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仿佛倒转到了十个月前，只是这一次，阳光正好，不似那昏暗小巷，而他眼里盛满温柔，更不似那天的冷漠。
画漾走到他面前，好奇地问：“今天不补课了吗？”
沈冽点头，一边帮她开车门，一边说：“带你去个地方。”
画漾坐进车里，伸手刚想拉安全带，却还是比他慢了一步。
高大的人影从车外探进半个身子，画漾视线里，是他精致的侧脸。
她低声嘟囔：“我自己会。”
“我知道你会。”沈冽抬起头，语气不甚正经，“让哥哥占个便宜不行？”
画漾：……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居然把占便宜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
沈冽带她去的，是一个剧院。
他带她，看了一场古典舞剧——《罗敷行》。
陌上三月时，柔桑多绿枝。
携筐行采叶，日暮畏蚕饥。
君来驻车马，相逢在桑下。
谩说同心言，不是知音者。
……
《罗敷行》又名《陌上桑》，是汉代的一首乐府诗，描述的故事大概是：一个叫罗敷的美貌女子，某天在去采桑的路上遇见了追求者，追求者意图不轨，于是罗敷靠自己的智慧回怼讽刺了回去。
而巧的是，扮演罗敷的舞蹈演员，正是之前画漾在网上搜索信息时看到的、被称为“业内教科书”的着名天才舞蹈艺术家沈清曼。
音乐缓缓响起，剧院里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舞台中央的舞者吸引。
沈清曼的表演十分精彩。
罗敷采桑时那种忘我陶醉、神采飞扬的情态；蔑视权贵、善良机智的形象跃然其上。
尤其是她的举手投足，皆恰到好处，似乎多一分嫌用力，少一分则嫌柔弱了。
这令画漾看得目不转睛。
第234章 只能说老死不相往来
画漾不由对比起自己上次在才艺大赛上的表演，当时她觉得还有所欠缺，却找不到原因，然而此刻，她却似乎有些懂了。
她是纯经验派，和现代的古典舞表演者的跳法，在细节上有不小的差别。
也正因此，虽然业余人士看不出什么，但从专业评判标准来说，她的评价就可能会产生两极分化，有人觉得她在乱跳，有人觉得她创新。
如果她想走这条路，这是一种优势，也可能是一种阻碍。
一场演出结束，待演员谢幕完退场，画漾疑惑地看向沈冽问：“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带我来……”
然而说到一半，画漾却突然想起早上和画凛交谈时，他低头用手机聊天的动作，当时以为他是在处理公务，但现在看来，其实是在偷摸着和沈冽商量才对。
画漾无奈又问：“我哥找你了？”
沈冽点头不语。
看到他平静却略显严肃的神情，画漾解释道：“想做舞蹈演员的事情我一早就和你说过啦，至于签约绽星，我本打算我哥答应了再和你商量的。”
“我没生气。”
“那你带我来这儿是因为……”不是为了提醒她坦白吗？
沈冽失笑，目光投在一旁墙壁上硕大的宣传海报，海报上是这部舞剧的领衔主演沈清曼。
而后，画漾便听到他说：“这是我妈曾经的闺蜜。”
画漾惊了，沈冽家的人脉，还真是广到令她难以想象。
但是……
“曾经？”画漾疑惑地问，“阿姨和她现在关系不好吗？”
“不能说不好。”沈冽说完，又补了一刀，“只能说老死不相往来。”
画漾：……
“那你还带我来见她？不怕阿姨生气吗？”画漾想，要是将来自己的儿子带女朋友去拜访李心恬，她必须和儿子断绝关系。
“不至于，我来之前和我妈说过了。”
画漾这才放心，继而无语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而且素面朝天，似乎有些不太庄重啊。
“你也不早点和我说，我都没打扮一下，多失礼啊。”
沈冽忍不住笑，“你多虑了，她在家的时候，比你邋遢多了。”
“怎么可能。”画漾想，看沈清曼在台上的表演，一看就是很优雅庄重的人。
“她以前在我家借住过几天，你觉得是你了解，还是我了解？”
画漾一噎，忍不住替沈清曼挽尊道：“大概是工作太忙了，生活上没那么讲究，也可以理解。”
观众有序离场，沈冽一边拉着她的手腕起身，一边调侃道：“你还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沈冽没有明说的是，沈清曼在他家借住的那几天，也正是她和白岚友情破裂的原因。
