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和伏黑的世界差不多吧。
白鸟真理子决定安心地继续吃面。
就在她大口大口吃着面的时候,伏黑惠在打量着坐姿端正、举止不俗的福泽谕吉。
“武装侦探社,”他问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可以理解为接受委托的侦探事务所,”福泽谕吉将最后一口汤喝掉,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地说道。
他看向伏黑惠,“你应该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吧?我刚才没有听见你的脚步声。”
“啊、对,”白鸟真理子点了点头,为他的敏锐感到惊讶,“没错,福泽先生您猜的很准。”
她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不过我们算是朋友了。说实话,您出现的时候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所以把他给喊过来了请不要误会。”
福泽谕吉看了她一眼,声音稍微温和了些,“我很抱歉。”
被一眼看穿的伏黑惠反倒表现得相当平静。
“恐怕你们接受的不是什么普通委托吧,”他干脆利落地绕开了这个问题,“武装侦探社战争相关?”
“武装侦探社,主要从事不能交给军方、警方的危险任务,”福泽谕吉回答道,“基本就是这样。与战争无关,但如果横滨出现战争,我以及侦探社全员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说话时语调铿锵有力,透出独有的威严来。
“那听起来很棒,”白鸟真理子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侦探社侦探,社员都是侦探吗?像是动画里那种破案的人吗?”
自觉说话有点不稳妥,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冒犯的话,还请见谅。没有侮辱您和贵社社员的意思。”
“是的,”福泽谕吉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他想起乱步,声音也温和了一些,“有位非常会破案的侦探。”
要是乱步在这里,听见他的夸奖,尾巴可能会翘起来吧。
而就在这时,伏黑惠口袋中的手机滴滴响了一声。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新的任务。抱歉,我可能要尽早赶回去了——你一个人可以吗?还是我喊其他人过来?”
是指明给他的、祓除三级咒灵的任务。
不算是很困难的咒灵,但是由于事件发生的非常紧急,可能不能继续在这里守着了。
“你要回去了吗?”白鸟真理子皱起了眉头,“也太讨厌了吧,让你们这种还没成年的高中生大半夜做任务绝对会长不高的。”
她站起身,“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倒是麻烦你了,往这里白跑了一趟。”
白鸟真理子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易碎品,最开始喊伏黑惠过来只是因为有陌生人闯入而已。
更何况这位社长先生看起来正派又利落,应该不会伤到她的。实在不行她还可以报警。
伏黑惠的目光扫过安慰他的白鸟真理子,转向一身和服、面色严肃的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朝他点了点头。
“我也打算离开了,”他回答道,“请不用担心。”
手机不断响起的铃声被伏黑惠按掉了,评估了一下福泽谕吉话语的可信度,他还是选择相信一回。
“我回去了,”他拉开了门,“明天见,白鸟。”
少年的身影在门关上后彻底消失,而刚刚的一瞥,也让福泽谕吉意识到,那确实是通往另一个时空的门。
透过门看去,寺庙的轮廓隐隐约约,并且能看见远处暗沉沉的山脉。
白鸟真理子笑着回答,“明天见,辛苦你啦。”
送走伏黑惠,白鸟真理子的身体就骤然紧绷了。
她似乎一瞬间紧张了起来,明明是在自己的家中,倒是看起来比之前谨慎很多。
而就在这时,在别的地方玩得不耐烦的团子蹿到了她的手边。
白鸟真理子顺手捞起团子就是一顿揉。
而随着团子的出现,福泽谕吉的视线似乎又被吸引了过来。
他眼神一肃,似乎几乎要忍耐到极限了。
这么讨厌猫吗?
白鸟真理子本想把团子抱去别的地方,却在站起身时不经意的看见了福泽谕吉的袖子里,隐隐约约藏着的东西。
长条状的、细小的,似乎有点咸味与鲜味,睁着无神的眼睛,似乎一点都不想费力挣扎的物体——
小鱼干???!
被震撼到的白鸟真理子坐了下来,然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她装作无意的捏着团子的猫爪,挥了一会。
挥到左边,福泽谕吉的视线就跟到左边,挥到右边,福泽谕吉的视线就转到右边,虽然说仍旧是保持着面无表情、令人发怵的样子,但是莫名其妙能从中找出一点“猫咪捕捉器”的意味来。
果然如此。原来不是看不惯她在家里养猫,而是非常喜欢猫?
