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活?花了多少银子?”四喜眼睛一亮问道。
“你也想去?”觅双问。
四喜用你这么问不是废话吗的眼神看向觅双,她伸出双手给觅双看,“你看看我的手,已经冻肿了,又红又肿,还奇痒无比,每天洗衣服的时候还觉得又冷又热,过两天怕是还会裂口子,这么冷的天,当然是能不碰冷水就不碰冷水。”
若是只看四喜的面容,也是个清秀小佳人,但是,当四喜伸出那一双手的时候,真的有些吓人。
只看那双手,像是一个乡下做苦活重活的三四十岁妇女的手,而不是一个还不足二十岁少女的手。
但是没有办法,浣衣局中的宫女干的这种活,就注定了她们的双手格外的伤痕累累又难看,尤其是浣衣局中的宫女大多是获罪的官家女子,这种出身的姑娘相貌十有八九都不会平庸。
因此,浣衣局中,一张清秀佳人的漂亮脸蛋配上粗糙、难看的双手是常例了。
四喜得知有办法不干最苦最累的活,当然是心动的。
觅双说道,“我找青竹将活换成给各宫送衣服,半个月的时间给了她一个月的月钱,你若是想要,我可以陪你去找青竹。看她的样子,应该还有能力再安排人手。”
“一个月的月钱?才半个月?”四喜被吓的不轻。
“小点声,我的青竹姐姐,被人听去了不好。”觅双连忙提醒。
如今的青竹可不同往日了,没看到自从她上位之后,不但从之前的房子搬到了尚姑姑隔壁独立的房间,还将之前结怨的多田、喜妹等人打压的快喘不过气了?
若是一个不好被有小心思的宫女听到了跑去青竹那里说三道四,那事情就麻烦了!
她虽然不惧青竹,但怕麻烦啊,离着过年将将一月,能平安无事无事的渡过是最好的。
“好啦,我知道了。”四喜有些兴致有些淡的说道。
看了看门外,见没有人,四喜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一个月的月钱才半个月,这也太贵了吧!若是一个月的宫钱能干一个月还差不多。”
四喜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又摇头说道,“一个月的月钱干一个月也不行,我们女子谁还不每个月买点女孩子需要的东西啊,就是面脂牙粉也不能少,兜里也不能真的一分防身钱都没有啊,除非贴补之前攒下来的钱,不然这样干根本就活不下去。”
“这倒也是,不过,春夏洗洗衣物也没什么,关键是寒冬,最冷的也是两三个月,若是能花点钱避了对身体也好。”觅双解释道。
没有人比觅双清楚,身体才是最根本的,只要身体好,一切都有可能,若是身体被糟蹋坏了,就是攒再多的钱也没用。
四喜眼中露出犹豫的神色,细细的想了想,说道,“算了,我还是不花这个钱了,反正冬天快要过半了,再坚持坚持就好,每年刚入冬的时候手伸到冰水里洗衣服时感觉人要快死了,但每一年都坚持下来了,今年也不例外。”
“你有规划就好。”觅双并不反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四喜的眼神中突然充满了神色,她说道,“我想着,多攒点钱后贿赂一下姑姑们,看能不能给我弄个像是大厨房打饭、或者是青竹那样的小管事这样的活计?不但不用挨饿受冷,还有门路攒点钱。”
四喜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想了想,觅双还是说道,“大厨房打饭的、还是像青竹那样的小管事,怕是有钱也很难办啊。”
记得小时候,她经常躲在父亲的书房中听他们谈论朝堂上的事情,这个官因为是谁的人升上去了,那个官因为上头的犯事作为派系之一被撸了下来,这个是谁的人,那个又是谁的人,听的多了,给觅双的感触便是朝堂上派系林立。
后来,历经波折,觅双明白了,别说是朝堂上,后宫中依旧派系林立,这个掌事姑姑是皇上的人,那个太监是宠妃的人,那个又是某妃的人。
只要是个管事,只要是站在好位置上的人,似乎其背后都有着主子撑腰。
而四喜,若是想着只花钱、不站队就想要得到好位置,绝无可能。
四喜入宫的时候应该还小,入宫以后也被圈在这浣衣局小小的一个院子中,因此眼界和格局有限,一如上辈子的她。
觅双用最容易听懂的话给四喜解释道。
“青竹是尚姑姑的人,尚姑姑是常姑姑的人,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常姑姑背后有没有呢?就像是青梅是时姑姑的人,时姑姑是金姑姑的人,金姑姑一个二把手却把一把手的常姑姑逼至那种地步,说金姑姑的身后没有更厉害的人,你信吗?”
