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香——董无渊
时间:2021-06-20 09:20:23

  女使们面面相觑,有的埋头沉思,有的偏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有的跃跃欲试,一看就早有了主意。
  这话放出去后,来请辞的人比含钏想象中的少。
  小双儿也吐舌头,“就三个人呀!”
  是呀,就三个人。
  二十岁朝上的女使,她摸了摸能有六、七个。
  最后想回家的就三个。
  就像阿蝉,不想回家,总有不想回家的理由。
  至少在王府,谁也不敢平白打杀良家子出身的宫女。
  含钏看了小双儿递过来的名单,点点头,又再递了份名单到小双儿手上,“加上这四个人,一块儿给了车马费和安家费送出府吧。”
  小双儿埋头看了看,有些不解地望向含钏。
  含钏笑着指了指,“...这个是敬和宫出来的,这个是坤宁宫出来的,这个的表姐是千秋宫的一等女使...水芳这几天筛了筛这三十来个女使的背景,总得趁着这股东风把有嫌疑的一并顺手摘出去吧?”
  往后再动手,显得太刻意了。
  小双儿重重点了点头。
  又有些气馁。
  自从自家掌柜的嫁进王府后,水芳就比她受倚重了呢!
  筛了人,就该管事。含钏就坚持两个大原则,内院归水芳与小双儿,层级递交下去,各司口立管事嬷嬷,哪处出了问题就直接找到哪处的管事嬷嬷,一次罚钱,两次赶出去,就这么干脆利落。
  人事上安顿好了,含钏总算鼓足勇气核一核账册了,秦王府现今就这么两个人,手里却握着含钏三万两的陪嫁,并徐慨每年三千两的例银、两千亩通州的良田和几个庄子。
  不算“时鲜”和“鸿宾楼”的收益,秦王府一年的净收益不算低,算上例银能有六千两。
  可账面上的钱,看上去不太对——太少了。
  收益和支出完全对不上,根本经不起细查。
  照目前秦王府的收益,是养不起这个支出的。
  含钏知道,耗钱是因为徐慨养着死士,有钱是因为掖庭那间暗室,这都是秘密,谁也不能说。
  思忖一番,含钏到底把钟嬷嬷请进府来了。
  钟嬷嬷佝着腰,支着拐杖,所到之处皆收割一波女使们敬畏向往的眼神——这可是自家王妃亲自出内院接进来的嬷嬷呀!听说还是宫里出来的管事老嬷嬷!
  瞧瞧!瞧瞧!
  自家王妃亲自去搀扶的!
  瞧瞧!瞧瞧!
  自家王妃亲自斟上了一盏茶!
  听听!听听!
  诶,不对。
  这老嬷嬷怎么一边看厚册子,一边嘴里嘟囔着骂东骂西?
  5.27
  临时被喊回单位加班,不知何时加完,暂请假。
 
 
第四百六十章 油爆小河虾(上)
  账确实是没平。
  不仅没平,整个账本做得跟个筛子似的,要有人存心抖一抖,白花花的银子就顺着洞往下掉。
  这做账的水平,叫钟嬷嬷直撇嘴。
  老太太一边耷拉眉眼,一边嫌弃道,“...我刚会打算盘,做的账都比这好!”
  含钏连连称是,赶紧哄道,“对对对!咱们秦王府啥都不缺,就缺您这样的专业人才!”然后趁热打铁,“要不,您每个月都进府里来帮忙看看账本子?长史官李大人如今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您知道我...”
  实在不太会算账。
  且是永生的短板,补都补不齐那种。
  钟嬷嬷脸一白,一朝梦回被账册支配的恐惧中,把算盘一推,“您可别!让老太婆清净几天吧!”
  天天躺在小院不香吗!
  没事儿骑着小乖出门溜溜弯不香吗!
  有钏儿和阿蝉在,难道月例银子还能短了她的!
  都这么大把岁数了!
  她就想每天吃吃喝喝骑小乖!
  钟嬷嬷拒绝的态度太过坚毅,导致含钏嘴里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去...
  钟嬷嬷把账分做两摞,中气十足地告诉含钏,“...这是原始账目,这是平了的账目...宗人府时不时要抽检王亲宗室的账目,若是有异样支出或收入,都算是个漏洞...支出上的漏,能用鸿宾楼的账补足,大不了就是多交点税子。”
  钟嬷嬷眼眸子一扫,精明得像两把利剑似的,“至于异样的支出....你同珍宝斋二掌柜的熟悉,叫他给你开几条单子——爷们儿玩个古玩被骗钱,那可太正常的!”
  含钏连连点头!
  是是是!
