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与她——曲小蛐
时间:2021-06-21 09:41:19

  不过一两分钟后,她就迷茫地推门进来,手里举着手机:“我打团长的电话,他不接。”
  林青鸦眸子轻停,起身:“大概是出事了。”
  “啊?”白思思一惊,连忙点头,“那好吧,我下去开车。角儿您可千万多穿点啊!”
  “嗯。”
  芳景团确实出了状况。
  林青鸦和白思思从剧场前门进去,只见正场里一片狼藉,像是刚经过什么暴乱斗殴事件,断了腿的桌椅都多出来两套。
  团里大师兄简听涛正在对几个演员训话,经人提醒,他回头看见林青鸦,连忙跑过来:“林老师,您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过来了?”
  林青鸦:“思思拨向叔电话没接通,我想是出什么问题了。”
  “团长在办公室里骂人呢,估计是没听见。”简听涛苦笑。
  白思思按不住,惊讶地冒出头问:“上午的演出真出事啦?”
  “对,”简听涛拧眉,“有人砸场子。”
  “啊?”
  简听涛解释了一番。
  上午这场《十五贯》选段选的是后五折,问题就出在第七折 的“访鼠”上。
  这一折素来是《十五贯》的高潮戏。杀人越财的娄阿鼠如何被扮成算命先生“微服私访”的钦差况钟一步步引入彀中,过程里的心理活动变化和表现最为精彩。
  偏偏团里饰演娄阿鼠的丑角是个年轻后生,活儿没练到家,中间那个被吓得倒翻到凳子后面、又从凳子底下钻出来的老鼠似的表情动作都没到位。
  还没等他钻出来爬起身,台下就有看客把桌上的果盘给掀了。
  “那人骂得可难听了。”团里的小演员愤愤不平地插话,“有意见可以提嘛,故意砸场子闹得人唱不下去算怎么回事?”
  简听涛瞪了小演员一眼,但没说什么,显然小孩也是把他身为大师兄想说却不方便说的话说出来了。
  林青鸦原本听过全程,并没什么神情变化,听到这里她才起了点反应,眼帘撩起来:“在正式表演中途,戏停了?”
  “当然停了,那状况谁唱的下去嘛。”
  “那人上台了吗?”
  “啊?”
  小演员终于察觉不对。
  他朝那边抬头,就对上林青鸦一双清凌凌的眼眸——褪去平常一贯的淡雅温和,此时的小观音与他印象里判如两人。
  倒有点像教导他们师父乔笙云了。
  小演员理直气壮地梗着的脖子软下去,迟疑了下,他小声说:“那、那倒没有的。”
  “既没有上台,未耽误演员唱念、身段和步法,为何停下?”
  “可……有人在台下骂呀。”
  “昆曲传承六百年,历代先师前辈云云,他们每人从初登台起,台下只有捧场的看客吗?”
  “——”
  团里逐渐安静下。
  林青鸦声线依旧温柔如水,还带一些病里的轻哑,但她身影亭亭地站在那儿,眼神澄澈明净,叫那些怨言推诿的演员们不敢对视。
  剧场内悄然无声。
  林青鸦慢慢叹出一气,她抬眸,望向戏台正上方:“空谷幽兰”四个金字在黑色匾额上蒙了一层淡淡浮尘。
  “戏子也有戏子的风骨。……谷可以空,幽兰不可折。”
  林青鸦垂回眼,掩住一声病里的轻咳,朝后台走去。
  尾声清雅低和。
  “若将先人风骨忘净了,这戏台子才真要垮了。”
  “……”
  新年第一场戏就演砸了,昆剧团上下都很受打击。向华颂对那几个冲动得和闹事客人推搡起来的演员狠狠训斥一番后,还是想息事宁人。
  可惜余波未止,反而是愈演愈烈的形势。
  “有人录了视频,回去后传到点评APP和演出类的论坛里了。”
  “不知声是不是闹事的那几个在底下带节奏,除了贬低演员们的业务能力外,还不遗余力地给贵团泼脏水。”
  “看情形,恐怕是有备而来。”
  “……”
  林青鸦被简听涛从练功房请到剧团会议室里。
  跟在推门的简听涛身后进来时,她正听见会议桌旁坐着的几人严肃讨论着上午发生的事。
  “林老师来了。”主位上团长向华颂扫见,起身声。
  围在桌旁的三人也分别站起来。
  简听涛介绍:“林老师,这三位就是团里之前来的顾问小组。”
  “林老师好,久仰久仰……”
  寒暄客套过,林青鸦在临窗的宽椅上落座,安静地听三人分析当前剧团的情况。
  中途,简听涛将手机调到某个点评APP的界面,递给林青鸦看。
  林青鸦接过,垂眼轻扫。
  [好家伙,这唱的是《十五贯》?]