他当时年纪还小，白天上学也不在家，因此对于具体事情并不清楚，他只依稀记得，某天放学回来的时候，白岚和沈清曼似乎刚发生完剧烈的争吵。
沈清曼拖着行李箱，面容冷凝地往外走，看到他，只最后对他说了一句：“好好长大，可别蠢得跟你妈似的。”
沈冽不明所以，直到去年白岚知道沈任天出轨之后，脱口而出了一句——
“当初我要是相信了曼曼的话，就好了。”
沈冽才大概明白，那时可能发生了什么。
不是沈任天对沈清曼做了什么，就是沈清曼得知了一些关于沈任天的负面消息。
而她把这些事告诉白岚的时候，白岚却没有相信她，反而觉得她在污蔑自己的丈夫，于是俩人就此分道扬镳。
但这些事，涉及隐私，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此作为小辈、也作为外人，似乎无权多置喙。
第235章 牛批，没长残
沈冽私下应该已经联系过沈清曼，因此俩人刚走到后台入口处，沈清曼就迎了出来。
她还穿着演出服装，妆容也没有卸，浑身上下蕴满了古典美人的气息。
画漾远远看着，低声问沈冽：“我该叫阿姨，还是姐姐？”
叫阿姨吧，怕沈清曼不高兴，但叫姐姐吧，沈清曼是白岚的闺蜜，这就差辈了。
沈冽低头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两个都不合适。”
“啊？”
画漾还没反应过来时，沈清曼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
见到他，沈清曼第一时间拍了拍他的肩膀：“牛批，没长残。”
画漾：……
才见第一面，人设就崩塌了。
“沈老师好。”画漾礼貌地微笑着，微微俯身鞠了一躬，为求稳妥，选了个极为保险、不会出错的称呼。
“你好。”沈清曼转身看向她，眼里的温柔，和刚才拍沈冽肩膀时判若两人。
她浅笑着说：“我看过你的表演视频，小小年纪有这水平，很厉害。”
“谢谢沈老师。”画漾礼貌地又鞠了一躬。
沈清曼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末了直截了当地问：“阿冽说你想当舞蹈演员？”
“嗯。”画漾点头。
“我正好打算收个徒弟，你愿意吗？”
“啊？”画漾愣了愣，终于明白刚才沈冽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两个都不合适”是什么意思。
应该叫，师父，才对。
沈清曼在业内是天才、是佼佼者、是被无数学古典舞的人视为偶像的人，而且从来没有收过徒弟，如果能被她传授，对于画漾来讲，绝对受益无穷。
画漾惊喜地笑了，赶紧点头说：“这是我的荣幸，怎么会不愿意呢。”
她本能地侧头朝沈冽看去，恰对上他含笑的眼神。
这人，私下做了这么多事，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
沈清曼语气虽轻，但分量却很重：“不过，我可不是谁都收的，你必须用天赋或实力征服我。”
画漾倒是也没怯场，只问：“那沈老师，请问能借套服装吗？”
沈清曼眉头轻轻一挑，她这些年，见过太多故作谦虚的人，也见过太多表面诚恳、一说要考核就怯场的人，如此坦诚又自信的小姑娘，倒是让她有些惊喜。
“当然可以，跟我来吧。”沈清曼说完，又看向沈冽，“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半小时后把人还给你。”
沈冽：……
这般吃瘪的沈冽，让画漾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站在沈清曼身后，悄悄对他吐了吐舌，似乎是在嘲笑。
沈冽无奈地歪了歪脑袋也笑了，转身朝外面走去。
沈清曼则转而带她走进了化妆间，并帮画漾找了一套比较贴近她体型的演出服。
画漾换了衣服后，就在隔壁空旷的休息室里给沈清曼表演了一段。
画漾并不确定自己的舞蹈技巧在沈清曼看来能打几分，但表演结束后，沈清曼眼里明显的笑意，让画漾对自己多了几分自信。
“那小子还真没说错。”沈清曼感叹道。
第236章 帮我给白岚带句话
画漾微喘着，往她的方向走进了两步，问：“沈冽他，说什么了吗？”
“他说，你将来必然会超越我。”
