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真理子口袋中的其他纸片也飞了出来。
它们就像是蝴蝶一样,扇着翅膀朝拓海春绘冲去,然后掉进了她的身体里。
眼前的雾气更大了。
白鸟真理子的手被钉崎野蔷薇拉住了。
高专的几人纷纷进入了战斗状态,但眼前金灿灿的沙滩、碧蓝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海和咒灵一点关系都没有。
无论是握着刀的、拿着锤子的,还是带着水母,都看着眼前的场景,有点不知所措。
只有一直呆在靠近虎杖位置的胀相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
“这里是她的记忆,”胀相将手中的东西收了起来,“只要看完这些就可以了。”
他神情有点复杂,“她之前对坏相和血涂可不是这样的”
“真人先生!”放出水母式神的吉野顺平脱口而出,神色相当震惊,“这、这里是”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被白雾遮住的其中一片角落里,露出了正在沙滩椅上慢条斯理涂指甲的真人。
他身边则是坐着一个脑门上一圈缝合线、披着厚重黑袍子的家伙,正握着杯饮料,慢条斯理的喝着。
似乎是意识到了有人在看,“他”朝着白鸟真理子的方向笑了一下,举了举杯子。
“欢迎,”他说道。
一边看起来头部像个壶、身体像是人的家伙蹲在另一侧,昏昏欲睡的样子。
“这里是咒灵暂住的地方,”胀相脸色很不好看,“其中之一。”
他伸手指了指另一侧、躲在树荫底下的花御,“她叫花御,是从人类对森林的诅咒中诞生的。水里的那家伙看见没有?它从海洋中诞生,叫陀艮。边上的那个喷头是‘漏瑚’,人类对大地的诅咒,这三个人是属于自然的诅咒。”
花御手中抱着一张纸,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蒲扇,轻轻的给一张单薄的纸扇着风。
“是花御他们最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白鸟真理子身边的拓海春绘说道,“以为我是他们的同伴。”
然后就是训练。
“我很弱小,”拓海春绘说道,“最初他们说,我只能通过纸来诅咒别人。”
她那个时候才苏醒没多久,也才离世没多久,还不太会掌握咒力,难以达到开启幻境的那种程度。
于是真人就让她试着通过名册咒杀那些曾经对她很不好的人。
他的说辞很漂亮,“是时候对诅咒你的人复仇了,你现在是我们的同伴了,不是吗?”
真人笑着说道,“我倒是不介意多几个玩具。”
他张开手,“但是——某些坎要自己跨过去才行,对吧,小春绘?”
一边的花御点了点头。
“有些地方,”她说道,“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怎么能往下走。作为同伴,千万不要从最开始就跟不上。”
“他们错了,我不是他们的同伴,”拓海春绘声音忽然活泼了起来,“我第一次骗了别人。虽然说奶奶觉得骗人是坏事,但我感觉还可以。”
她高兴地说道,“我没杀掉他们!我借着诅咒,让那些人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虽然说不久就被‘他’发现了。”
那个头上有缝合线的男人让她咒杀三个指定的人,再回到小学这边来。
完不成的话,她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他们不需要废物。
“你这么做了吗?”白鸟真理子问道。
高专的四个人也看了过来。
在这么多眼睛的注视下,拓海春绘摇了摇头。
“没有,”她平静的说道,“我什么都没做。然后花御杀掉了他们,打了我一巴掌。”
花御把那几个人杀掉了,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好应付‘他’的要求。
然后赶了过来,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提醒她不要再犯傻后就匆匆离开了。
“他们已经不是你的同类了,”花御当时表情很冷淡,“你如果再清醒不了,就只有死了。你想死吗?”