白鸟真理子松了口气,放弃折腾已经不耐烦、开始喵喵叫推她手的团子,笑着问道,“您是喜欢猫吗?”
被白鸟真理子当场抓包,福泽谕吉掩饰般地咳了咳。
“嗯。”他确实喜欢猫。
第21章 特殊的夸奖
而就在这时,白鸟真理子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愣了一下,拿起手机划开才发现,其实是定时的闹钟。
但毕竟时间已经接近八点,再呆下去就真的不太合适了。
一边意识到这件事的福泽谕吉将筷子整齐地放下,说了句“感谢款待”,又看了一眼团子,就打算回去了。
“请不要客气,”白鸟真理子站起身来,“我觉得您是位好人。请您吃饭很愉快。”
“在没剩下多久的时间中能遇见一位保护着横滨这种大城市的守护神,虽然说是异世界的,”她开玩笑地随口说道,“也算是值得纪念,一碗面一点都不亏啊。”
虽然说这位不苟言笑的侦探社社长坐在那里总是让人有些压力,但白鸟真理子和他聊了聊,感觉虽然是沉默寡言的那种人,但是意外的很正派可靠。而且意外的喜欢猫。
也算是变相的拓展了人生阅历啊。
福泽谕吉的脚步在门前停住了。
“没剩下多久?”他转身看向白鸟真理子,又重复了一遍。
“啊,对,”白鸟真理子补充道,“家族遗传病。我和朋友们猜测的是,门的开放时间和我还剩下的日期应该是挂钩的。应该还有大致三个月左右,到时候应该就一切正常了,请不要担心。”
她的话很平淡,还顺手指了指墙上的挂历,“我写了倒计时,会用红色的笔划去已经过去的时间。如果您后续误入的话,看一下这里就行了。按照经验来看,时间之类的也是大致同步的。”
“找过医生吗?”福泽谕吉拉开了门,“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对自己的生命轻言放弃。”
他似乎是有点不满,连最后的话都带了点批评的语气。
“啊,是!”被他这样一说,白鸟真理子有点条件反射的应了下来,然后才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医生的话,看了的。只不过都跟我说没什么办法,也就习惯了。刚刚的伏黑也同样来自异世界,他那边最好的医生小姐也帮我看过,似乎也没有用。”
她笑了一下,“我也不想放弃的,只不过是真的没得选嘛。更何况,如果是真的,把余生浪费在求医问药上,也很挥霍啊。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钱。”
可能是由于到了晚上,情绪格外的低沉,白鸟真理子也不能免俗。
她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夜色,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也没人可以商量,我现在还挺迷茫的,浑浑噩噩,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告诉朋友,会让朋友同样也陷入难以抑制的难过中;告诉陌生人,其实也会让陌生人感到困扰;如果自己有家人,也许同样不会舍得将这件事情告诉家里人。干脆我一个人承担吧。
——最初的白鸟真理子是这么想的。
在这种生死的事情上,留下来的人总是痛苦的,因此白鸟真理子本来选择的是一个人孤独的、安静的走完后面的日子。但是随着那扇门的打开,让她不舍的事情增多了。
遇见了新的朋友,一起吃了饭,约着开生日派对,打牌,吃饭,喝酒,聊天,看比赛,照相
点点滴滴,没有一处不是镀着温柔、充斥着情绪的。她的黑匣子被撬开了一道缝,于是阳光洒落进来。
但如果她还没来得及告别,就离开了怎么办?
