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摄政王的心尖宠——晏闲
时间:2021-06-21 09:39:23

  这般过了两日,到了约定那天,偏打启明时落起雨来。云裳醒来听见廊下滴滴霏霏,惦念枇杷树旁新开的美人蕉零落,心下闷闷的不爽利,细想又似不为着这个。
  如往常盥漱梳妆,她暗暗合计着哄阿爹自个雨天出门的幌子,心想容九费了这么大功夫,左不至为着点风雨绊脚爽约。
  “姑娘今日描的柳眉格外精神呢。”
  耳畔忽听韶白的话音,云裳放下螺黛,说了声“哪有”。
  到膳厅随意用了两块点心垫肚,阿爹那一关竟意外地好过,只是笑眯眯打量她一眼,想必也瞧不出新衣不新衣的,嘱咐跟着的人多加小心,便没别的话了。
  却是韶白窃蓝打着伞,随罩着观音软兜帽猩红风披的云裳迈出府门时,被一人拦下了。
  来人是那日在茶馆跟在容九身后的,冒着濛濛雨雾等在聿公府外。
  一见云裳,奎抱拳施礼,传达主上之意:“家主人道雨天泥泞不便,恐小姐湿了鞋袜,不妨晴日再邀,请小姐见谅。”
  云裳尚未言语,韶白和窃蓝两个听到“恐湿鞋袜”时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未等听罢便断斥:“何处的狂徒好生无礼!我家小姐千金玉贵,容得尔等言语唐突么!”
  刀口舔血的奎直接被两位娇小娘骂懵了。
  他可不是晓得这位华小姐千金玉贵么,跟着主子这么些年,也没见主子对谁这般低声软意过,他虽说得不自在,也不敢把一个字转述错,怎么就成无礼狂徒了?
  没等奎想明白,云裳已一言不发地拂摆披风,不待画伞跟随,冷着精心画就的眉眼转身进门。
  夏日的雨急且汹猛。
  容裔孤身一人坐在莲池畔的青石,他不开口,无人敢近前打伞,身上玄袍如研濡的墨汁淋裹周身,亦如惘知。
  前世小花瓶儿最不喜雨天,他其实有所察觉的,只是一直装做不知道。
  只因每逢落雨天,这小祖宗便执意往外跑,由着她去吧,小痴子一径便到花林,不顾泥洼雨泞,对着一地残红默默垂泪,回去必伤一场风寒;要是将她关在屋里,她又不饮不食,巴巴地扒着窗框数雨盼停,看得华府带来的婢子都于心不忍。
  倘若再赶上贼老天无眼,接连几日梅雨,只瞧那姑娘的下巴尖儿,准保能当锥子使。
  说来也是怪,摔坏头的姑娘谁都不认识,只是和花亲,仿佛和花灵草魅通了感,看见掉一片花瓣都能难受半天。
  那时容裔公事繁重,每次接到后院这种回报都不胜其烦。
  欲打定主意不理会,想想真磋磨出什么毛病,华年那头不好交代,是以到后来教她逼出一个毛病,一到下雨天就携着公文往清翡阁去,镇在屋里当门神。
  偶尔也弄巧成拙,明明小姑娘在软榻上憩着,等午睡过后雨自然停了。他一去惊动仆役,小姑娘迷糊糊地揉眼睛,窗外雨声不期灌进耳里,人还没醒透呢,先赤足跑下地,含着一泡眼泪往门边去。
  而后一个迎头发现容裔沉着脸挡在门边,小姑娘怯生生后退两步,仰起头,眨动不住轻颤的睫毛,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委屈的不得了。
  未许,缂丝绣花的袖口试探性伸出一根纤软的指头,小心翼翼指向门外。“花、花没了……”
  容裔面无表情,“给你种。”
  “不是、那一朵……”
  容裔纹丝不动,“都一样。”
  “我出去,我说话……”
  往往风马牛不相及的三句话后,容裔必定不耐烦,拎着沉不过一个面口袋的软团子放上床帷,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干巴巴说:“你不出去,你睡觉。不是困了吗,快睡,睡醒吃饭。”
  才睡饱的小姑娘直呆呆看着高大的男人。
  都说她不识人,可面对这人她说不出地乖,明明不情愿,仍在对方的注视下慢吞吞趴上枕头。
  男人看她一眼,她兔子似的把眼闭上。
  等到男人转过身,她再偷偷睁开,男人如有所感再望来,那对黑漉漉的眼睛又阖上,同时伸出白嫩的小手,抓过衾被窸窣窣蒙住脑袋。
  一只有些陌生的手掌伸过来,帮她把被子揭下掖在肩膀,小姑娘不敢睁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在清翡阁伺候的私底都说,有王爷坐镇的姑娘是不哭闹,可看着比成片花林尽谢还委屈呢。
  满目芳红凋谢,也不及夫君黑脸。
  “你这么浑呐。”
  声声雨打碧荷,击碎了一声虚渺的轻叹。独忆往事,容裔觉得自己上辈子对华云裳真是不好,她白跟他一场,自己从没为她打算过什么,只会欺负人。
  好在这一世他可以诸多留意,譬如今日,不令她出门见这恼人的雨天,她便会高兴了吧?
