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边请。”
纪初见范琸什么都不用问便熟门熟路将自己引向唐时的办公室,便知道唐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明知是猎人的陷阱,她还是送上门来了。
不知道该说是唐时聪明,还是她太笨。
纪初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会功夫,范琸已经敲了门。
“进。”办公室里传来唐时的声音。
范琸帮她推开门。
随着厚重的实木门开启,室内的场景逐渐呈现在纪初眼前。
唐时姿态慵懒地靠在老板椅上,可能因为在公司,他罕见的穿了件条纹衬衫,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微微反光的镜片令桃花眼更添了几丝魅惑。
一身装束看起来是一副职场精英的模样,只是上衣敞开的前两颗扣子、挽到手肘的衬衫袖子和懒散的坐姿可以看出一丝放荡不羁的气质来。
斯文败类,纪初脑海凭空冒出这个词。
唐时对面是项雪岚,她背对着门口,双手撑在桌面,不知道在跟唐时说什么。
听到有人进来,她不紧不慢地转过头来,脸上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笑映入纪初眼帘。
没记错的话,进门那一刻,唐时的嘴角也是勾着的。
只是现在他的笑已经收敛了。
是她这个不速之客破坏了和谐的气氛吧。纪初想。
“是你啊。”项雪岚率先打破僵局,她分明也好奇刚才在楼下遇到的小姑娘为何会出现在唐时的办公室,但表面却不动声色。
唐时微微坐直身子,沉声道:“坐吧。”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纪初坐到办公桌对面来。
纪初走过去,却没有坐下。
位置旁边就是项雪岚,她和她保持一小段距离,这样站着能减少一些对方居高临下带来的压迫感。
纪初不知道她来之前他们在谈什么,她甚至无法定义项雪岚的身份。但既然范琸引她进来了,她就开门见山了——
“唐总,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我今天是代表北枫来的,关于北枫小学迁址的项目,校方有一些意见想跟您这边探讨一下。”
唐时笑了一下,老板椅左右转了转:“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北枫之前已经来过不少人了,无非就是要我改变主意。怎么,这次派你当说客了?”
纪初抬眸盯着他,明明他早就在守株待兔,等的就是她这只兔子,现在装什么呢?
她把带来的文件放到桌上,翻开第一页:“这是学校关于北枫项目的建议,我们知道贵司急着要北枫迁址是为了开发房地产,诚然在北枫那样一块市中心地皮开发房地产的利润很高,但……”
纪初话没说完,唐时长手一伸,啪地合上了文件。
纪初看着覆盖在文件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有点怔。
唐时:“我说了,这些你领导都讲过了。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是用来浪费的。”
这一刻唐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纪初意识到,他是义溪集团的总裁,他的每一分钟都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最重要的是,他也许早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纪初咬了咬唇,忽然有点委屈:“你都没有听我把话说完,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呢?”
项雪岚单手撑在桌上,饶有兴趣:“唐总,我倒是很好奇她想说什么。”
唐时冷淡道:“我没兴趣。”
纪初暗暗攥紧拳头,所以他让她来只是为了看她笑话吗?
她委屈巴巴的模样落入唐时眼里,唐时表面淡定如山,内心恨不得揍自己两拳。
项雪岚在场,他不想让纪初暴露太多细节。可以说,这个项目成功与否对他而言其实不重要。
但对项雪岚和她背后的高泰擎来说,这很重要。他们从一开始就定好的项目,怎么会允许别人动更改的念头。
说到底,纪初出现的时机太不凑巧了。刚好和项目上一个负责人项雪岚撞上了。
集团的党派之争古已有之。项雪岚的顶头上司高董就是唐时父亲唐凯定的最大竞争对手,集团里除了唐凯定,就数高董持股份额最多了。
项雪岚在他这里,原本也是为了打听项目的进展,毕竟北枫的项目现在虽然在唐时手上,但分管房地产这一块业务的依然是高董。
说到底,是高董在关心这个项目,不,真正的目的是关心对手的儿子的动向。
唐时无意参与集团内部的明争暗斗。
阻止纪初,是避免让局面进一步复杂化。
场面僵持了片刻,“啪嗒”一声打火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项雪岚不知何时嘴角叼了一根香烟,双手护着火点了烟。
烟雾在室内缭绕。
项雪岚自然而然地递给唐时一根,她知道唐时经常抽烟,就她见到唐时的那几次,除了上次驾车之外,唐时每次都是吞云吐雾的样子。
没曾想,唐时却推开了:“不了。”
项雪岚很是讶异:“你不是烟瘾很大吗?”
