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父任户部侍郎,是一位温和宽厚的中年男子,话不多,却给人很可靠的感觉。钱母则是一个精明的人物,但那大多是对物,而非对人。对于人,她素来崇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于亲近的人们,她也并不苛求,只求顺其自然。
因此对于林芯,她相当的宽容。当年林芯还在闺中时,她就十分喜爱这个小姑娘,对于她做儿媳妇当然是十分赞成。但是钱砚还没有开窍,她也不好掺和什么。直到钱砚开始为情所困,她才点拨了他几句。
如今林芯和钱砚成了亲,钱砚主动提出要和林芯出去单独成府,她自然也不会反对,很痛快地就同意了。而钱砚两人都不是忘了娘的人,因此一到休沐,两人就会一起回家用个膳,住一晚。平日里林芯若是在家无事,也会来钱府找钱墨儿一起玩。
钱砚一出差办事,需要离京几天,林芯也不会守着空宅子,会回到娘家小住,等到钱砚回来再一同回到他们的小家。
对于这次,自家儿子出京办事,而林芯突然失去了近五年的记忆,钱夫人冯氏则秉承着一汪的态度,孩子们顺其自然就好,这或许是上天对他们的考验呢,他们大人就乐呵呵地看着就好。
所以说,林父林母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当然也不能算是担心,只能说是这些都是教给林芯两人的人生道理,好意和善意是不能被消磨的。
有人对你好,你不能凉了他们的心,或许他们不需要你做什么,但你的态度也要尽到。
这些道理,林芯涉世未深,可能都不懂,与世界就是出于此种心理,才手把手的交给她。
饭桌上,有着一直搞怪的钱墨儿,不断捧场的冯氏,虽然话不多但总是语出惊人的钱父,还有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一直给林芯布菜的钱砚,一家人和和睦睦,笑声不断。
一顿饭吃得林芯很是舒服,对钱父钱母更是没了担忧,他们还是她记忆里对她好的邻家叔叔婶婶,现在只不过是还多了一个公公婆婆的身份罢了。
他们的好,林芯在心里都记着呢。
用罢午膳,冯氏就把他们赶走了,她对着钱砚挤眉弄眼,对着钱砚做口型,叮嘱他过好两人世界,拉近关系,林芯只顾吃饭,这些当然都没有看到。
今日皇帝下令停下调整一日,加上天气放晴,很多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就结伴出去逛街。
钱砚和林芯二人则是单独出行,林芯又一次被钱砚带去了最繁华的美食街。
见识过了云州城的美食,还有那人山人海,林芯完全没想到,金州城的美食竟然也毫不逊色。林芯想了想,只能说是各有特色她都爱!
就在林芯兴冲冲地拉着钱砚去到唯一一家糕点铺子时,没想到从对面的书画铺子里接连出来了五六个公子小姐,皆着华服,是从京城和他们一起来的世家贵族的子弟。
当街相碰,当然免不了要打几声招呼。
其中有一个身形挺拔,身姿卓越的公子率先作揖,温声道:“钱大人,钱夫人真是巧,竟然能在这里碰到你们,你们可是在逛美食街?”
还没等林芯二人回答,对面那行人里就有一个下巴抬得极高的女子轻嗤一声:“上午的时候我们还差人请林小姐和钱公子一同逛书画园,没想到林小姐这么痛快地拒绝,原来是拉着钱公子来逛着美食街?林小姐的品味真是令人佩服,连带着钱公子也只能跟着你逛美食街了。”
林芯收回了想要寒暄一番的话,默默地看着说话的女子,高挑的柳叶眉,配上一双不大的眼睛,她想了半天,终于对上号来,这,这不就是上学时经常跟她不对付的孙家小姐吗?
她在心中“咦”了一声,心中暗道,原来人真的会小时候什么样,长大后还是什么样。
她特意抬了抬手中提着的美食,动了动鼻翼,满意地闻着渐渐飘起来的香味,笑着道:“是啊,我不像孙小姐,不敢美食有多么的美味,孙小姐都不会踏入这美食街一步的。”
这一行人从上午开始就出来逛书画园,刚刚出来也是商讨好了要去用午膳。这是饭菜飘香的时刻,如今听着林芯的话,孙茗西脸不由得一僵,其实她早就饿了,她也闻到了林芯手中美食的香气,是烤鸭,十分美味,她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还是嘴硬道:“哼,也就只有全心只有吃的你才会踏足吧!”