四喜摇了摇头,明显不信。
“那在地位上压着金姑姑一级的常姑姑身后没有人,你信吗?”觅双再次问道。
四喜比刚才更加剧烈的摇头。
“是呀,不管是青竹还是青梅,再或者是大厨房的成姑姑她们,其实都是有主的,你若是想要向她们一样,不投靠别人只考银钱开路,你觉得可能吗?”觅双说道。
在宫中,最快的晋升方法,大概便是投靠一个主子,主子依仗你掌控后宫,便会出头捧你,不然谁会理你。
“就算是花光银钱上去了,但若是没有撑腰的,后面有人看上了你的位置,隔天也会被撸下来,谁让你没有后台呢?”觅双说道。
上一辈子,她一直过着糊里糊涂的生活,但这辈子醒来后作出改变,她发现,改变也没有那么难。
“可是,我家家破人亡便是因为派系之争,我这一辈子都愿意去投靠派系。”四喜神情格外坚定的说道。
“若是能出宫,多好啊!”觅双看着远处的天空说道,她视线的重点,一定是宫外的天空。
“出宫?”四喜眼中露出向往,不过光芒才升起便又熄灭了,她难掩死寂的眼神说道,“所有的宫女都有出宫的机会,只有我们,只有我们浣衣局的宫女,得一辈子待在浣衣局中,是啊,谁让我们是罪臣之后呢!”
四喜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低不可闻。
“也许,将来有出宫机缘呢!毕竟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觅双说道。
送四喜出宫,这可以说是觅双的这辈子的一个愿望,上辈子,虽然非她之愿,但也是她护不住四喜,这才让四喜被人暗算淹死在池塘中。
两辈子了,到目前为止,四喜是她在宫中唯一的朋友,两人虽然处得来,但她并不愿意如上辈子那样将四喜留在身边。
宫中多是非,多算计,她又是一个十分低微之人,连自己都护不住,那里还能护得住四喜。
因此,她希望四喜好好的待在浣衣局,好好的保全自己,她将来若是有机会得宠,必会想法设法的让四喜出宫去过安生日子。
宫外的日子,宁静、平安、自由,不像是宫中这样,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步入陷阱,每前进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差池,便是死于非命。
“罪臣之女,哪里敢想出宫的事情?”四喜说道。
觅双安慰的笑了笑,道,“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或许就突然立下大功得到皇上恩裳了呢?再说,就算是出不了宫,想一想也是可以的。”
被觅双逗笑,四喜闹着让觅双教她刺绣,等天差不多黑了,两人舍不得用油灯,便早早的睡了。
这一晚,觅双照样悄悄的注意时姑姑的房子。
还是那个时间,时姑姑悄悄的离开了,觅双有心跟踪,又看见四喜好像睡的不沉,怕惊醒四喜,便打消了跟踪的机会,左右也不过是时姑姑私会章太监罢了。
只是,觅双有一点预料错了,原本她以为时姑姑这一去,又是半宿,但不想,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时姑姑又回来了。
这太异常了,也让觅双更加的谨慎。
第二日早上,叫醒四喜后两人洗漱完毕结伴去了大厨房。
觅双有注意到,时姑姑竟然没有来。
在尚姑姑来之前,时姑姑一直是让青梅等人替她监督众宫人干活,她睡到半晌午,然后由青梅打好饭给她送到屋子里,等她吃完一般都过了午时,这时候才会出来折腾众人。
但自从尚姑姑来了之后,也不知道时姑姑是不是怕比下去,竟然一反常态的不睡懒觉了,每一日都和众宫人一起起身,早早的来大厨房用饭。
但今日,也许是时姑姑故态萌发,吃饭的点竟然没有来。
这会不会与昨日半夜时分时姑姑去而复返有关系呢?
用完早饭,觅双和四喜分开,去了叠衣服的屋子。
浣衣局中,若说洗衣服是最累人的,那相对的晒衣服、将晒干的衣服叠起来或是烫熨衣服或是去各处送衣服,都是浣衣局相对轻松的活计,也是大家想要抢着干的活。
到了屋子之后,众人见新加入的觅双,并未说什么,或许大家都是一个样吧,青竹招呼一声后,大家开始干活。
觅双先是拿出熨烫衣服的熨斗,在里面烧上火,然后和众人一起将昨日里晒干的衣物规整了一下,等熨斗热起来,便和众人一起烫衣服。
将晒干的衣服烫好,然后一件件的叠好,哪一件该送哪里都规整好,便是送衣服了。
觅双初来乍到,也不争抢,但她有技巧的拿了某一宫殿的衣服,便出了浣衣局。
这个时候,觅双才发现,那怕是让她受尽了劳累的浣衣局,竟然也在她心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在浣衣局时,她人相对的放松,一出浣衣局,不由自主的,她的精神便紧绷了起来,这或许是受前世的影响吧。
觅双要送的衣物是在静廷宫的簪花殿内的妃嫔,张才人。
一个后妃处的衣物,为什么会轮到觅双所在的院子浆洗呢,因为这静廷宫可以说是冷宫了,这地方不但偏僻,还年久失修有些潮湿,能住到静廷宫的,都是些失宠的后妃。
在宫中,这些失宠的低位妃嫔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觅双出了浣衣局,一路向静廷宫走去,路也越来越偏僻,因为觅双的精神高度的集中,她竟然在一处拐弯的地方看到了一片衣角一晃而过。
因为对时姑姑的格外关注,觅双一眼就认出,那好像是时姑姑的衣角。
时姑姑不好好的待在浣衣局,干嘛要来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呢,还鬼鬼祟祟的,觅双第一反应便是有阴谋。
时姑姑在计划阴谋,对觅双来说,是绝对要去关注的事情,万一时姑姑就是正好在算计她呢!