  这不就是教她如何把钱“洗”“白”吗!
  钟嬷嬷可真是她方方面面的人生导师呢!
  含钏兴冲冲地同下朝回家的徐慨说起这事儿。
  徐慨原先是神色温和地颔首听着,听着听着便慢慢郑重起来,隔了一会儿揽过含钏,轻轻喟叹了一声,“...我还在户部待了许久呢...敏锐力还没有我们家小钏儿厉害。”
  往前,王府的账本是交给李三阳打理,奈何李三阳就一个人,分身乏术,便渐渐放下来了。
  后来又预备待成亲后,趁着进出嫁妆的功夫,好好清一清。
  谁知道,自家小娘子如此上进,腾出手来一下子清完了。
  不仅清完了,连账都做平了。
  当真是谢谢钟嬷嬷。
  徐慨顿了顿,勾起唇角笑起来,凑近亲了亲自家小娘子的额头,“俗话说,妻贤夫祸少,人还是得娶亲——不娶亲,凡事自己扛,为人做事总不能面面俱到;娶了亲,天大的难事两个人分,便总要轻松些。”
  年轻的秦王,是真的颇有感触。
  含钏从心底冒出一股暖流,很是熨帖。
  含钏一下子坐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徐慨,“你真的觉得,与我一同分担,是一件很好的事!?”
  徐慨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含钏几乎想仰天大笑。
  谁说人不能改变?
  这不就变了吗!
  梦里,她是徐慨的金丝雀,被他护着宠着就好,到死都没闹清楚人活着到底为了甚!
  今生,刚从宫里出来时,徐慨待她仍像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她最好什么事也别做,乖乖地待在他的羽翼下即可。
  徐慨以为这是爱,她却知道,这是徐慨从心底对她的不尊重...
  如今呢!?
  如今徐慨说,“有人分担,当真是一件幸事”!
  含钏眼眶有些热。
  嗯。
  蛮想哭的。
  可拽着徐慨胳膊的小娘子却仰着头,不自觉地满脸是笑。
  -
  账目上的问题解决了,春天也快过完了。
  王府里没种花,几处院子郁郁葱葱地种满了松柏和灌木,放眼望去,满眼的绿,各式各样的绿层次分明,层层叠叠刚长出来不久的嫩绿,几簇叶子拢在一起的青葱,在太阳照射下光润而浓绿的油绿...
  绿得叫人,有点馋荤腥。
  秦王府的厨司不太好。
  这个不太好,倒也不是不好吃,具体体现在,荤腥的处理上太北京。
  大油大盐、或烤或炖。
  再多,没有了。
  冬春吃还行,入夏再吃就实在腻味。
  不过想想也是。
  秦王府刚辟时,徐慨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冷灶,还在户部鸡嫌狗不爱的,当时三个皇子辟府,其中两个都强势,内务府要亏人只能亏徐慨——阿蝉算是其中扛把子。
  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厨司没错,含钏也没错,咳咳咳,错的是时间...
  饶是浓油赤酱的小胖双,都对秦王府的厨司颇有怨念,“...要不,咱们把秋笋带过来吧?”
  含钏倒是想。
  奈何自家嫂嫂不放人。
  不仅不放人,还转头给秋笋加了月钱,收买人心。
  曹家组训,不挖自家人墙角。
  含钏只有忍了。
  但厨司从何来?
  含钏盘算来盘算去,手上都没人选,拉提、崔二以后都是要独当一面的,要借人只能去鸿宾楼,含钏同瞿娘子说起这事儿,瞿娘子笑眯眯地戳破,“...您是要借呢?还是要呢?”
  厨房里的事儿,怎么能叫要!
  不地道!
  含钏脸上红了红,“自是借的,借来教一教,过几个月就换给您。”
  瞿娘子抿唇笑起来,不敢在王府全然落座,堪堪挨了个椅子边儿,显得身姿挺拔、姿容秀丽,“那回去就等我调拨三个厨子来,一个白案,一个热菜,一个挂炉,成吗?”
  成!
  太成了!
  含钏连连点头。
  瞿娘子帕子捂唇笑起来,隔了一会儿,自然抬头观望了一圈,嘴角的笑敛了敛,埋头同含钏说话,声音刻意压了压,“...这几日来鸿宾楼吃饭的陌生面孔有些多,每一餐几乎都有一两桌,都是男人,看坐姿和形容倒有些像行伍出身。”
  鸿宾楼有陌生面孔不稀奇,开食肆本就是开门迎八方,还能都要求是回头客照顾生意吗?
  只是一天两天倒还好。
  每一餐都有同样气质的陌生食客,确实不太正常。
  含钏笑也跟着收敛,“看着像是一伙人?”
