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穗急忙给她喂水:“世子妃,您说的奴婢会去嘱咐柳柳,您犯恶心就先别说话了……”
小卧房, 齐易南沐浴过后,一身黑色寝衣长发散着,神情冷淡的走到了床边,直接上去躺下。
一直随侍的柳柳见此,眉眼不动的上前放下帐子,回过头来一盏盏的灭了灯,只留最后一盏后,轻手轻脚的从柜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铺盖,铺在了地上。
房间里寂静无言。
柳柳背对着不远处那张床,眼眸平静如水。
从世子妃提拔她为通房的第一个夜晚起,到今夜,她不记得这是自己在这冰凉的地板上睡的第几个夜晚了。
世子爷,从来都不屑碰她,可世子妃……却也从不知。
她甚至想,他们夫妻做到了这个份上儿,除了名分,还剩什么呢?
一早,齐易南离开之后,柳柳便将那丝毫未脏的床单换下来揉成一团,亲自拿去洗了,从头到尾没让任何人碰。
从世子妃提拔她的第一夜过后,每个清晨,她都是这么做的。
一开始这么做只是怕世子妃对她失望,责罚她。可时间长了,她发现世子爷好像对她没兴趣,更是在世子妃询问她是否伺候得当时,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她便明白,世子爷看不上她。
所以,虽然整个泰兰苑都知道,她是世子爷的人,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只是个奴婢而已。
主院书房。
齐国公正在提笔写着大字,字迹雄厚粗旷,颇有霸气,落笔后看着那纸上一个怀字,叹一声:“咱们这位怀王,若论出身还是先皇嫡子,可无奈他自己无能,没得先帝爱重。可如今陛下继位已数年,他也不知是发什么昏,好好的尊贵日子不好好过,竟生些事端惹陛下烦心。”
齐易南沉稳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道:“陛下羽翼未丰时,忍他一时是时势。如今陛下根基日渐稳固,自然再看不得怀王这般蛀虫,只是也不想做的太难看,遭天下人指摘。”
齐国公嗯了一声,道:“陛下把此事交给你,是信重你,你可要严谨一些,别出了纰漏。”
“儿子知道,只是陛下说了,人手从您的西军所抽调,这几日就要名单。”
“我心中已有人选,回头制了单子给你,你拿去陛下御批即可。”说着,笑吟吟的看着齐易南道:“如今世子妃有孕,你在朝中亦是站稳脚跟,料想你爹我再过几年,便可交出肩头重担,归田与你母亲含饴弄孙了!”
齐易南笑笑,虽陛下信任,可若他们父子都兼之重职,长久以往,自然也是有害无利的,父亲能如此想,不管是对陛下,还是对国公府,都好。
连着两三日,齐易南都颇为忙碌,偶尔有空也只是去泰兰苑小坐,亦或是去看看女儿,却都不留宿。
待到第四日,回来早些,本来准备歇在闲云院的,可官年和身边的张姑姑亲自来了一趟闲云院,待天黑后,齐易南便去了文和苑。
到了文和苑,应素文正在皱着一张苦瓜脸,盯着桌上那碗药,见他来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跳起来跑过去:“表哥,你总算来看我了!”
齐易南看着她无奈一笑:“听说你身子不舒服,就来看看你。”
应素文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下,低着头闷闷道:“说是上次落的那一胎留下的病症,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什么时候能再有个孩子……”
齐易南轻叹着,在桌前坐下:“别胡思乱想了,先喝药吧。”
应素文最讨厌喝苦药,一看见那碗药就想逃就想吐,生无可恋的坐下来,却迟迟不肯碰那药碗。
齐易南抬手摸了下,已然温温的了,便敲敲桌子,“别愣着了,快喝吧。”
应素文看着他静静深眸,撅着嘴乖乖的端起碗一饮而尽,而后苦着脸吃了好多蜜饯脸色才好看了点,只时辰还早,应素文拉着他去外头园子逛了一圈,后来实在是觉得热的受不了了才回来。
松儿已经备好了水,齐易南先进了净房,应素文从柜子里给他翻出来一套里衣后,也跟着进来。
齐易南看着她进来,微微拧眉:“你不用进来。”
应素文扁着嘴,上前帮他解衣,“我知道你不喜欢沐浴的时候身边有人,就是进来帮你解下衣裳……”
说着,顺势拽下他的外衫,可解里衣时,忽然发现那衣裳做工十分蹩脚粗糙,待他脱下拿在她手心细瞧了以后,更是嫌弃的直接扔在了一旁的墙角,还道:“表哥你这里衣哪里来的,做的丑死了,以后别穿了。”
说着正要伸手去解齐易南的裤带,齐易南却按住了她的手,眸光淡淡的拿开,迈步到她身后将那件里衣捡了起来,拍去沾上的浮灰,淡声道:“我不觉得丑。”
应素文却是好像没听见一样,毫不客气的又一把拽过来,又往地上一甩,还一脚踢开,道:“堂堂国公府世子爷,怎能穿这种粗劣的东西,你身边新换的庆云也真是的,一点都没有莲云做事仔细。”说着,将自己拿过来的一套绣工精致的里衣展开给他看,笑着说:“表哥你瞧,像这种,才配你。”
齐易南看着她手里那件精致的里衣,又垂眸看看地上那件,已经被她踩了脚印的,顿时眼神泛冷,再一次弯腰将那里衣捡了起来,在应素文不解的目光中,沉声道:“这件是江宁亲手做的,虽做工粗糙些,但我不在意。”
应素文一听,手里那件上乘的里衣,便被她捏皱了,只见她眸光一缩,暗恨着咬了咬唇,话语极其不满:“她做的又怎样,做的那么丑,还好意思给你穿吗?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不怪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齐易南闻言,眼神微怒:“素文,你说话注意些。再者,她做的衣裳是丑,但却是她一片心意。你在说她之前,可想过你自己?你长这么大,尚且连个像样的荷包都绣不出来,你有权嘲弄别人手艺粗糙吗?”