想到这里,觅双格外警醒的观察了四周,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一个灵巧的改变方向,便钻入了假山中。
估摸着方向,悄悄的靠近时姑姑的那个位置,果然,她听到了似是争吵的声音。
为什么会是争吵声呢,时姑姑和谁发生了矛盾?觅双倾耳细听。
“你昨晚为什么不留门?”时姑姑愤怒的声音响起。
另一个声音也是相当的暴躁,觅双一听就知道这是章太监的声音。
“我还想问你呢,你什么意思?这几天为什么这么频繁的来找我,一点也不谨慎,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章太监的声音真的是又急又气。
时姑姑的声音也是格外的尖锐暴躁:
“我前晚都说了,昨晚还会来找你,你还将门拴上,你什么意思?怪我来找你找的太频繁了?你我什么关系,我不来找你找谁?当初殷勤的跑到老娘跟前讨好老娘,等厌了就想将老娘一脚踢开,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时姑姑的火气也是格外的重。
她们的话也解开了觅双对时姑姑昨晚上为什么去而复返的疑惑,原来是昨晚上时姑姑去私会情人,结果人情人拒而不见,怪不得去而复返呢,现在的天气不同往日,寒冷的腊月,尤其是晚上,更是冷到人的骨头缝里,时姑姑暴躁发难是因为情郎的拒而不见,怕也是因为时姑姑昨晚上被冻着了,心中有火气吧!
而且,觅双之前也疑惑过,依着时姑姑和章太监的年龄和手段,她们的事情不像是这么容易被发现的啊,可她只是稍微留意,便发现了。
时姑姑的火气旺,章太监便突然软了下来,只听他放软了声音说道,“我不是厌了你,只是你最近的行为让我疑惑,以前,七八天更甚至半个月我们才会见上一面,可最近你不知道怎么了,每晚来找我。
没有了周密的部署,我们这样容易被人发现,我也得为你想想啊,我是一个无根之人,被发现了大不了一死,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嘉妃的心腹,前途远大,我怎么舍得你你死。”
顿了顿,章太监继续说道,“我知道因为常老婆子的打压,你最近心情不好,没事,有嘉妃在你身后撑腰,迟早你能从常老婆子身上讨回来,我也会帮你出了这口恶气的,我们静下心来好好的筹划就好。”
章太监的声音越加的温柔,但觅双怎么听怎么觉得这章太监的声音怪异。
“为了我们以后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你不要这样不管不顾,细细的安排后再见面,一定要小心不让人发现了,这样,我们才会长久。”章太监说道。
觅双心道怪不得这两人的事情这么容易被她发现,原来是时姑姑行为异常造成的啊,也是,往日里这两人七八天半个月私会一次,最近频繁的一天一次,这么频繁,怪不得被她发现。
这或许是因为时姑姑的失势和郁闷无处发泄,行为有些癫狂吧,这章太监若是不阻止时姑姑的癫狂,要不了多久,她们的事情一定会被更多的人发现,谁让她们如此频繁的私会呢!
怕会被人发现,这应该也就是章太监找上时姑姑的原因吧!
也许是被章太监哄住了,时姑姑的声音也不在暴躁。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时姑姑说道。
“那还像是原先那样,七八天或者半个月见一次。”章太监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
“不行。”时姑姑的声音有些急躁。“七八天不行,三天吧,三天见一次。”
“三天太频繁了,容易被人发现。”章太监看似耐心的解释,结果时姑姑不高兴了。
隔了好一会,时姑姑的声音响起,“姓章的,当初勾搭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三天见一次面太频繁了,我看你就是厌了我吧?你也不想想,要不是勾搭上了我,你能升的这么快,能有现在的地位?看自己位置坐稳了,我失势没什么用了,就想将我踢开?不可能!”
“我没有这个意思。”章太监略显急躁的声音响起,“只是我也要为我们的未来考虑,不是吗?难道你只要一时之欢,不想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