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还挺有特点的。”何多多摸着下巴说:“不过小偷偷了剑肯定会藏起来,我们哪里见得到。”
姜羡说:“其实破邪剑的剑鞘还在,说不定能够有所感应。但是发现丢剑后,门中已经派出几路弟子去寻,他们拿走了剑鞘,我们就只有图像和……”他看向苏斐然:“声音了。”
这也算个小伎俩。先派出几队人马,带着最厉害的工具前往寻剑,引得偷剑人紧张躲藏。当风波过后,偷剑人以为逃过一劫,正放松警惕时,剑门又派出另一拨人杀个回马枪,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但他们缺乏工具。
从那声音中,苏斐然只能推断出几点:首先,声音年轻,以凡人类比,应当二十左右。其次,没把姜羡的剑术放在眼里,那么他剑术必然不凡。最后,此人和姜羡的水平应该相差不多。倘若他是金丹剑修,那么绝不会把胜过筑基剑修当作资本,同理,年纪不会很大。总的来说,便是一位二十左右、至少筑基、擅长用剑的男修。
几个条件卡下来,范围大大缩小。毕竟,筑基修士虽然众多,但卡在筑基多年不得寸进的大有人在,面貌二十岁的并不算多。
商议结束,几人回房。姜昭节和姜羡仍有龃龉,两人单独谈话去了,倒使得苏斐然终于有了足够的个人空间。
她确认环境后,从手镯中取出了那位器修。
“麻。”白牙蹿出来,顺手抓住法器当板砖。
先前处境不妙,她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出了剑门,另一把剑又悬在头上,就是器修的那位姐姐。
很快,器修睫毛轻颤,醒过来。
苏斐然联系不恃阁名牌上的字,唤:“谢瑶芳。”
谢瑶芳茫然地看向她,片刻后眼神聚焦,全身戒备:“你不是我姐姐。”
谢瑶芳比上次清醒,但仍然记忆缺失。
苏斐然承认:“我不是你的姐姐。”
“你抓了我?你为什么抓我?”她本能地调动灵力,白牙在旁边跃跃欲试,就等着她做出什么不轨动作,它便可以将板砖拍到她头上。
但谢瑶芳没有。她发现自己灵力运转正常,便松了口气,稍稍收敛戒备的神情,试探着说:“你能帮我救出我的姐姐吗?”
苏斐然已经确定,她的基本认知已经恢复,但处事经验仍然缺席,或者说只有一件事在她脑中扎了根,其他全都将为达成这一目标而隐身。这目标便是,救出姐姐。
苏斐然顺势问她:“你的姐姐被困在哪里?”
谢瑶芳稍微犹豫,又像是安慰自己:“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就算你是坏人,只要能帮我把姐姐救出来,我也当你是好人。”
苏斐然又问:“她在哪里?”
苏斐然与谢瑶芳的交谈堪称顺利,但姜昭节和姜羡的交谈却十足滞涩。
姜羡走进房间后,顺手将房门关上。
姜昭节道:“我已经隔绝神识。”
姜羡仍然把房门插好,这才面对面说:“开始吧。”
姜昭节问:“开始什么?”
“训我啊。”姜羡扬着脸迎向他:“我这次跑出来,你肯定生气。但是我不想憋在山上了。你知道我最近和人打架吗……”
姜昭节面色转阴。
姜羡仿若未觉:“哦对,你肯定知道,那你就该知道我当时的反应有多差。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跑,可我竟然没想到御剑跑,直到力竭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可以飞啊——我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姜昭节声音冷硬地提醒他:“然后你晕倒了。”
姜羡突然激动起来:“可若不是我御剑逃跑,我很可能死在阿黛手中,而不是仅仅晕倒!”
姜昭节不说话。
姜羡却滔滔不绝:“我想像真正的剑修那样,下山游历,用我的剑和敌人战斗!而不是每天在剑门里找几个对手——谁能够做我的对手?能够做我对手的师姐们都已经下山去找对手了!只有我,还在山上!”
