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似乎触动了沈京兰心底极强的自尊,只见她眸中闪过一丝心伤,却强忍了讽刺一笑:“让你特别失望是吗?”
齐易南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沉默,便是答案。
沈京兰心口抽痛着,缓缓低下了头,不想让齐易南看见她快要流泪的眼睛。
她是世家嫡女,出身尊贵,受过良好的教养,平日里最看重的除了在外的名声,便是自身的自尊。
她连哭,都是不可以随心所欲的,因为那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而她除了无子,从未在任何事上,在齐易南的面前表现出她无能的一面,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深吸一口气,将眼中那些泪意给逼退了回去,她仍未抬头,但从未塌下去的挺直脊背,支撑着她始终不弱分毫的气势。
“你失望也好,愤怒也罢,这都是人之常情。只是我也并不认为我这么做有什么错,我也只是不想太丢人罢了。”
“你带回一个寡妇做了外室,让我在外行走时遭了一些口舌嘲弄,这倒算了,毕竟这不算什么大事。”
“但……”她说着抬起眼眸来,冷冷的看着齐易南,眸中带着压抑的愤怒:“你怎么可以允许她给你生孩子?你可有想过我,我作为正室嫁给你,至今四年依旧无出,我被人看了多少笑话?”
“可你如今却要放任着一个寡妇,想让她给你生孩子,然后等着孩子出生以后你是高兴了,可我呢?”
“你可曾想过,到那时我会是什么处境没有?我会被全京城的人当做一个笑柄,茶余饭后的谈论,嘲讽我堂堂一个正室,却在子嗣一事上,被一个寡妇踩在头上!”
“所以你要气我就气吧,你要护她也行,但我绝对不允许,她先我一步生出孩子来,绝对不行!”
再怎么冷静克制,沈京兰最后还是红了眼眶。
齐易南看着她此刻眼中的愤怒与绝望交织,无声的轻叹了口气,握了握拳头,再抬眸之间,眼神里颇多无奈与不解。
“我承认,这件事情是我处理的不够妥当,我没有考虑到你。”
“但你是我的妻子,你我夫妻多年,你当知道我极厌恶背后行事鬼祟之人。”
“你不想让她生孩子,便该与我直说,我定会处置稳妥,不会叫你面上难堪。所以你真的不必在背后下黑手,要去坏了她的身子,她同你一样,亦有做母亲的权利。”
沈京兰看着他,忽然间想起他们的新婚夜,他们坐在床边,既紧张又有些尴尬的相对无言。
在她起身去吹了灯之后,黑暗中她回到床边,他的手握了过来,说了句:你我即为夫妻,自此后我只希望,我们能够互敬互爱,坦诚相对。
当时她只觉感动,觉得自己嫁了这么一个好男人,是极幸运的。
可如今想来,不过短短四年,他们已然相敬如冰,可坦诚相待……从一开始,便从未有过啊。
她只冷冷笑了一下,拭了逝眼角:“你是否言之过重了,不过是些避子药罢了,怎么就会坏了她的身子,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
齐易南微微凝眉,“若只是一些避子药,她又怎么会有血崩之势?”
沈京兰顿时惊了,眼眸微睁:“什么意思?”
“她经事大崩,大夫说这是服用了过多活血之物的缘故,可自她来京,身子一直很好,从未服过任何药。”齐易南看着她,眸光深谙。
沈京兰摇头,心中震惊:“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我真的只给她用了避子药而已!我的目的也只是不让她在我之前生下孩子罢了,我何须下这种毒手?”
齐易南看着沈京兰的种种表现,也觉得她的话不是作假,心中顿时便有了猜疑,难道这背后还有另一只手在借刀杀人吗?
“世子爷!这件事我沈京兰虽做的不光明磊落,可我若想真害她,一包毒药了事,何须这么费尽周折?”沈京兰话语有些急了,她竟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有一只手,想要往她头上扣黑锅!
齐易南看着她愤怒的眼神,站起身来,微叹口气:“不要动怒,我信你就是。”
言罢,又道:“此事还有疑点,我回头再查就是,但南府那边,你就不要再插手了,我会办好,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至于你院里的香草,你处理吧。”
他说完,转身便走了。
沈京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后缓缓的坐了下来,沉默了许久,讽刺的一笑。
坦诚,是啊……他要的只是坦诚。
若是直接跟他说了,或许就不必有这一场争吵了。
可是,这二字,对她来说却是,难如登天啊……
过了片刻,缨穗和柳柳一同进来。
两个丫头看着她坐在那儿发着呆,还以为是这一场争吵,她伤心极了,便急忙上前去想要劝解。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沈京兰抬眸看着她们,冷冷地道了一句:“我们的药,被人动手脚了!”