之后就是她捂着脸,蹲在角落里,被白鸟真理子看见了。
“我不想死,”拓海春绘说道,“但是,比起死亡我要做一个好孩子。”
环绕着她的纸片慢慢汇聚,最后合成了一张散发着柔和光泽的纸张。
拓海春绘的身体似乎也因此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我和老师约定好了的呀,”她说道,“我要去看她,我要成为优等生。我答应了她的,我要加油的。”
所以说她不愿意杀人,宁可只是用一点小小的恶作剧,然后放过这些施加给她痛苦的家伙——
也不愿意违背之前和老师的约定。
拓海春绘向白鸟真理子笑了起来。
“姐姐,”她说道,“你别哭。”
白鸟真理子摇了摇头。
“姐姐没哭,”她声线仍然很平稳。
“我听见了,”拓海春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这里是幻境。我能听见姐姐的精神波动。”
她轻轻的说道,“不用为我哭的,因为我已经死了嘛。”
白鸟真理子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不哭,”她说道,“我答应你。你还有什么——”
白鸟真理子本来想说“未尽的愿望”,动了动嘴唇,后半句话却始终卡在她的喉咙里。
像一根尖锐的鱼刺,难以吐出,又不能下咽。
“有的,”拓海春绘说道,“姐姐,我是优等生了吗?”
她问道,“我很棒吗?我有很努力的对吧?”
白鸟真理子点了点头,“你很努力了的。你是优等生了。”
伏黑惠同样看着眼前的女孩。
“很不错了,”他说道。
“那当然是超厉害的优等生!”虎杖悠仁比了个大拇指,“很优秀的那种!”
“勉勉强强算是超过非凡的水准,”钉崎野蔷薇嘟囔着,“非凡?当然是比优秀高一个等级啦!”
“你很厉害的,”吉野顺平看向小女孩,“你远远比我更坚强。”
最后全场只剩下胀相没开口。
虎杖悠仁伸手戳了戳他,他才回过神来,“哦哦哦,优秀!我弟弟最优秀!”
得到这个回答,拓海春绘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又转向了白鸟真理子,走到了她的前面,带着点俏皮的问道,“我可以要一个拥抱吗?”
说着,她就朝白鸟真理子张开了手臂。
白鸟真理子有点迟疑的往后退了几步。
“不,春绘,”她还是没忍住,提醒道,“你碰到我,会——”
“消失的对吧?”拓海春绘说道,“那也不要紧啊。离开这里的办法只有毁掉‘千纸’,它在我身体里。”
看着似乎连灵魂都在颤抖的白鸟真理子,她眨了眨眼,“不要为我伤心姐姐这样好的人,不应该留在这里的。”
就像老师那样好的人不应该因为她被困在这里一样,白鸟姐姐这样好的人,也同样不应该被永远的束缚在这里。
白鸟真理子闪着泪光,蹲下身,张开了双臂。
拓海春绘像是飞蛾扑火般扑进了白鸟真理子的怀里,即使是明知道自己的结局也义无反顾的向那里冲去。
“如果可以的话,”拓海春绘问道,“能帮我给老师打个电话吗?”
她轻快的说道,“就说‘她过得很好’就可以——”
就在接触的那一瞬间,重新显露出来的、属于诅咒本体的庞然大物与那张合成一体后的咒物“千纸”一起,在白鸟怀里化为灰烬。
直到最后消散的那一刻,拓海春绘都是笑着的。
帐逐渐被撤去了。
白鸟真理子仰起头,看着重新显露出来的天空。
繁星点点,和身边的月亮一起散发着微弱的光亮,明明暗暗,谱写着一首沉静而无限的歌曲。
带着温暖、释放光明的是这个世界,带着冰冷、陷人于污浊的也是这个世界,既充斥着簌簌璀璨,又带着无边的黑暗,这就是世界,是有人守护着的、为之前行的世界。
在最黑暗的地方,总能看见一点被什么凿开的、无比细碎的伤痕,透过它,也许能看见光吧。
白鸟真理子和辅助监督聊了几句,和其他人一起站到了等车的地方。
他们来时候的车被借走、搬运更多的后勤人员来收拾后续了,现在调配新的车过来,所以还要一会。
“白鸟,”伏黑惠忽然问道,“你觉得,以暴制暴是错误的吗?”
他似乎只是随口问问,“以暴力去制止暴力,按照道理说”
“说到底,”白鸟真理子摇了摇头,“使用的不管是暴力还是其他方法,都差不太多。当然,号召被施虐者反抗是没有用的。”
她看着天空,“能在这种情况下鼓起勇气反抗的是少数,为他们提供能够反抗、反抗了也不会搭上自己后半生的环境,才能真真正正鼓励到他们。当然,个人能做的,需要做的,比起告诉这些被施虐者要怎么做,还不如把其他人打一顿,让这种人吃个教训伏黑是这样想的吧?”