齐易南说着,拽过她手中的外衫,开始重新往身上套。
应素文见他这般,便知他要走,顿时气的红了眼眶,愤怒道:“不过是这点小事,表哥你就只管骂我,却护着她!我是真不明白,你究竟看上那个女人什么了?她到底哪里好,哪里配得上你,你都不嫌她脏的吗?”
“应素文!”齐易南微怒着,沉声呵斥了她,眼神逐渐不耐:“看来这些年,母亲真是把你惯坏了!”
应素文一听,看着他发怒的样子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眶红红的落了泪,死咬着唇却不敢再开口。
看着她突然吓到的样子,齐易南本已愤怒不耐的眼神,又化为失望,懒得再跟她说什么,提着衣裳便大步离开。
待他走后,应素文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敢哭出声来。
兰姑姑循声进来,拉着她出去,看着她嚎啕大哭的样子,是气急无奈:“哎呀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又跟世子爷乱说什么了?好不容易世子爷来看你,你怎么又惹他生气了?”
应素文伤心的趴在桌上大哭着,“不过是件小事,他却骂我……还护着那个贱人……”
兰姑姑一听,无奈的哄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少管别人的事情,你只管跟世子爷好好的就行了,何必多话呢,那些子贱人自有世子妃慢慢收拾,你何须多嘴啊……”
“我就是气不过!”应素文哭着,一把拿起桌上的茶盏摔了,一个接一个的摔:“我就是讨厌那个贱人,表哥还护着她……她怎么不死,我恨死她了,她死了才好……呜呜……”
还没骂完,兰姑姑就急忙前去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进内室,“小祖宗,可别再说昏话了,要是叫世子爷听见,更气你了!”
闲云院,齐易南面色不虞的回来,庆云伺候的小心翼翼,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脏衣也不敢多问。
待他沐浴后出来,庆云收了脏衣正要走,齐易南却道:“那套里衣,记得好生洗了收起来。”
“是。”庆云从屋里出来,关好了门,映着门头上的灯笼仔细看了看那套里衣,发现好像是从南府穿回来的那套,便懂了。
翌日黄昏,江宁和青云,小冬在屋里吃甜瓜。
青云说起过两日的长夏灯会,准备买些什么灯时,江宁才恍然,自己到京城竟已三个多月了。
如今日子过的平静,舒心,不用整日的担惊受怕,她轻松的居然都快要想不起当初那些日子了。
“不过,世子爷也几日不来了,不知灯会前,他有没有空来看看姑娘。”青云这般说着,小冬却闷头只管吃。
江宁笑笑没吭声,他来,她心里欢喜,他不来,她亦不伤心,安安静静的等着就是了。
只是,他上次说了要带自己出去玩,也不知何时能兑现,又或是……他已经忘了?
然,两日后黄昏前,青云收到传话,眉开眼笑的进屋来,看着江宁:“姑娘,准备一下吧,世子爷传信来,今夜带您去赏灯!”
江宁闻言,平静的眼眸渐渐笑起,“还以为他忘了呢……”
青云走到她身前,认真道:“姑娘,说了您别不信,我家世子爷这还是头一次带着女子出去赏灯的。”
江宁眼神亮了亮,“那……世子妃和应小娘她们……”
青云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过,我家世子爷一向……甚少有闲心。所以他对姑娘这般,是真用了心的。”
江宁眉眼间笑意柔柔,他,对自己用心了吗?