“茗西!”刚刚说话的公子孙翩责怪地看了孙茗西一眼,阻拦她继续开口。随后对林芯二人道:“抱歉,二位,舍妹无状,还请二位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还没等林芯开口,钱砚从刚刚就一直冷着的脸,如今轻飘飘地瞥了孙茗西一眼,竟让她打了个寒颤。
钱砚勾起一抹毫无感情的微笑,轻声道:“舍妹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
说着没等他们反应,就接过了林芯手中提着的美食,冷声向一众人道:“抱歉,在下先失陪了。”说着懒着林芯就进了这家书画园。
把一切喧嚣都留了原地,林芯只能远远地听到孙翩的训斥声,还有孙茗西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传来。
唯有林芯一脸不解,凑过去小声问钱砚:“哎,你刚刚说孙茗西身体不适,是怎么看出来的?”
钱砚无语地看了林芯一眼:“头部有疾,也是一种疾病,这样的人通常都是傻了,不呆在家里难道要出来害人吗?”
钱砚这张嘴损人的功力,林芯自愧不如,她兴致勃勃地“奥”了一声,就拉着钱砚去找书画园里面的书画专区,去看看在这里能不能淘到好画。
而远处,一直有一双充满怨念的眼睛,在盯着这家书画园的门口。
第31章 赝品 这幅画,确是赝品无疑。
上次到达云州城, 因为已是傍晚,当地只有小吃街上还有铺子在营业,所以林芯二人并没有机会去到那里最大的书墨园。这一次, 因着昨夜那场大雨, 竟也阴差阳错地在此地逗留了一日, 林芯当然不会忘记要到此地的书墨园去逛一逛。
刚刚送走一批贵公子小姐的老板看到如画般的两人,心中顿时乐开了花, 暗暗想到, 今个是什么日子,来了这么多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 真是要发财了!
那老板看到两人就赶忙迎了过来,他脸上堆满了笑意,边迎着二人往里走边问道:“二位公子小姐, 欢迎光临本店,咱们家这个书画园隶属于书墨园系列, 是此地最大的名画、名书法作品的藏身之处,二位今天光临本店, 真是来对了!不知二位要看看什么?”
林芯边走边看, 刚刚进门的地方,两侧柜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具用品, 她略微扫过一眼,感觉没什么新鲜的。走过这边柜台, 就是几个硕大的书架, 书架上摆满了书卷、画卷。其中有一个区, 林芯眼尖,看到了上面挂着的大字“山水田园画”。
林芯赶忙拉着钱砚走过去,边走边兴冲冲地问道:“你们这的山水田园画卷都有哪些名家的著作?”
老板见林芯对此感兴趣, 那更是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小姐相看山水田园画,那来本店可真是来对了!本店收录了前朝大家王隐士的名画《山居图》,和李居士《随风卷》,这些都是本店的镇馆之宝,若是旁人来了,我可不舍得给他们看,但若是公子和小姐喜欢,那我只能忍痛割爱了。”
林芯的兴致被提了起来:“哦?前朝王隐士的《山居图》在此处?可否让我们一观之之?
老板一拍脑袋:“哎呦,瞧我,光从这给两位贵人说,竟也忘了拿出来给你们看看,还请小姐稍等片刻。”
趁着老板去拿画,林芯戳了戳钱砚,压低声音笑道:“这个老板也真是的,不知道《山居图》早就被收入皇库了吗?竟也从这里瞎说八道,我倒要看看,它能拿出个什么《山居图》来!”
钱砚垂眸看了一眼眼中皆是兴奋光芒的林芯,“反正也没事干,咱们就看看这老板想干什么呗。”
林芯还想说些什么,钱砚猛地咳嗽了一声,提醒她老板回来了。林芯赶忙噤声,向老板手中展开的画上看去。只一眼,便被它吸引了心魂。
钱砚也一脸正色,他虽然不长于丹青,但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这流畅的线条,浓重的色彩,还有扑面而来的深远意境,看起来倒真的像是那一幅《山居图》。
林芯接过画作细细端详,不禁问老板道:“这画,真的是王居士的《山居图》?”
老板信誓旦旦地道:“当然了,小姐,您看着画作,笔法技艺皆属上上乘,不瞒您说,这画是一个落魄书生拿到我家来着,我当初也是不信,这种好东西怎么能落到一个落魄书生的手中。但是您看这意境,再看这纸张,看着缺是像是前朝的青州纸,还有这印章,不是《山居图》又是什么啊?”
林芯细细端详,回想以前,她曾有幸见过一次的《山居图》,回想两者到底有何区别。能存到皇库里的,当然是经过百遍确认后的真品,不然欺君之罪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扛下的。但是今日,在这金州城的一个书画园中,竟然还能看到一卷这么相似的仿品,林芯照样很吃惊。
还未等她发问,钱砚已经把她所想的问了出来:“敢问老板,不知你可否还记得当时来卖画的书生是谁?”
老板迟疑道:“这,这我也不知道啊……这是他好几年之前拿来的画了,当时他说走投无路,穷得揭不开锅,只能把这祖传的画拿出来卖,挣个盘缠钱,好上京赶考。这几年倒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那他除了这画,还卖了别的什么名画吗?”
