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有什么好看的?”徐慨轻轻环抱住含钏,小娘子身子骨软软的,骨肉匀称,肤滑细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香喷喷的味道。
徐慨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喟叹,凑过去克制着力度亲了亲小姑娘的面颊,“可是渴了?”
含钏摇摇头,刚张嘴,是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又再点了点头。
徐慨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笑,只觉得小娘子偎在自己怀中的样子很可爱,反手将茶盏放在床榻边的小杌凳上,半斟满了一杯,喂含钏吃完了半盏茶后,又抱着含钏说了些今儿个席面上的趣事。
两个人头顶着头偎在一起,絮絮叨叨许久。
徐慨低头啄了小娘子的嘴唇,声音像是哄孩子似的,又轻又柔,“累了吗?想睡了吗?冷不冷?床的软硬合适吗?”
含钏脸贴着徐慨又硬又厚的胸肌,反手抱住他,点点头,再点点头,摇摇头,再点点头。
毛茸茸的头像闹着玩似的,一会儿摇,一会儿点。
徐慨一颗心快要化了,双手环抱的力度更紧了,隔了一会儿,少年郎声音刻意压低,“那...还疼吗?”
.....
疼,这个感觉,是短暂的。
无论是世间事,还是与有情人做快乐事。
疼,让人记忆鲜明、感触清明。
疼之后,随之而来的冲上脑顶天灵盖的感觉,就像烟火在冲上最顶峰时陡然绽开,在某一瞬极尽绚烂后,唯余后浪。
梦里,除了疼,便是忍耐,还有不希望徐慨丧气的极力配合。
含钏在达到顶峰后,仰着头目光空洞地抱住徐慨的肩头,隔了良久,方轻轻合上眼,一边藏住眼中星星点点的泪光,一边安静地呼出一口长气。
......
新婚之夜,满打满算,含钏与徐慨没睡到两个时辰,秦王府一大早便热闹得灯火通明,年轻的秦王夫妇架上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在东直门下车进宫。
帝后高坐坤宁宫。
秦王夫妇身着礼服,三拜九叩。
龚皇后声音清朗地叫二人起来,转过头同圣人道,“...好一双璧人,上一回在西郊围场见二人并肩执丸,已叹了一句天造地设。如今再看,谁不赞圣人慧眼识珠,好好给老四挑了一位好王妃。”
又转过头来,笑道,“由此,便可知这世上的缘分都是有定数的,谁与谁是一对,连天都帮忙。”
不好的姻缘,一把火烧光。
当初老四和富康家那个荡妇议亲,钦天监烧下点亮了半城的火。
这才有了今日的曹家贺氏。
龚皇后神色坦然,声音疏阔,倒听不出话里别的意味。
圣人笑了笑,神色温和,“两个孩子都不容易。”
圣人转头,声音多了几分调笑,问含钏,“怎么?今儿个瞧上去比往前多了些拘束?”
圣人全然一副唠家常的模样。
含钏脸上一红。
还要拿她撒泼打滚的事儿说多久!
圣人未免太记仇了吧!
“儿臣未有拘束,只是宫城肃穆、天家威严,皇子妃当端庄贤德,立身垂范,儿臣不敢放肆。”含钏在心里抹了一头的汗。
圣人笑起来,显得很愉悦。
宫里不敢放肆,福王府里敢放肆。
做王妃了便要端庄立身,做姑娘时就可以躺地上打滚儿...
“皇城再高,也只是砖头砌成的瓦墙。”
圣人笑呵呵的,意有所指道,“秦王妃自小在宫中长大,而后又出宫认祖,是见过世面的,自然知道,这内宫的瓦墙和掖庭的、和市井的瓦墙,其实没什么不一样,都是红墙绿瓦,青石板砖。”
含钏心中一暖,忙起身应是。
龚皇后克制住转头看圣人的眼神。
圣人这话,是在给贺氏撑腰?
阖宫众人虽感羡老四娶了曹家的姑娘,说起新王妃贺氏时,每每却将她在掖庭帮厨、为奴为仆的日子单拎出来,鞭挞嘲讽两句。
好似嘲讽了两句,曹家就会少二两银子似的。
如今圣人说出这话,阖宫上下谁还敢将秦王妃的出身拎出来鞭尸?
还要不要命了!
还从未见过,圣人亲自出言维护哪个儿媳妇。
她听说过圣人对这个四儿媳妇有偏重和偏爱,如今一见,倒确实如此。
对贺氏的偏重,是因为曹家...还是因为老四?
龚皇后兀地想起曲家三番五次地在老四跟前吃瘪,自家老二如今仍旧走不利索的双腿...