她还保持着递烟的手,她不信唐时能不抽烟。
纪初视线落到唐时身上,高中的时候,唐时做了一切坏学生会做的事情,逃课打架泡吧,当然也包括抽烟。
只是后来跟她在一起后,因为她不喜欢烟味,他就戒了。
现在,他又开始抽了吗?
纪初想起在酒吧重逢的时候,他身上的烟酒气息很浓烈。
所以听到项雪岚说唐时烟瘾大,纪初一点也不意外。
哪个上流社会的纨绔子弟不玩烟酒呢?再克制,平时应酬玩乐总会沾一沾的。
出乎纪初意料的是,唐时不仅坚定地拒绝,还破天荒地解释了:“戒了。”
项雪岚:“什么时候?”
“就前段时间。”唐时含糊说道。
纪初觉得他的神情很奇怪,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有些躲避她的注视。
项雪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而将烟递给纪初:“小妹妹,来一根?”
纪初摆手,还未说出推辞,唐时已经帮她出声了:“她不抽烟。”
项雪岚挑眉,再次上下打量纪初,这次目光很认真。
“看起来,是很听话的那种女生。不说你是代表北枫来的,还以为你是学生呢。从来没抽过烟吧?很爽的,要不要试试?”
项雪岚说话间走近纪初,移开嘴边的烟,吐了一口烟雾。
动作间涂得艳红的指甲在纪初眼前晃过。
纪初反射性闭了闭眼,烟味袭面而来,她感到不适。
胳膊传来一阵力道,把她拉开。
纪初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唐时紧绷的下颔,他通过拉开纪初,插入到了她和项雪岚之间。
他的手还放在她胳膊上没移开。
“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好试的?”唐时说着,将手里的杯子放到纪初手里,“她还是喝这个好。”
瓷杯的温度透过手掌传到心里,是一杯温热的牛奶。
纪初双手握着杯子,奶香的味道覆盖了之前的臭烟味,让她舒服了不少。
这么护着啊?
项雪岚挑眉,若有所思地将烟放回烟盒。
唐时对项雪岚说:“你也少抽点,对肺不好。”
纪初攥紧杯子,那是她曾经对唐时说的话。
高三的时候,纪初作为值日生,经常看到唐时在抽烟,或者是在街道某个角落,或者是在校园体育馆后隐蔽的地方,或者是在放学后在无人的走廊,视校规于无物,明目张胆地吞云吐雾。
因为抽烟,唐时的名字也被纪初记了很多次,用来扣分。
可以说,唐时凭一己之力将她们班分数扣成了评选优秀班级的第一名,倒数的。
后来有一次,她看不下去,对他说:“少抽点,对肺不好。”
也许是因为关心,也许是为了让班级少扣点分,明面上好看点,纪初打从心里希望他少抽点。
没想到,他直接把烟戒了。
“你在关心我?”
项雪岚的话将纪初拉回现实。
纪初一抬眼,就看到她的笑,明艳,动人。
跟纪初完全不同的类型,如果说纪初是日光下清新的白百合,项雪岚就是盛放的红玫瑰,妖冶性感。
纪初不自觉地垂头,一眼看到手里的牛奶,更丧气了,别人喝酒,她喝奶……
唐时笑笑,不置是否。
纪初心里五味陈杂,视线落到自己带来的文件上,想起了正事。
“其实我今天来,只是想邀请你去北枫实地考察一下。”
其实这话题插入得有点突兀。
纪初自己都觉得尴尬。
好在唐时回应她了:“上次不是去过了吗?”
纪初抬头,认真道:“这次不一样。”
唐时和她对视了两眼,倏地笑了:“现在别说这个,煞风景。”
煞风景……
纪初目光在他和项雪岚之间游移,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在唐时眼里,打从一开始,她就很不识相,是她破坏了他们的独处。
纪初眼眶一热,一把抓起桌上的文件:“是我打扰你们了。”
不待唐时反应,她直接快步走了出去。
第17章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唐时还没来得及反应, 眼睁睁看着实木门在面前“砰”地一声关上了,纪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唐时如梦初醒,急急迈步就要追出去, 走了两步才恍然想起项雪岚还在, 转身问她:“我有急事要出门, 项总请自便?”