这个老板真的知道:“那个《随风卷》也是他家祖传。”
钱砚道:“不知能否也拿给我们看看?”老板自然不会不答应。
林芯则忍不住吐槽道:“这落魄书生到底什么来头,祖传的宝贝不仅有王隐士的《山居图》,还有李居士的《随风卷》?”
钱砚若有所思,倒是开口道:“这老板看着不像是在骗人,应该真是那书生的说辞。”
老板把《随风卷》也展开了来,呈给了林芯二人,林芯更是吃惊,这两幅名画,皆是秉承着王隐士、李居士的手法,画出来的意境竟也跟那两位名家所符合。
林芯钱砚对视一眼,林芯心中则是没了主意,向钱砚暗示道:“这也太像了吧!”
钱砚却是转头跟老板道:“老板,这两幅画,多少银子?”
老板眉开眼笑,狮子大开口:“公子,您看一副六百两银子,两副收您一千两,您看如何?”
林芯虽不知柴米油盐贵,但是她也觉得太贵了吧,而且还是个赝品,刚想理论就听钱砚道:“两百两,如何?”
老板闻言色变:“这,公子,这怎么行呢?这可是镇店之宝!”
钱砚则是慢条斯理道:“就这画的来源不说,它这根本就无法辨别真伪。可是本公子可是从京城而来,结识过不少名画家,若是拉出几个让他们鉴别一番,认定这是假画,你可知贩卖假画,是什么罪名?”
老板确实无法鉴别真伪,这么些年来也都是留着它当震店之宝,每有人问起价格就说出一个天价,根本就没有公子小姐动过想买的念头。这次京城突然来了这么多达官显贵,他本想着忽悠他们买画,赚到一笔钱,反正他们在此地也不会久留,回到京城之后就算知道这是假画,谁又能回到这金州城找他说完麻烦?
今日看这两位年轻的公子小姐结伴而行,而且这小姐还爱画,他自以为掌握了财富密码,这位公子一定不会计较金钱。买画博美人一笑,谁曾想他竟然这么不给面子的直接砍价,还搬出了这么一套威胁他。
“算了算了,你们拿走吧!”老板不情愿地说道。
钱砚也不客气,留下了两百两,拿着两幅画就拉着林芯走了。
林芯不解地问他:“既然知道这是赝品,什么还要买下它?”
钱砚道:“这个笔触,我曾经见过,如今买下也只是想要证实一些事情。再说,咱们不拿走它,留着给老板继续骗人吗?一开口就是上千两?”接着他又笑着补充道:“再说了,冲这位仿者的笔触,这种功法,也足以抵得过这两百两了。”
林芯点头,似懂非懂。却不知这仿者曾经与她有很大的关联。
当年让此人逃脱了,如今不知在何处,他曾经是此处之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钱砚暗暗沉思,却并没有打算跟林芯说,让她徒增烦恼。
时间还早,两人又去逛了一会儿别的书画铺子才回到驿站。
回到两人的小院,林芯就一脸认真地拿出那两幅画作,摆在桌子上,仔细观摩,仿佛要把它看出花来。
钱砚帮着她把画纸铺平,低头看着林芯一脸严肃的表情,视线略过她微微抿起的唇角,低声问道:“怎么了?”
林芯拧眉,把《山居图》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纳闷地低语:“奇怪,太像了,这画看上去真的是太像了。”
钱砚不懂这些细节,也就没有插话,林芯认真看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认真地看着林芯,仿佛这是一副吸引人心的女子赏画图,叫他移不开眼睛。
林芯没有察觉,她的眼神直盯着画角处,突然惊诧地道:“你看这里!”
那是画纸边角的一丝擦痕,十分轻微,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林芯目光惊喜地指着这处擦痕,对钱砚道:“你看这里,这里有一处擦痕,明显是旧的擦痕,但又不是那么旧,最多是有三四个年头。”
钱砚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但:“那又如何?”
林芯兴致勃勃地解释道:“这处擦痕太巧了,在此处,你看像不像是在挥笔描摹的时候,衣袖不小心蹭到而留下的痕迹?”
她展开旁边自用的画纸,走过去拿起笔,沾饱墨水,开始在纸上作画,寥寥几笔,就把《山居图》的简单轮廓画了出来,之后在边角处落上色彩。
在等它干的时候,林芯抬眼向钱砚解释道:“如果画的大体轮廓落于纸上,剩下的就是边边角角的上色。如果作画之人先从这个角落上色,那么他再上上面的部分,稍微不注意,衣袖就会拂上画纸,若是再不注意往下一压,此处就会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擦痕。”
她接着动作,果真,画纸的角落里映出了一个新鲜出炉的擦痕,和刚买来的《山居图》上的痕迹很像,若说查,也只是查了一些时光留下的痕迹。
这幅画,确是赝品无疑。
第32章 睡懒觉 林芯心中不满对方这么叫她,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