出身名门、高高在上了二十余年的龚皇后轻轻敛了下颌,抿了抿唇,心里多了几分计较。
圣人又扯了三两句家常,龚皇后在旁帮了几句腔,含钏只需扮演好安分守己新媳妇的姿态,只听徐慨板着一张脸、不卑不亢地回答便可。
看着时辰,圣人站起身来,神情温和道,“...予了你三天假,带你媳妇风风光光地回门。”笑眯眯的样子,就像邻家的阿伯,“好好备礼,若有不足的,找你母妃要去——你母妃这些年悄摸攒了不少私房,贴补你是妥妥够了。”
徐慨与含钏连忙站起身来谢恩。
既圣人把话都递到这儿了,两人顺理成章地出了坤宁宫,便往承乾宫去。
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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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桔子(下)
承乾宫在西边,穿过太液池,自中轴一路向西。
刚回暖的春天仍有一股寒意,含钏身披着一件火红红的大氅,手里拢着个袖笼子,新嫁娘三天红,大红的氅里搭着缀着一圈白绒的双襟褂裙,头上戴着白玉簪,脖子上挂着金镶白玉项圈,里里外外瞧上去既富贵又从容。
顺嫔见着含钏的时候,暗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些天,哦不对,自从老四定了亲开始,她耳朵边上的传言那可真是没断过,有的说这位曹家新姑娘相貌奇丑无比,有的说这位掖庭出身的新王妃粗鄙无礼,有的说曹家除了钱什么也没有,曹家的姑娘最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展架,身上挂满了华丽的珠宝和饰物...
传言千千万,反正没啥好话。
这怎么得了!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的!
她那颗心就一直悬吊吊悬吊吊的——前头说的那个富康大长公主家的姑娘莫名其妙就给了老三,又莫名其妙得了重疾死了,这中间要说没故事,谁信?她是不经事,可她不是太蠢的,细细想来老四从北疆千辛万苦、死里逃生回来,刚一回来赐婚曹家的圣旨就下来了,好像..好像有些赏赐的意味。
这是赏赐谁呢?
拿老四赏赐曹家?
还是拿曹家赏赐老四?
她旁敲侧击问过圣人,圣人被她问烦了,剥好的桔子也不吃了,甩袖子就走了。
剩她一个人在正殿里独自彷徨。
鬼知道,她为了讨好圣人,还特意选了件杏粉色的双襟口十二幅宫裙——她都是三十来岁的人了!为了儿子,还穿上了这样鲜嫩的颜色,不就是想让圣人高兴高兴吗!
她知道这姑娘在掖庭里当过差,甚至在内膳房帮过厨,她是有些害怕的,她是知道膳房的女使都是什么样子——粗壮、彪悍、一个顶两、两个顶四...
她是佩服这些个姑娘的!
可佩服是一码事,给自己当儿媳妇儿又是一码子事儿了...
还有还有!
曹家太有钱了!
老四可没啥钱!
这些年,圣人赏给她的东西,她都存着的,就预备着一股脑给老四、给老四媳妇儿...可那些东西在曹家的富贵面前又算得了个什么?
没钱就说不起硬话,就挺不起腰杆!
这是几十年的宫闱生活,教给顺嫔最直观的箴言。
而她那儿子板正沉默,心思却极为细腻,又长长多思多想,不似她这般大咧咧的。
她倒是不在乎这些个名利,故而看得很开。
小崽子钻了牛角尖,就不太好了。
自她知道这场赐婚,她这当娘的,一颗心挂得高高的,始终落不下来。
顺嫔坐在上首,看着堂下一对璧人郑重其事地叩拜问礼,举止间不见半分敷衍,小姑娘形容谦和,样貌灵气俊秀,压根不似宫闱传言那般,顺嫔心下大慰,欣慰地抬头看了看贴身女使采萍。
采萍埋头,态度十分恭谨地将新王妃扶起。
顺嫔眼眶发酸,垂了眸,拿丝帕抹了抹眼角,张了张口,却半天说不出话。
徐慨眉头一皱,“好好的,母妃哭什么?大喜日子...”
徐慨话没说完,被含钏拿眼一横,后面的话便咽在了喉咙里。
小儿女的这场官司被顺嫔看在眼里,心中一喜,自家这活阎王,算是遇上克星了!
“母妃这不叫哭,叫欢喜。”含钏手放在膝上,看向顺嫔的目光亲近友善。
梦里,顺嫔娘娘待她很好。
顺嫔,本身就是一位极温和且市井的一个人,在宫中多年也没改掉市井里的那些小脾气。
比如双陆打输了,会将牌一推,一边絮絮叨叨手气不好,一边约她下次再来;
比如吃到好吃的果子,品到好喝的茶叶,会惦念着千秋宫的儿子,有时候送出去一把金瓜子,就为了给儿子带块儿乳酪点心;
再比如,圣人赏下的东西,顺嫔像一只硕鼠一样,全都偷偷摸摸藏起来,无论大小,都给儿子留着...
噢。
也会唠唠叨叨的,把徐慨念得个心烦,见儿子脸色不好时,顺嫔又有种小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眼眶一红,叫那臭脾气的儿子想发火也不知从何发起...