 
 
第18章 第一次入宫
  有时容裔会想,会否冥冥中真有天怜薄命之说,所以要他重来一世,好生补偿因他殒命的小花瓶?
  可这天下的可怜人又何止一个,倘若老天真开眼,何不让他回到娘亲在世时,那样的话,他会拼尽一切舍弃性命护好她,他宁被万人踩在泥下,也不当这……
  淋落斑驳的掌纹在冷雨中微抖,容裔盯着发呆,想起禅杉那句话。
  ——“小人从前信轮回,而今不信了。若有轮回,试想虽百世之人无增无减,举目旧故皆不识,天道何至促狭浇薄于此?”
  天道,不凉吗?容裔诮勾嘴角,头顶的雨柱忽而断绝,一柄素伞恭敬地撑过来。
  容裔头也未回,声音有些沙哑:“说事。”
  王府的银粮长使于甄道:“沙平附近十余镇的粮食、药材已低价购入,宋巡抚那边也回执秘折,按王爷的吩咐在下月初去往沙平县,赶在初八前将百姓安置在空旷地带。”
  满身湿透的于甄顿了顿,接着道:
  “却有一点蹊跷,比邻沙平的德为、青阳两县粮仓,在王爷下令收粮前几日,便被一家米庄低价收购一空,转日又以高出五倍的价格售卖,眼下非灾非旱,自然无人买得,在当地传作一桩奇谈。
  “属下派人查实,发现那家米庄先前无有,在官府登记的商户也是幌子,源头似与当地的通宝银庄牵扯颇深。”
  容裔眸色清沉。
  通宝银庄,聿国公华年名下产业。
  眼下无旱无灾,自然没有冤大头倍价籴米,可等到六月初十沙平地震,继而引发时疫,粮药短缺哀鸿遍野时,就算揣着金饼子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关键在于,他重活一世知未雨绸缪,可从不做亏本买卖的华年,此番又是为何?
  打从听到华年送走华云裳,收养义女时就隐隐怀疑的容裔,直到这一刻,基本可以确定心中的那个猜测。
  “老狐狸。”不愧为沙场拼杀下来又沾染商贾习气的,不惜自露尾巴也要试探他。
  “买。”容裔在雨帘中长身而起,鸦羽般渌发沾在双鬓,不损他英威分毫。“银子从私库里拨,别惊动东宫那边。”
  “还有,为本王备一份厚礼,本王要选个好日子,拜访聿国公。”
  聿国公背着手在檐下看雨,一个年轻的侍卫悄然上前附耳:“老爷,来的人是摄政王身边的蝇卫,小姐这会儿已经回院了。小姐似乎……尚不知晓摄政王的身份。”
  这名侍卫便是十年前随云裳去姑苏护卫她多年的暗卫长凌宵,听见华年不轻不淡“嗯”了一声,又道:“那日矾楼冲撞小姐的马查清楚了,确系意外,并非有人指使……”
  “意外……”
  华年终于抬起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好像想透过层层云雾看穿些什么,最终沉叹一声:“是时候请摄政王好好聊聊了。”
  凌宵愣了一下,不明白嘴里说“好好聊聊”的老爷为何咬牙切齿的,不敢多问,应诺而退。
  雨水淋淋拉拉落了几日,云裳在房中翻着花样绣荷包,很快将那日的失约抛在脑后。
  学宫这些年,她濡染得心性清朗洒落,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旦凡有什么心事,便扭捏得拿不起放不下的。云裳打算天晴后为二师兄尽一尽地主之谊,带他游赏一番梦华京的风光,也算她做师妹的心意。
  未料变化倏然,没几日接到了宫中太后娘娘过寿的函帖,华云裳与京中其它贵室女不同,她离京偏居多年,从未在人前显露,这回是她作为聿国公府的嫡女头一次入宫,免不了要做一番准备。
  禅二进京的目的已完,自回姑苏去,临走前想留句话给云裳,犹豫几许终是没说,将雪球儿留了下来给小师妹解闷。
  禅杉拍肚皮一走,华年脸上终于现出笑模样。云裳对此也是无奈加不解,从前阿爹去学宫看她时,明明对大家都客客气气的,这回二师兄上京来,他倒像女儿要被人抢走一样,对着禅杉不冷不淡的。
  “这件花色是不是太艳了?”