姜昭节皱眉:“你冷静。”
“我不冷静。”姜羡的胸口剧烈起伏:“你知道吗?被苏斐然打败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她是情修,她境界比我低,练剑比我晚——可她凭着一把法器,居然和我战成平手。那一瞬间,我输了,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垃圾。”
他问苏斐然:你看上我哪儿了?
不是推辞,而是那一瞬,他当真觉得自己是个垃圾,占据剑门嫡传这样好的资源,到头来却庸庸碌碌。只是那时他尚且能够给自己安慰,只有这样平静的生活才适合他。
直到铸剑池出事。
姜昭节屈指敲了下桌面,重复:“你冷静。”
姜羡深呼吸,点头:“我冷静了。你想说什么?”
姜昭节:“我不和你谈下山。我和你谈苏斐然。”
姜羡睁大眼睛:我在这儿和你掰扯半天,结果你跟我说你压根没想谈这个?哦不对,居然要谈苏斐然?
他立刻道:“真的怪我!不过,我也没想到阿黛——”
姜昭节打断他:“她和你的事。”
姜羡登时熄火,上一课眼睛还瞪得溜圆,下一刻已经垂眸看向地面,手指松了又紧,压低声音,别别扭扭道:“我们俩有什么好谈的啊……”
姜昭节见状,竟片刻无言。然后声音干涩道:“你这是什么见鬼模样。”
姜羡不爽:“你这种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不懂正好。”姜昭节睨他一眼:“她是情修,和你恋爱有几分为你,几分为悟道,你应当清楚。”
“难道为了悟道产生的感情便是假的?”姜羡针锋相对:“你靠练剑入道,难道你便不是真的喜欢练剑……”姜羡掐断尾音,不禁后悔,怎么又提起复命剑这回事。
没想到姜昭节却接住话头:“不错,以剑入道,我对剑的感情为真。但苏斐然并非以对你的感情入道,她对你的感情又有几分真?”
姜羡茫然:“什么?”
姜昭节点明:“她是剑修。”
苏斐然亲口承认,她是剑修,那么她便与姜昭节同样,以剑入道,对剑的感情为真。
姜羡尚未回神,姜昭节便断言:“她与你谈情,只为练剑。”
大脑忽然迟钝,有些念头慢吞吞转了几个来回,才终于反馈到姜羡的意识中。他想起,自从和苏斐然在一起,他们的日常便是练剑,练剑,练剑。他其实很高兴,因为他同样喜欢练剑,可宗门中能够陪他练剑的人实在太少。就在她打败自己的那刻,他心中有个声音低语:看啊,你终于有了对手。
他稳住心神,轻嗤一声:“有情人在一起不就是做快乐事吗?我和她练剑的时候很快乐,这还不够?”说完便要走。
姜昭节一句话定住他:“那你走什么。”
姜羡回头,扬眉挑衅:“我急着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行吗?”
姜昭节一哂:“你倒是确定她对你有情。”
“当然。”姜羡反手关门。
然后便敲响苏斐然的房门。
苏斐然正和谢瑶芳交谈,神识被触动的瞬间,白牙一板砖拍出去,谢瑶芳晕倒,苏斐然迅速将她收回手镯,开门时,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唯独姜羡不太正常,说:“我们明早一起看日出吧?”
苏斐然当然拒绝。
太阳天天升起,日出有什么好看的,何况他们还要赶路。
剑门之前派出的弟子们实行“围三留一”的计策,其他路线都有安排,却还给偷剑贼留了一条生路,苏斐然他们便要循着这条生路追贼,他们的下一站是鸣崖城,距离稍远,路上还要搜寻可疑人物,因此起了大早,却晚上才到。
但已经亥时,鸣崖城中还是张灯结彩,路边两排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亮如白昼,还有彩带条幅装饰建筑,乍一看像过节。
姜羡鼻子耸了耸:“好香。”
苏斐然仔细闻了闻,才发现是花香。姜羡似乎对这气味很敏感,循着香气找到来源,是不远处,有人抬了众多花篮,正一一安放。
几人的游历经验都不丰富,遇到这种情况,只能走去询问,这才得知,鸣崖城的确即将迎来盛事,却不是什么节日,而是多宝阁即将在此举行巡游拍卖会。
“多宝阁?”何多多眼睛亮起来:“有很多宝贝吗?”