时间流逝的太快了,也太匆忙了,这种恐惧比死亡本身更令她难以忍受。
在虎杖他们的开解下,正视了“我已经做的很好了”以及“我值得被喜欢”的白鸟真理子,却在感受到他人善意的同时,开始患得患失。
她是一个倒霉的窃贼,偷窃了挂在天上的月亮,在这之后惶惶不可终日。
难得遇到一位能谈这种事情的、像是长辈一样稳重沉着的人,白鸟真理子难得的把自己心中的话都倒了个干净。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话太多了,又不太好意思的别了下头发,“抱歉啊,福泽先生,我的话给您带来困扰了吧。如果是这样,请忘掉这些吧。”
福泽谕吉顿了一下。
“你的家人”
“没有家人,”白鸟真理子简单说道,“也没有朋友,所以说感觉努力走完剩下的日子就好。”
她似乎是想起什么一样,又补充道,“伏黑君他们确实是朋友但是他们很忙的,我也不想因为这个打扰别人。我和您说这个,也不是在乞求怜悯——”
“只是突然想告诉您这件事而已,就是这样。”
一阵风打着旋从原本是阳台的位置吹来。
由于刚刚福泽谕吉拉开了门,白鸟真理子也就这样顺势往外面看去。
弯钩般的月亮刚刚从云层中钻出来一点,夜晚的横滨似乎睡着了,清亮的光打在地上,像是漏下的碎银。
风带着夜晚的味道钻进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绕行一圈,对面的小店还亮着光,门口的幼犬甩了下尾巴,在打了个哈欠后沉沉睡去。
白鸟真理子收回了视线,看向并没有动作,似乎也被这样的横滨迷住的福泽谕吉。
“很美好啊,和东京差不太多呢,”她用一种赞扬的口气说道,眼中却有莹润的光泽一闪而过,“现在是归家的良时。您觉得呢,福泽先生?”
福泽谕吉没有说话。
良久后,他伸出手,揉了揉眼前女孩的头发。
白鸟真理子怔住了。
她感受着头顶的手,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那只手宽厚温热,像是她曾经设想过的、属于长辈的手。
“不必担心这么多,”福泽谕吉简要地说道,“不要被教条束缚。剩下的时间不多,那就将这些无关紧要的畏惧抛弃掉。”
“做你最想做的,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就可以了。”
抛弃掉畏惧,做最想成为的人?
是的,本来就没有多久了,把时间浪费在担心害怕上,倒不如把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这样的话,就能将那些担忧、那些正在如齿轮般精确计算自己得失的东西,统统丢之脑后。
而在这之后剩下的,则会是直觉与内心所指引的道路,唯一真实的、可以被选择的道路。
白鸟真理子点了点头,不错,她应当
——等下,可是她是会把唱K的最后十分钟,都统统浪费在选歌上的那种笨蛋啊???
本来想出言解释,可是头顶的手却并没有收回去。
而是又再次,揉了一下。
白鸟真理子仿佛被定住了一样,看着福泽谕吉把手收了回去,若无其事的揣进了袖子里。
然后,就听见他用特有的严肃声音说道,“武装侦探社,是可以接受委托的。”
“啊,”白鸟真理子应了一声,思绪还留在她又被揉头了这件事上,“嗯。”
她被被被被被揉头了!!!揉头!再一次!
见她没理解,福泽谕吉皱起了眉。
“武装侦探社,是可以委托任务的,”他再次重复道。
所以说,可以向他委托事务。
白鸟真理子迷茫的点了点头,不太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好的,”她试探着回答道,“我明白了?”
侦探社可以委托事务,不是和律师事务所可以委托事务差不了多少吗?她已经看起来笨到这种程度了吗??
还是说,她被当成了潜在客户?应该没有吧,她没什么钱,接像她这种人的委托是绝对会亏本的。
“武装侦探社,”福泽谕吉双手笼在袖子中,第三次重复道,“是可以接受委托的。”
他现在的眼神,已经从最开始的那种温柔,逐步向“为什么你还是理解错了”而转变。
白鸟真理子这次似乎是有点明白了。
这眼神,这期待的、恨铁不成钢的、充满上位者姿态的眼神,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究竟在哪里呢?
电光石火之间,记忆中陡然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
白鸟真理子恍然大悟。
她将原本放在身侧、刚刚无意识攥紧的手抬了起来,然后非常热烈的鼓起了掌,“真是亲民的侦探社!!!我羡慕到了,您保护下的横滨人民一定非常幸福!”
见福泽谕吉愈加严肃了起来,白鸟真理子以为自己找到了成功的秘诀。
刚刚他看着猫咪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脸色。大概越是喜欢,越是不苟言笑、脸色狰狞吧。
原来是想听关于武装侦探社的夸奖啊。那么,现在也许是找对了方向,但可能还需要加把劲?
白鸟真理子仔细思索后,更热烈的吹捧起来。
“真的是太希望能去看看了!无缘见到真的是十分可惜!”
福泽谕吉无奈的叹了口气,刚要说话,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