  [这可是上世纪救活了昆曲整个剧种的剧目,就演成这德行?幸亏五六年那会儿不是他们演,不然我看昆曲是要直接嗝屁了]
  [笑掉大牙啊]
  [年轻演员不行,包袱太重,娄阿鼠这么个丑角都被他演得正气凛然的,我看他该去演况钟]
  [一剧团的窝囊废,丢昆曲的脸!]
  [小剧团就是小剧团,做不下去是有原因的;活儿不行不说,还不认理,差点跟观众打起来呢。]
  [感谢楼主,避雷了]
  [快倒闭吧,好好的地脚都被糟蹋了……]
  林青鸦粗略扫过,到看完还回时依旧情绪淡淡,温和不改:“谢谢。”
  简听涛惊奇:“林老师,您不生气吗?”
  “气什么?”
  “就,他们说的这些话?”
  林青鸦怔了下,随后垂了眼尾,笑意淡染:“作品在,演出在,时间会证明一切。”
  “那这些造谣带节奏的,就不管了?”
  “毁谤由人,管不住的。”
  “林老师这话我不认同哈,您在梨园是行家前辈,可对当今的舆论还是不懂。”
  顾问小组里有人玩笑着插话。
  “嗯?”
  林青鸦好奇回头。
  “这点评APP和演出论坛里确实不乏心怀鬼胎的,但多数都是没认真看过不了解真相就跟着起哄的‘盲眼人’,他们的毁谤可不由他们自己。”
  “那要由谁。”
  “他们能被心怀鬼胎的人带节奏,自然也能为我们所用。”
  “?”
  开口那人给身旁人使了个眼色,他们递来一份企划文案:“这里面有两个宣发方案,您过目。”
  林青鸦接过,听那人解说:“今天的事情发生前,向团长和我们更倾向于保守一些的方案A,但以现在贵团面临的形势看,这个方案难以完成成汤设下的预期目标。”
  “嗯。”
  “我们刚刚讨论过,目前方案B的可行性和成功率都更大,只是需要林老师配合了。”
  “……”
  林青鸦翻到方案B的页面。
  看清楚上面的方案概括,她微微一怔,意外地抬起头。
  傍晚。
  成汤集团总部,副总裁办公室。
  夕阳将高楼长影投进落地窗,像落成嶙峋的山脉和丛林,层叠起伏。
  玻璃墙内,一只大狼狗摇着尾巴,慢悠悠地从那些“山峰”尖上踩过去,最后停住,趴了下去。
  毛茸茸的大尾巴懒散地摇了摇,又无聊地放下去。
  那目中无人的德性,堪称物肖其主。
  只不过它的主子没这么幸福。
  唐亦刚结束一通漫长的国际长途,电话里口音刺耳且聒噪的老外让他非常暴躁,很想把对方摁着脑袋塞进马桶里清醒清醒。
  可惜不能。
  座机被懒耷着眼的唐亦随手搁到置物台上。老板椅转过,露出的那张冷白凌厉的美人脸上情绪欠奉,墨黑的瞳里倒是压着烦躁。
  他掀了掀眼皮,一瞥门前站着的程仞:“公事私事?”
  程仞:“私事。”
  唐亦眼底墨色的小火苗一跳。
  疯子好像一秒就接通了动力源,眼瞳都亮了:“她的事?”紧跟着又沉下去,“还是晚餐?”
  程仞扶了扶眼镜,礼貌微笑:“托虞瑶的福,林小姐今晚应该没时间和冉风含吃饭。”
  “虞瑶做什么了?”
  “概括起来就是让人砸场了芳景昆剧团新年的第一台戏,又闹去网上搅弄风雨。”
  “……”
  唐亦本能皱眉。
  程仞作为特助立刻很“贴心”地问:“需要我以个人名义,请公关部接一单‘私活’吗?”