若依青云所说,或许是有几分,可她怎么觉得,这也许是上一次那件无疾而终的事,换来的补偿呢?
第38章 带你回府 夜幕低垂,江宁换了一身新衣……
夜幕低垂, 江宁换了一身新衣裳,鲜艳明丽的橘红,袖口和裙摆上, 都用金色的细线细细绣了一圈小藤叶, 精致又灵巧。头发也是高高的盘起,两鬓带着金翠盘花, 细细金丝从鬓边绕道了脑后。再描上细眉,点上唇脂, 她一向纯美的面容, 竟也有了一种娇艳诱人之感。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有些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盛装打扮, 转头看着甚是满意的青云,微微凝眉:“青云, 出去赏灯,穿成这样合适吗?我觉得,简单穿一套裙子就好了呀……”
青云却笑笑:“姑娘放心吧, 您这身打扮走到街上,真不算惹眼的, 待会儿您去了一看就知道了。”
江宁不懂, 但看着青云不打算给她换的样子, 也就算了。
没多久, 小冬高高兴兴的跑来, 说:“姑娘, 世子爷的马车到了!”
江宁闻言, 眉眼便笑着,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提着裙摆向外走去。
南府门外,今日是话少的严羽跟着, 他一身浅灰色衣裳,沉默寡言的靠在墙角处,怀中抱着他那柄剑。
江宁看见他,略略点头示意,严羽则郑重一些,站直了身子颔首。
马车的车帘早就挑开了,里头坐着的齐易南,又是一身低调的黑衣,深沉的眉眼见着江宁盛装的那一刻,悠悠一笑,伸出了手。
江宁望着他的目光,略有羞涩,抬手拉着她,踏了上去。
夏日里夜间也闷热,马车里放了冰,她一上车,齐易南就递给她一把折扇,她笑笑接过来,却是给他扇起风了。
齐易南笑笑,深沉的眉眼望着她,抬手触了触她柔软的耳垂,低声道:“先带你去浮云楼用饭,那儿的河鲜做得好,你好尝尝。”
“好。”江宁躲了躲,眉眼含笑的往他身边挪了挪,一手更是挽上他的手臂,娇声道:“据青云说,今夜热闹的很,一会儿你可要一直拉着我,别把我弄丢了,不然我找不到家的。”
他低沉一笑,看着几日不见,她越发美丽的眉眼,手往她腰上一揽,心意一动,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放心,不会弄丢你。”
到了灯街口,马车过不去,只能下来步行。
而江宁在下了马车的那一刻,看着眼前长街两侧各中模样的明灯,还有这满街上几乎是人挤人,特别是姑娘妇人们,所见个个几乎盛装打扮不说,更是戴着不少夸张的头饰,比如前面那个妇人头上戴的居然是一只漆金喜鹊,而且喜鹊的嘴巴上挂着一个,小灯笼?
她简直看呆了,片刻后转过眼看着身边似笑非笑的齐易南,问:“她们的头饰为何……”都那么奇怪?
齐易南摇头失笑:“每年灯会京中各家首饰铺子都会举行手艺比,选出三种最奇巧的作为头筹,得胜的铺子生意会翻几番。”
“类似的评比还有许多,比如花灯,绣件,书画……”
“哦……”江宁明白之后,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尴尬笑着:“可是,戴起来看着很奇怪啊……”
“也就过节,或者赴宴时候戴戴,京中的女子们对这些很是热衷的,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他说着,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江宁紧紧抓着他的手,穿行在人群中间,忽然想到一件事,抬眸眼光闪闪的问他:“那……世子妃有没有这种的……”
齐易南闻言,垂眸看着她那好奇的样子就笑了,点了点头:“我记得她有一套水车模样的头饰,是前几年的头筹。”
水车模样……江宁死死的咬着唇,眼神复杂的很,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硬是忍下之后,这一路上目光倒不是去看那些好看的灯,而是净往女子的头上去看了……
浮云楼上,定好的雅间内,江宁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人流,身边站着的青云手里端着一盘小点心,正在慢慢的吃着。
齐易南在一旁品茶,看着窗边的两人正在对楼下经过的女子头饰做点评,眉眼含笑看着江宁,觉得她今夜,真是可爱。
江宁:“青云你看那个,头上戴的是不是几只小兔子?”
青云:“这个好几年前就有过了,不算新鲜。”
江宁:“你看那个,居然是一个扇子模样……”
青云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叹道:“近几年京中的首饰铺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这些个样式,真是平平无奇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