画漾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嘴，赶紧解释道：“沈老师，您别听他瞎说。”
“他可没瞎说，漾漾，凭你的天赋和现在的实力，好好努力，将来一定大有所成。”
“谢谢沈老师。”画漾鞠了一躬，抬起头时，眼里带着小狐狸般的笑意，“那沈老师，我现在能有那个荣幸改口了吗？”
“当然。”沈清曼看了眼时间，笑道，“我之后有巡演，可能不在澜城，你也快高考了吧？等你考上大学，我好好教你。”
画漾如释重负，却又听到她半开玩笑似的“警告”：“不过我可是很严格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谢谢师父！”画漾说完，笑意褪去，一脸严肃地保证：“放心吧师父，我不怕苦的。”
曾经练武时，伤筋动骨是常事，而作为大将军嫡长女，背负心里高压，也是她的日常。
因此对于沈清曼的“严格预警”，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恐惧。
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她都有信心承受。
沈清曼看向她的目光，比起刚才，似乎多了几分慈爱。
几秒后，她再次扫了眼墙上的钟，提醒道：“那你先回去吧，我看那小子，也快等得不耐烦了。”
“好。”
画漾便去隔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然而当她和沈清曼道完别，握着门把刚想离开的时候，沈清曼却又突然喊住了她。
“对了，帮我向白岚带句话吧。”
画漾回头，郑重地点头说：“您说，我一定带到。”
如果一如沈冽所说，沈清曼和白岚已经近十年不相往来的话，那这句话，可以说是隔了近十年的时间。
说不定，这句话，就能让一段破碎的友情破镜重圆。
画漾想，她一定得好好完成这份嘱托。
沈清曼右手握着杯子放在大腿上，指尖摸索了一下杯身后，冷声开口说：“傻逼，滚过来道歉。”
画漾：“……”
沈清曼还不忘划个重点：“记得，一定要原话转达！”
画漾：“……”
这，她该怎么传达？
会不会才开口讲前个字，她就被白岚拍死？
画漾尴尬应了声“好”，一边纠结地想着这个问题，一边往外走。
却不想走到拐角时，沈冽突然从一旁冒了出来，看到她纠结的表情，他眉头轻皱，问：“她为难你了？”
画漾回神，赶紧摇头：“没有啦，只是师父她让我帮忙给白阿姨带一句话。”
沈冽听到她对沈清曼称呼的改变，才安下了心，问：“什么话？”
画漾仰起头，没什么情绪、像台录音机器似的还原沈清曼当时的语气和内容：“傻逼，滚过来道歉。”
沈冽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你怕我妈生气？”
画漾点头，毕竟上一个敢骂白岚傻逼的人，估计已经破产、坟头草三米高了。
沈冽摇头，“放心吧，我妈听到这话，高兴还来不及呢。”
画漾有些不信。
第237章 要是让我哥看到，一定打断你的腿
然而事实证明，到底还是沈冽更了解自己的母亲。
在俩人回到家，对白岚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由沈冽原话转达了那句话后，白岚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激动得有些热泪盈眶。
其实多年前，她就一直想和沈清曼和好，毕竟两人多年好友，因为一次吵架而分道扬镳太过可惜。
但两人都是倔脾气的人，谁都不觉得自己错了，也谁都拉不下这个脸先道歉，因此就这么一直冷战着。
直到前夫出轨，她才发现当年的自己有多可笑，而面子这种东西，又有多廉价。
可这时候，已经是“不敢道歉”的程度了，毕竟中间隔了快十年，白岚甚至觉得，沈清曼可能已经记不清她叫什么了。
她指尖微颤着拿起手机翻通讯录，给沈清曼打了电话。
这才发现，这十年来彼此应该都换过很多次手机了，可是沈清曼一直存在在她的通讯录里，而沈清曼的手机号也一直没变。
听筒里“嘟嘟”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沈清曼没有开口。
白岚哽咽了一声，右手微颤握着手机，又哭又笑地说：“曼曼，傻逼来给你道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