  “……她自讨苦吃,帮什么。”唐亦懒恹地垂回眼,薄唇一勾,眼底却没半点笑意,“让小观音一个人去慈悲济世好了。”
  “林小姐可能确实有力挽狂澜的打算。”
  “——?”
  程仞低头滑动了一下平板:“冉氏文化传媒的顾问小组给出了一套宣传方案。”
  “她要做什么。”
  “拍摄一套,”程仞扶眼镜,顺势抬头,“古风昆曲写意海报。”
  “……”
  死寂。
  在脑内一秒传输过无数个十八禁画面后,唐亦脸色已经黑得跟窗外天色有一拼了。
  他颧骨都咬得微颤了下。
  “和谁拍?”
  作者有话要说:
  程仞:反正不是和你。
  唐疯子:……
  (每一次为难老婆的结果都是我吃醋,这合理吗.jpg)
 
 
第18章 侍弄
  宣传海报的拍摄工作定在周末,正月十四,是个晴日。
  天空被刮得一丝云都没剩下,万里浅蓝,阳光和熙毫不刺眼,坏消息是风大得很。
  直吹得路边人影匆匆,无心赏天。
  林青鸦早起吃了两片感冒药后,就偎在雪白的长款羽绒服里,一路昏昏沉沉地被白思思载去影楼。
  拍摄地是顾问小组以冉氏文化传媒公司的名义预订的,算是北城最专业的几家影楼之一,承接过不少明星的拍摄业务,在圈内颇有名气。
  大堂装修也奢华气派,还安排了专门的礼宾前台。
  “角儿,您真没问题吗?”
  跟在礼宾小姐身后上楼时,白思思担心地观察着林青鸦的状态。
  感冒很能拖慢人反应。
  林青鸦停了一两秒,才轻声问:“我脸色不好?”
  “那倒没有。”
  “看不出来?”
  “……嗯。”
  白思思应得心虚:当然看得出来。
  林青鸦平日里皮肤白,唇色也淡,除了戏台头面外从来不施粉黛,远看高山白雪,近看也像支不染尘的白蔷薇。
  哪像今天……
  白思思没忍住,又偏过头偷偷瞧了一眼。
  大约是病里发热,长羽绒服又偎得紧,那张美人脸的白皙里被匀抹开一层淡粉,唇色也点了朱红似的艳。
  茶色瞳子起了雾,将湿未湿,朦胧又勾人。
  不能看不能看。
  再看要弯。
  白思思自我警醒地扭过脸。
  乘电梯上到三楼,礼宾介绍道:“如果客人无私人团队准备,那我们影楼在化妆前是有一套全套护肤和美发护理流程的。”
  林青鸦点头:“听你们安排。”
  “好的,林小姐这边请。”
  “嗯。”
  美容护理的过程枯燥而漫长,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一个小时,林青鸦这边才结束了面部护理,转向美发护理室。
  做头发护理的是个健谈的小姑娘,捞起林青鸦的乌黑长直的头发就爱不释手,感慨夸赞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用银箔给林青鸦的长发上护理膏。
  膏体带着薰衣草的清香,淡淡弥散在空气中,催人欲困。
  护理膏吸收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白思思等得无聊,按捺不住自来熟的本性,跑去跟小姑娘聊天。
  刚巧这个年轻的小护理师也是个活泼脾气,加上职业接触,她了解不少娱乐圈里的八卦,难得碰见白思思这么一个意气相投的同好,胡侃起来没边儿。
  两人越说越兴奋,只差当场结成异姓姐妹。
  中途话赶话,白思思提起昆剧团招惹上成汤集团的事情。
  “唐亦嘛,我知道他,”护理师小姑娘说,“他的事这两天传得可开了,早上同事还和我聊呢。”
  “嗯?”白思思嗅到八卦气息,顿时起意,“他的什么事?”
  “就前两天,好像是正月初十,孙家的大小姐在旌华酒店顶楼套房里把她未婚夫和小三捉奸在床,然后两家婚约掰了。”
  “这和唐亦有什么关系?”
  “妙就妙在,捉奸的人上去后搞错房间,撞去唐亦眼皮子底下了!”
  “……喔哦。”
  想起之前在昆剧团里见唐亦的两次,白思思打了个激灵,回神后她同情地问:“那他们估计得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吧?”
  “没有。”
  “咦?”
  “听回来的人说,那晚唐亦根本顾不上他们——他在房间里藏了个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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