“你是对的,但又不太对,”白鸟真理子说道,“要让施暴者都受到公平而严厉的惩罚,威慑他们,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足够的代价,让他们不敢行凶,不能作恶,这样是没错的。但是这不应该由你来做。”
这些事情是应该交给成人的,交给法律的,交给更加严肃、客观公正的机构去做,而不是一个心智未成熟的孩子。没有人天生就应该背负这些。
“要用一条底线去束缚住他们,无论是在道德还是在法律上谴责他们,让他们悔过向善。看到这些的人,也会因为心生畏惧,而不敢做坏事。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这是整个社会的责任。”
见无论是伏黑惠,还是吉野顺平都若有所思的样子,白鸟真理子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我是不是说的太严肃了?好困啊——”
她打了个哈欠,“我待会大概要在车上睡着了。拜托你们,快下车的时候把我摇醒啦。”
几人又说起了早饭之类的话题,捂着自己饥肠辘辘的胃,又饿又困。
出来之后从早上直接到了深夜,对他们来说也太煎熬了。
而白鸟真理子则是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多要是老师的话,可能因为还在备课所以没睡?
“等我一下,”白鸟真理子说道,“我打个电话。”
在几个人都同意了之后,她转过身,按照记忆中的电话拨过去。
“请问是谁?”对面传来了温柔的女声,“这里是雾野梦。”
她似乎因为深夜没睡,而有点疲倦,“是有什么事情吗?”
白鸟真理子握紧了手机。
“是这样的,”她问道,“我是受人所托,打过来的您还记得拓海春绘吗?您曾经带过的一个学生,女孩子。”
由于熬夜写教案坐在椅子上超过一小时、腰酸背痛的雾野梦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部。
“哦!我记得的,”她说道,“春绘嘛,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我当时在埼玉附近任教,很喜欢她她最近过的好吗?”
白鸟真理子抿了抿唇,稳住颤抖的声线。
“……嗯。她托我告诉您,她过的很好。非常好。”
另一侧,不为人知的隐蔽角落里。
假“夏油杰”看着站在人群中的白鸟真理子,微笑着按住自己颤抖着的左手。
“就算是潜意识,也会对这种话产生反应吗?哎呀,这可真让我难办啊……”
“死人的话,还是不要给我带来困扰比较好吧?”
第56章 盖上的被子
打完电话, 白鸟真理子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深夜站在街头等车,饥肠辘辘的,车子却至少还有半小时才到。
原先跟着他们的胀相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似乎还挂心着他口中另外的两个弟弟, 要了虎杖悠仁的联系方式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白鸟真理子和伏黑惠几人聊了几句, 干脆联系上了也同样没吃饭、忙到现在的辅助监督新田明,一起找了家离这里最近的、还在营业的街边超市,一人买了一碗泡面,坐在位置上泡开吃了起来。
即使是属于无营养食品的泡面,在饿了两顿的人眼中,也是毫无疑问的珍馐。
被热水浇开的泡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咸香味与叉烧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带着闻起来就很鲜美的汤汁,几乎都让人等不到下一刻。
白鸟真理子打了个哈欠, 将泡好的面打开了, 简单吃完后就丢到了垃圾桶里。
吃着吃着, 她的头慢慢的垂了下去, 就快碰到汤碗了。
一边的钉崎野蔷薇连忙拉了她一把,“白鸟?”
被拉住的白鸟真理子迷迷糊糊的抬起了头,“什么?哦哦, 抱歉,我好困”
她又用叉子搜刮了几遍汤底, 确认没有逃逸的面条了,才将泡面丢掉了。
将便利店的位置发给派来的辅助监督, 高专学生就一连片的瘫在了位置上, 闭着眼睛休息。
白鸟真理子几乎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困意一阵一阵的袭来, 催促她闭上眼睛。
她打了个哈欠,又问了洗手间在哪里,洗了把脸,迫使自己清醒一点。
一直等到了下一天的凌晨,东京那边的派车才到达任务地点,这次来的是两辆轿车。
钉崎野蔷薇靠在白鸟真理子身上,瘫在后座睡了过去,新田明则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和派来的辅助监督低声交流着这次任务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