项雪岚眼珠转了转, 半开玩笑道:“心上人?”
唐时顿了一下,喉结动了动, 空调扇叶摆动送来阵阵凉风,他却感到一阵没由来的燥热。
这是心事被说中的表现。
然而没过多久, 唐时仿佛做好了心理准备, 修长的手指扯了扯领口,唇角勾起, 坦坦荡荡道;“被看出来了。”
没想到唐时会大方地承认, 项雪岚反倒愣住了,这是认真的?
唐时急着追纪初,无暇理会她, 直接推门出去,留项雪岚在原地消化这个爆炸消息。
范琸见唐时出来, 连忙摁电梯,候在电梯口等唐时进来。
电梯门一合上,范琸立马迎来唐时劈头盖脸一顿训。
“你干嘛放她进来, 不知道项雪岚在吗?”
范琸无辜道:“您说的,无论任何时候,只要纪小姐来了,立刻带进来。”
唐时噎了一下,这确实是他说的, 只是他没想到那么巧会撞上万年不登门的项雪岚,又那么巧的她也是为了打听北枫这个项目的事而来。
无力反驳,唐时只能拿出领导的风范,饱含威胁地斜了一眼范琸。
范琸想了想,小心翼翼道:“那下次纪小姐来还让她进吗?”
唐时:“废话。”
范琸:“我明白了,这就让前台特别注意,见到纪小姐就拦着,绝对让她一步都踏不上28层。”
与此同时,电梯到达地下车库,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了。
唐时长腿迈出电梯,看向范琸,笑得莫名渗人:“要不换个助理好了。”
范琸趔趄了一下:“唐总,可以问原因吗?”
唐时:“你刚才左腿先迈出电梯了。”
不是吧,阿sir?
范琸一脸问号,看着唐时坐上自己的车,油门一踩扬尘而去。
***
纪初离开义溪集团大厦没多久,就从后视镜看到唐时的车。
没办法,唐时那辆兰博基尼外形实在太出众,车牌更是靓得能闪瞎人眼,纪初一眼就能认出来。
路上车水马龙,那辆兰博基尼却始终如影随形,跟在她车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纪初蹙眉,脚下微微使力,转速表和车速一同提了上去,车窗外的风呼啸着刮过侧脸,路旁的景物急速倒退。
五分钟后,前方十字路口信号灯变红。
纪初放慢速度,缓缓停在线内,抬眸瞅了一眼后视镜,很好,后面已经没有唐时的踪迹了。
纪初放下心来,漫不经心地扫过旁边,猝然看到隔壁车道的唐时,他正一只胳膊放在窗沿,姿态悠闲地看着自己笑。
仿佛在笑她自不量力。
???
纪初震惊了一秒,转而安慰自己,车技平平如她,妄想甩掉世界赛车冠军,那是痴人说梦。
“还跑吗?”
纪初听到唐时问她。
她没有回答,信号灯已经开始倒计时,她正专心致志盯着它。
唐时对她的冷漠视若无睹,提醒道:“开慢点,注意安全。”
突如其来的关心,令纪初有些意外。
她懵懵地看他,又听他说道:“反正你也跑不了。”
纵是脾气温存如纪初,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通行信号灯亮起,纪初松了脚刹开了出去。
这次唐时没有紧跟上去,而是放缓速度,从容地在路上行驶。
聪明的猎人捕猎,从来不是穷追不舍,而是松弛有度,待猎物放松戒备之时,再一击即中。
反正,他已经猜出了纪初的目的地。
唐时向着迎面的日光开去,瞳孔倒映着远处的金光。
七年都过去了,不急在这一刻。他对自己说。
***
周五普遍比较早放学,纪初回到北枫的时候校园里基本已经没有学生在了。
去到校领导办公室,果不其然领导们一个不少,都在等她。
一见到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七嘴八舌问她怎么样了,唐总怎么说。
面对众领导翘首以盼的眼神 ,纪初无力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将自己无功而返的消息反馈给他们,并再次表示自己真的担不了这个重任。
唐时的态度很坚决,她甚至没能把建议书交到他手上。
校领导们一听唐时的态度,有的像蔫了的茄子,一副失去希望的样子,有的则义愤填膺,化悲愤为力量,痛骂义溪集团背信弃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