙里,她一睁眼,就看到窗外天光淡淡,他的侧脸浸在天光里,便是和现在一模一样。
忽地,她听到“咕叽”一声。
因为看得太入神了,以至于这一声听上去有点遥远,有点陌生,直到那搜肠刮肚的饥饿感涌上来,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卧槽我还没吃晚饭!
姜安城中断了问话,回头看向她:“你饿了?”
花仔连忙点头。
赶了好几天的路,顿顿只能吃干粮,能不饿吗?!
姜安城顿了一下,抬手示意猎户们先下去,然后命季齐传饭来。
季齐去执行这个命令的时候稍微恍惚了一下。
这好像是他侍奉主子以来,第一次听到主子自己停下手头的公务命人传饭。
伙房的人其实早就把姜安城的晚饭准备好了,只是因为姜安城一直在忙,谁也不敢进来打扰,于是便拿炭火煨着。
这会儿一经呼唤,立马便热腾腾地送上来。
“再加一副碗筷。”季齐吩咐他们。
一盘又一盘,一锅又一锅,色香味俱美,赫然不输给京中酒楼。
花仔看得口水哗哗淌,操起筷子就是干,只是当筷尖伸向最大的一块牛肉时,猛然想起了别院里的家规。
只能半途转了筷子,挟起一块萝卜吃吃。
肉就在眼前,却吃不得。
花仔脸上全是幽怨。
姜安城微微低了低头,才掩住了嘴角浮上来的那丝笑意。
他挟起她原先看上的那块牛肉,放到她的碗里。
花仔:“!!!”
眼睛睁得老大,眸子滚圆滚圆,姜安城可以清晰地在她的瞳孔深处看到自己的脸。
明明已经克制住了笑意,原来脸色竟还是这么温柔吗?
“吃吧。”他道,“这里不是京中,不必再守家规。”
花仔“啊嗷”一口啃向那块肉,嘴里塞得满满的:“夫子你太好了!”
她吃得热火朝天,姜安城的胃口却十分一般。
花仔看他在家吃东西都是无情无绪,像完成任务一般吃了就算完,此时一面吃,一面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怎么了?”花仔问,“不好吃吗?”
姜安城勺起一勺汤羹里的肉:“你知道这是什么肉么?”
“鱼肉啊。”做得又香又鲜,花仔已经一连喝了两碗了,“回头得问问这是什么鱼的肉,一根刺都没有,太好吃了。”
“这是鱼眼下的那片肉。”姜安城道,“一条两只得两片,这一碗鱼羹,少说要费数十条鱼。”
花仔赞许:“难怪这么好吃。”
“京中贵胄人家平时在府里这么吃就罢了,这里可是战场,士兵们吃的都是萝卜汤配干粮大饼,徐文正却把家里的厨子都带来了……”
姜安城说到这里止住了。
徐文正是姜家的人,姜家派系,向来有此奢靡之风。
这些事情他从未跟旁人提及过,可此时便不自觉地便说出了口。
花仔还认认真真地瞧着他,等他的下文。
他声音放轻了一点:“不说了,吃饭吧。”
“……士兵们吃的真的是萝卜汤就大饼吗?”花仔问。
姜安城点点头,心中有一丝叹息。
看吧,即使是粗枝大叶如花仔,也看出这里头的不对了。
安坐在大帐中的人饮食如此靡费,最需要体力上战场的士兵却没有一点油水。
“哇,那我赚了!”花仔欢呼一声,重新向桌上那盘牛肉发起进攻,“多谢夫子,夫子万岁!被拎过来的时候我还在肚子里骂骂咧咧来着,现在才知道夫子是真疼我啊!”
说着她就挟起一块肉放进姜安城碗里,“来,夫子吃!”
姜安城:“………………”
*
一直忙碌到深夜,姜安城终于绘出了苦牢山的山形图,并按照猎户们所说的内容,标示出鬼打墙范围。
他问花仔:“这么大一块地方,原本可以行动如常,忽然有一天却令人迷失方向,不得出路,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花仔趴在案上,想了想:“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