缨穗和柳柳纷纷震惊,急忙细问。
许久后,沉默片刻的主仆几人,缨穗眼睛先亮了一下,怀疑道:“世子妃,您说,会不会是应小娘?毕竟,她也是极讨厌那寡妇的。”
沈京兰却摇了摇头:“应素文怎么会有这个脑子,不可能是她。”
缨穗却不认同,摇头道:“应小娘是没这个脑子,但她身边的人或许有啊,比如那个兰姑姑……”
沈京兰还是觉得不像。
缨穗又道:“那是姚小娘?”
这下沈京兰还没开口,柳柳先说了:“缨穗,姚小娘何必呢?她都有大小姐傍身了,又何必冒险……”
缨穗心烦:“那照这么说,谁都不可能,那这事又是谁做的呢?”
柳柳闻言,眼珠子转了转,走到了沈京兰的身边,小声说:“会不会…是夫人?”
沈京兰闻言,顿时有些疑惑:“柳柳,你怎么想到婆母了?”
柳柳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到了,南府宅子那边的林管事,不正是从夫人院里出来的嘛……”
沈京兰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是啊,倒也像是婆婆,不想让那个寡妇生出孩子来闹出丑闻,亲自下的手……”
“毕竟,若真是把那寡妇弄死了,世子爷心里不舒服。但这样做的话,神不知鬼不觉的,却把事情解决了……”
柳柳赞同的一笑:“想咱们国公爷,也那么多的通房妾室,但却没几个有福气生下子嗣的……”
这话一说,沈京兰便越发确定了,这件事就是她的好婆婆,动的手脚!
第二日一早,谢铭早早的去了南府宅子那边,准备把刘梦和小艺带回来,细细的审问。
可跟着林管事到了关押两人的地方,看着一夜之间已经被人毒哑了嗓子,一个字也说不出的两个人,谢铭颇为无言。
本来世子爷其实还不确定这件事是否有背后推手,这么一来,背后有黑手这件事是确定了,但人也哑了,想查出是谁,却也更难了。毕竟她们也不傻,都这样了,自然不会再透漏出什么来自寻死路。
谢铭把人带走之后,青云进了屋子里来。
江宁正在做着针线,见她进来,问:“谢铭把人带走了?”
青云眉头紧蹙,眼神复杂的看着江宁,缓缓道:“人是带走了,但……昨夜刘梦和小艺,被人毒哑了!”
尖利的针,一下便扎破了江宁的手指,鲜艳的血花冒出的那一刻,江宁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讶:“怎么会这样……”
第34章 弄疼你了? 青云走近前来,坐在她的对……
青云走近前来, 坐在她的对面,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显而易见是背后还有黑手,就藏在暗处。昨夜本来林管事是将她们二人好好锁起来的, 把她们捆得严严实实的, 是万万不会有什么差池的,可没想到……一早谢铭过来查看了一番, 发现那人是从窗户爬进去的。”
江宁闻言,震惊的眸子眨了眨, 心依旧在跳着:“也就是说, 那背后的黑手还在咱们院子里?”
青云严肃的点了点头:“按道理来讲是这样的。”
江宁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还真是想不到……事情会这么复杂。”
青云见她有些担心, 便笑了一下:“其实姑娘不用担心的,不管这背后是谁, 又安排了谁在咱们这个院子里面,回头咱们把院子里伺候的人全部都换上一遍,也就没事了。”
江宁苦笑了一下, 点了点头,心里却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人摆明了是要来害自己的, 一次没有害成, 肯定还想着第二次。
虽然这一次能把丫鬟都换了, 可下一次派来的人, 又知道其中会不会又有谁的爪牙呢?