  老父亲不知何来的兴致,还要给女儿入宫的穿着把关。身着雌霓地累花细褶瑶裙的云裳原本一片好心情,愉悦地拂敛翩翩幅袖,闻言默了一刹:
  “爹,蓉妹那件与我这件是相似的,您刚还夸妹妹好看来着……”
  “是好看嘛,就是、就是……”分不清縠纹细纱的华年嘴硬,“就是这个绣、绣花的手法吧,可能不大般衬宠汝。”
  原来华大将军对绣花还有研究,云裳保持微笑:“女儿会将此言转告绣仙姻先生。”
  “呀,是出自他手啊,那我得批评批评这孩子的态度问题了,这活计明显没走心嘛……”
  一旁的华蓉都有些听不下去,微笑道:“阿爹,姐姐第一次入宫,合该穿得鲜亮些,大好时日,太后娘娘亦为欢喜。”
  “鲜亮没错,爹也没说不让穿。”可怜半点不懂得女儿家那些瓶瓶罐罐、花花色色的华年为憋出两句话,额角都见汗了,转着眼想了一会儿 :“就,上次见你穿的那件石兰色衣裳,便很好啊。”
  云裳不可思议,“那是女儿随常穿的半旧衣服!”
  “唔……”
  云裳要被这老顽童的爹爹呕死了,自古娇娥爱红妆,况她爱美甚于他人。即使理解爹爹不愿自己张扬出彩的心情,可扮成个贫婆入宫贺寿,便很给聿国公府长脸么?
  当华年又一次笨拙地建议云裳,用往常戴的乌木簪代替那支芙蓉柳玉簪后,云裳彻底磨灭了对此行入宫的兴趣,赌气将自己关在屋里。
  顺手把那支寝时绾发用的木笄子锁进箱底,眼不见为净。
  “女儿,乖乖囡呀……”华年自知办砸,在房门外一声声地哄。
  一转头,看见庭下浇花的丫头发上别着一枝点翠珠钗。
  ……华年顿时反省自己当真过了,岂有让乖乖宝贝穿戴不如丫头的道理呢!忙又巴巴地从姻绣仙那儿搬来数款华裳,好言好语地哄。
  却只听闺房内传出兴致阑珊的一声:“女儿敬谢不敏。”显是尚未解气。
  哎,愁人。
  在幽北苦寒地研究兵略都没皱过一下眉头的聿国公,在自家枝繁叶碧的枇杷树下,愁白了几根头发。
  手抚树干,年过五旬的将军眼里又浮现点点温柔,“云娘,我又办了蠢事啦,你教教我,这一世我究竟如何才能保护好咱们的女儿?”
  ……
  却说鸣珂院的王氏,近来无事便打发小丫头在栖凰院外晃悠,听见那厢一星半点风声,针黹也不做了,唤来华蓉眉开眼笑:
  “瞧国公爷对那小主儿三不许四不许的态度,再看对咱们蓉姐儿是怎样好,怪道老话说亲生不如亲养,国公爷的心是偏着姑娘你的。”
  王姨母对里院的事一知半解,华蓉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将手头的石榴掐出汁水,漫笑道:“不过是无心管我罢了,何曾便是好。”
  “哎哟姑娘,怎说这样左性的话?”王姨母讶道:“就说姑娘小时候生病,国公爷亲自为姑娘尝药看顾,这份儿慈爱便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华蓉听得腻,恹恹道:“过去的事姨母别再提了。”
  王氏觑着华蓉脸色不佳,知趣地不再唠叨,打几句闲话,向支起的叶窗外乜踅几眼,放下窗格子压声问:“蓉姐儿,你上回说关于你表哥那事儿,不是诓姨母吧?”
  华蓉想起上回表哥碰见华云裳那副失了魂的模样,心头好笑,面上丝毫不显,矜然道:
  “姨母不妨去问表哥,心里可还装得下别家姑娘,若就此撂下,我自然乐得消闲,省下为表哥费心尽力谋前途谋姻缘的心神。”
  “哎哟姑娘,再没比你更贴心的人儿了,姨母满心要谢你只是说不出。”
  王氏急忙剖心,转目为难道:“姨母只是担心这盼头太大了些,姐儿你是千尊万贵的命格不消说,可济哥儿说到底是白身,那么一块云边的天鹅肉,如何就能……”
  “所以我才说事在人为。”华蓉淡然呷了口茶,品出一股子潮味儿,又皱眉放下了。
  “那诗集我送出去了,姐姐也不曾推托,姨母宽心,有我从中周转,总比瞎子走夜路地瞎琢磨强。只是表哥自己也要争气些。”
  “是、是。”王氏吃了一颗定心丸,转眼又姐儿长姐儿短起来。
  华蓉应付得乏,借口与傅家小姐有约,便辞了出来。
  说起圣寿节的宴帖,自然也有一份送到傅府。
  往年傅家并无此等体面,皆因湖州之地缺一位领兵的将才,婉右相满兵部地斟酌,最终选中了无根系不站派的傅越义。
  傅将军借机又举荐自己的门生——黄衣军出身的将门子弟秋子桐,这一来连赴漠北的副将人选也定夺了,婉太后大悦,自然赏他一份体面。
  若是从前的傅婕接到宫宴金柬,不说喜色上脸,也一早兴冲冲裁衣打头面去了,然而如今她被华云裳害得在京中闺阁间被传为笑谈,口口声声“三分半”地受嘲弄,连门都不敢出。
  一想到那贱人也要赴宴,她脸色阴得几乎滴出水来。
  从小到大,被傅越义捧在掌心疼爱的傅婕还没遭过这份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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