顺嫔就像一个爱操心又大咧咧的母亲。
就像...每一个人都曾拥有的那种母亲。
只可惜梦里徐慨太多沉默,许多话、许多心思都被他挖地三尺埋起来,不仅埋,还拿个铁锹把土都给夯实了。
直到意外到来,许多没说出口话,就成了诀别和遗憾。
小娘子一笑起来,嘴边两只浅浅的梨涡冲淡了上挑眉眼带来的冷冽与清澈,多了几分长辈喜欢的甜和柔,“王爷今儿个入宫前很高兴,一直在同儿臣念叨承乾宫的桔子,说哪处的桔子都没您这处的好吃。”
以前,徐慨说过顺嫔赏过他桔子吃的。
含钏抿嘴笑,她也不算张口胡说吧?
徐慨一愣,抿抿唇没说话。
顺嫔眉眼一下子柔缓了许多,“若是爱吃,母妃往后都给你府上送。”
徐慨脸色一白,埋了埋头,倒是没多说什么。
回府的马车上,含钏心绪很好,一边挑开马车帘子,一边口中轻声哼着歌。
徐慨好笑地看着自家小娘子,默不作声地摇摇头。
这小娘子,怕是不知道自己惹的是谁!
第二天一早,秦王府的门房就被敲开了,十来筐黄澄澄、皮亮亮的桔子装在竹筐里流水似的抬了进来,含钏坐在正堂目瞪口呆地看向徐慨,徐慨瞬间乐了,顺手从筐子里拿了只桔子出来,三五下给剥了皮儿,连同桔子瓣儿的经络一并理了下来,递到含钏嘴边。
徐慨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叫您能?你在母妃跟前说了一样东西好吃,她能连续三年给你做...我小时候练字儿,先生三令五申甭中途断笔,母妃担心我上火,偷摸削了碗梨子藏在袖兜子里带进来,趁先生不注意,就从我咯吱窝下头往我嘴里塞...”
徐慨做了个动作,右手别扭地从咯吱窝里钻出来。
把顺嫔娘娘的母爱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看就是被荼毒过深,甚有感触。
含钏一边嚼着桔子,一边“噗嗤”一声笑出来。
挺好的。
顺嫔娘娘的市井气与真实不伪,约莫抵消了徐慨成长时期,很大一部分的自卑和坏情绪吧?
她若是有幸能成为这样单纯的母亲,就很好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红糖姜茶
现在考虑当母亲这回事,为时甚早。
嗯...
但看徐慨那副辛勤耕耘、不知日夜的样子,含钏私心觉得距离当母亲,或许也不远了。
那十几筐桔子,在含钏处得到了善终。
开玩笑!
一个大厨,岂能有料理不了的食材?
嗯...就算这个食材有点多...
含钏泡了两缸冰糖桔子酒,又熬了两缸甜甜蜜蜜的桔子酱,分了一缸给齐欢和老左,又分了一缸给承乾宫里的顺嫔娘娘,最后剩了一筐,回门的时候就一并提着拐了弯回曹家了。
回门按理说要起个大早,准备带回娘家的礼物,精心打扮打扮自己,再提早出门规避路上可能发生的拥堵...
可含钏完全没有这种困扰。
因为,娘家就在隔壁。
含钏和徐慨不急不缓地用过早饭,小肃扛了一筐桔子,李三阳拎着两盒裹得牢牢实实的礼品盒子,刚出秦王府的门,跟着就拐进了娘家。
曹醒早在影壁处等着了,背着手逗鸟溜猫似的在回廊闲逛,见含钏回来了,先把自家妹子上下打量一番,再抬了抬下颌,不轻不重地和徐慨算是见了礼,跟着便自顾自地埋头,往前走。
刚入正院,固安县主便笑盈盈地迎了出来。
两个小的跟薛老夫人见了礼,又去小祠堂给曹十月和贺华生上香。
徐慨神色很肃穆,手执三炷香,极为严肃地磕了三个头,像是在做什么承诺。
待一套流程下来,曹醒请徐慨去湖心别院喝功夫茶,固安县主、薛老夫人拉着含钏进了内室。
薛老夫人拽着含钏从头看到尾,隔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看向固安县主,“...就怕两个年轻人行事不知轻重...”
她可是知道徐慨夜探香闺多少次的!
那频率之高,都算得上曹家的编外人员了!
这么高频率的相处下,两个年轻人却也能把持底线实属不易,可她也担心,一旦顺理成章,年轻人会不会不知餍足...郎君倒是没关系,伤不了根基,女儿家就难了,万一伤到哪儿、累到哪儿,往后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薛老夫人这担心,不敢宣诸于口。
有无声炫耀之嫌。
别人家嫁女儿,要么担心女儿在婆家受欺负,要么担心女儿和姑爷感情不好要干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