  瞿娘子笃定地点点头,“举手投足,瞧上去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可会说官话?说话可有西北腔调?去食肆可有闹事?”含钏声音一沉,连声问。
  瞿娘子想了想,“是说官话的,细听有北方腔,但每个人的腔调不太一样,有些是河北那边儿的,有些又是咱们北京的腔。闹事倒也没闹事,就是坐那儿吃饭,吃完了也不走,非得在原处坐满一个时辰,就看着他们支着耳朵听,瞪大眼睛看,像是在观察什么...”
  有些奇怪。
  含钏沉吟着,待瞿娘子一走,便吩咐小双儿回一趟曹家,请曹生管事过来一趟,当面同他交待,“...主要是请您派几个精干的漕帮兄弟去鸿宾楼壮壮胆——害怕有人闹事!瞿娘子孤儿寡母的也应付不过来。”
  曹生管事似是有些惊讶,抬了抬眼,嘴角嗫嚅了几下,到底没说出话,再一低头应了声“是”便出了外厅。
  他一出外厅,水芳步履匆匆地进来了,一边往里走一边扭头回看,嘴里嘟囔着,“...嘿!曹生管事这是怎么了...脸咋红黑红黑的...”
  甫一入内,见到含钏便想起正事儿来,忙道,“出事儿了!一伙子人把咱东堂子胡同堵了!瞧着阵势,是奔着曹府去的!三十来个人呢!老的少的!背儿带崽的!醒大当家这几日都在通州,家里就只有老太太和县主...”
  含钏一下子站起来,“把曹生管事叫回去!小双儿去吏部请王...”转了眼眸,摇摇头,“先不叫王爷回来,我们先回曹家。”
  有时候叫了男人,这事儿就大了,有理也没理,势弱变仗势欺人。
  有些事,女人出面,一哭一可怜,面子里子都占全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油爆小河虾(中)
  曹生折返得很快,跟在含钏身后,气势汹汹向外走。
  果如水芳所说,东堂子胡同巷口围满了人,三十来个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鱼贯而入,不过从内院走到门口的功夫,这群人已将曹家和“时鲜”团团围住。两个老的,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看上去已是古稀之年的老太太,稍动一动,胸腔开始剧烈起伏,好似下一刻便要厥过去了,另一个是一个精神烁烁的老头儿,杵着拐杖,满脸哀泣。
  另有几个小的,两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
  剩下的,便是精壮儿郎了,均是二三十岁的汉子,一身短打,头巾将头发尽数裹住,瞧上去便不是好相与的。
  这群儿郎好似抬着个什么。
  含钏站在秦王府侧门,轻轻抬起下颌,示意曹生看过去,“那是?”
  曹生双手交叠于前,余光一扫,脸色向下一沉,埋头道,“是一口榉木棺材。”
  出了人命...
  还未待含钏反应过来,那一伙人拿出唢呐、锣鼓、白绸结、纸钱、香烛,好似要在曹家门口摆一个道场!
  没一会儿,唢呐凄凄厉厉的声音蹿上天际,随之而来的是瓮声瓮气的鼓声和刺破耳膜尖利的哭声。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去了呀!”
  “三郎呀!你睁睁眼!”
  “你儿子还不会叫爹呀!”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三十多个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如怨鬼号天,凄厉连连!
  挂白绸!
  敲锣鼓!
  举棺材!
  这是要干什么!
  是要在曹家门口做什么!
  含钏站在秦王府侧门旁,神色阴晴不定。
  李三阳从湖心别院小跑过来,低声同含钏道,“...刚去曹府问询了一番...今儿个一早固安县主就出城去西山大营做训导了...如今府中只剩下薛老夫人...微臣建议请薛老夫人紧闭屋舍,既不回应,更不出面,等县主回来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这是怎么回事?”
  含钏声音冷冷的。
  李三阳苦笑一声,看向门口那熙熙攘攘一团人,埋头再道,“...这棺材里躺的是西山大营的一个卒子,昨儿个在大营里死了,据说...据说是被县主带回京城的精骑围殴致死...今儿个出殡,家属们抬着棺材便浩浩荡荡地往东堂子胡同来,发誓要让县主给个说法。”
  西山大营...
  三千精骑...
  含钏一声冷笑。
  这是曲家剑指曹家了!
  偏偏挑了个曹醒不在,固安县主不在的好时候!
  怎么关门闭户!?
  压根没办法关门闭户!
  这唢呐声音!
  这锣鼓声音!
  这哭嚎惨叫!
  怎么可能不传进薛老夫人的耳朵里!
  小老太太都是要七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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