沉默了片刻, 她看着青云问:“那刘梦和小艺呢, 她们被毒哑了以后会……”
青云叹了口气:“本身他们做下这种事都是绝对不能留的, 如今又被毒哑了,按照谢铭的说法是,再往下查恐怕是难了。至于她们二人, 应该也是送去庄子,一辈子不得回京吧。”
江宁闻言,一时心情有些复杂,沉默着没有说话。
青云看着她,无奈笑笑,拿过她做了好几天的里衣,看着上面的那一滴血花,惋惜道:“可惜这衣裳,姑娘做了那么几天都快做好了,又弄脏了。”
江宁笑笑:“再做就是了……”
又沉默了片刻,江宁咬了咬唇,看着青云苦笑道:“ 青云,你知道,我其实真的不敢和世子妃争什么的,我也不想因为我,让世子爷和世子妃他们夫妻之间有了什么嫌隙。”
“所以这件事不管是不是世子妃做的,我都不会怪她,毕竟是我……先让她烦心的……”
“但我也真的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当初若是留在长海,我是活不下去的……”她说着眼眶渐渐红了,却有强笑着:“我只是想好好活着,不要活得那么苦。所以世子爷他说不嫌弃我,我便跟着来了,我知道这是有点厚颜无耻的……”
青云闻言,直接摇头:“姑娘真不必这么说的,我们世子爷从来都不是随随便便作出决定的人,但他既然将您带了回来,那便说明他对您是用了心的。”
江宁闻言破涕而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没有他,我早就死了,活不到现在的。”
青云看着她,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觉得她虽然出身不好,但也挺明理懂事的。
心思也简单也柔软,是个不复杂的人,但就是因为太简单,所以更容易受到欺负。
也许这就是世子爷把她放在这里,而没有直接把她带回府去的原因吧。
毕竟就她这样的性子,真要是直接回了府,怕是连一天好日子都不会有。
*
齐易南公事繁忙,把这件事交给了谢铭去查,可面对两个只知道哭的哑巴,谢铭也无可奈何,费劲的审问了半天,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便放弃了。
沈京兰这边,因为和齐易南已经把话说说开了,心里也就没有了什么负担,只早起去给官年和请安的时候,眼神略微有些复杂。
天黑后,马车停在了国公府的大门前。
门头上挂着的两个大灯笼,照着莹莹的光辉。
齐易南踏上台阶,就看见了院子里头花坛边上坐着的应素文,他轻眨了眨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应素文也站了起来,却不像平时一样见到他就鸟儿一样的扑过来,而是乖巧的站在那里,冲着他福身:“表哥,你回来啦。”
齐易南走近她身边,点了点头,看着她强装乖巧的样子,无奈的一笑:“在这里等了多久?”
应素文咬了咬唇,思索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太确定道:“大概也就……一个时辰吧?”
见她乖巧,齐易南抬手揉揉她的头,“用饭了吗?”
应素文看着他一下柔软的眼神,便笑了,双手挽住他的手臂:“还没呢,不过兰姑姑肯定早就准备好了等着我……表哥,去陪我吧,好不好?”
齐易南并未直接回答,只深深的目光看着她:“你知错了吗?”
应素文的笑颜一下便耷拉下来,眼神略有委屈的点了点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去了,表哥你就不要再生我气了吧?”
“知错能改就好。”
齐易南说着淡然一笑,大步走在了前头,应素文紧随其后,小鸟一样的唧唧喳喳个不停。
“表哥,你等等我……”
“让我拉着你……”
“你怎么不说话呀……”
玉园。
姚慧之得知齐易南去了应素文处,坐在餐桌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软绵绵的。
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勺子,慢慢的搅着碗里的汤,酸酸的说:“这有人撑腰就是好,亲上加亲就是好,甭管做了什么错事,最终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照样一如从前。”
喜儿在一旁无奈劝着:“小娘别伤心了,您有大小姐呢,她们什么都没有,单凭这一点您就比她们强。”
姚慧之笑笑,摇了摇头:“想这后宅里,除了世子爷闲云院的莲云姑娘之外,这些女人之间便是我陪着世子爷的时间最长。”
“记得那时世子爷在边外行军,有一回受了特别重的伤。可军营里都是大老粗,哪会精细的伺候人呀,父亲便把我荐给了国公爷,然后我便到了世子爷身边伺候了。”
“他受了伤昏迷在床,好几天都醒不过来,那几天他吃喝拉撒擦洗换衣,都是我。”
“可是他一醒,便不叫我伺候了,说军营里不许有女人,便叫人把我送回去了,你知道为了这件事我哭了几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