苏斐然直接打消她的幻想:“我们买不起。”
何多多黯然长叹,狠狠一口,把包子吃掉大半。
姜昭节对多宝阁有些了解,便向几人介绍。多宝阁顾名思义,汇聚众宝,它的经营方式便是巡游拍卖,每次拍卖都会出现众多宝贝,不限于法器丹药符箓,常有稀罕物品现世,引众多修士争抢,因此便形成了一个现象:总有修士会不远万里,跟随多宝阁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甚至有的城市为了自身发展,会掏大价钱请多宝阁前来巡游,以吸引修士前来交流。
多宝阁巡游的下一站,便是鸣崖城。
这件事似乎和寻剑无关。破邪剑是残剑,买来最多做个装饰,可又有谁敢买剑门的剑?
但多宝阁巡游,就意味着有大量修士汇聚于此,大隐隐于市,那偷剑人未必没有浑水摸鱼的念头。
真正让苏斐然决定在这里停留几日的,是多宝阁的拍卖名单。
名单不全,但她一眼便看到上面几个字:噬魔法器。
谢瑶芳一直想要炼出的东西。
第17章 选择 剑和情人,你选哪个
因为多宝阁的事情,鸣崖城人流增多,想找一个人非常困难。白天四个人分头行动,苏斐然也在外逛了一天。她判断的方式很简单,便是听他自然说话。有一点她没有明说,那个声音,她听着耳熟。可她再没有听到那个耳熟的声音。
中途她还去多宝阁临时驻地看了眼,询问噬魔法器的起拍价,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她数数自己手头的灵石,只觉遗憾。正要离开,有人快步走到面前,行礼道:“这位阁下,我家公子有请。”
公子。自从成为修士,周围人的对她的称呼都是师姐、师妹、或道友,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像是一下回到生活,才终于有点游历在外的感觉,不由得顺口询问:“你家公子是男是女?”
那人道:“请您的这是男公子。”
那便是还有女公子了。
多宝阁的先头队伍已经来此准备,这位想见她的公子便是多宝阁的人物,她思索哪里惊动了对方,但除了询问噬魔法器,再想不到其他,而她也不曾与多宝阁产生交集。但以多宝阁的根基,苏斐然料想拒绝不过,便随他去。
果然,那人带她往多宝阁深处去,走了一阵,眼前倏的一亮,屋室堂皇,自天顶引来灼灼阳光,却又柔和几分,并不炫人眼目。
在那柔和光线下,坐着那位请她来此的公子。一身黑衣,衬得面色苍白,脸颊却泛着薄红,和唇色相似,平添几分艳色,却不自然得很。
他轻咳几声,声音清和:“恕在下不能行动,无法与道友见礼。道友请坐。”
苏斐然的目光落到他双腿,一触即离。方坐下,便有人上茶。她没碰,开门见山问:“公子请我前来何事?”
男子答非所问:“道友可是对噬魔法器感兴趣?”
果然,事情因噬魔法器而起。苏斐然没说话。
男子不以为忤,含笑道:“忘了自我介绍,鄙人现下是多宝阁掌柜,姓柳,名弱水。”
苏斐然目光微凝。
他手指轻点,杯中茶水微漾,举杯向苏斐然道:“茶中无毒,我先敬。”
苏斐然看了眼身旁茶杯,她是水系,自然清楚茶中无毒。她只是不想喝。
柳弱水有些无奈地放下茶杯,谈起正事:“若是道友对噬魔法器感兴趣,在下可作主将它送与道友。”
苏斐然说:“无功不受禄。”
柳弱水咳了几声,面色更红,有些接不上气,喘了半晌才开口:“在下确实有一事相求。”
柳弱水抬手,指尖凝起水幕,水幕中一道幻影,是苏斐然熟悉的模样。
他说:“麻烦道友为在下寻到此人。”
苏斐然移开目光:“抱歉,我不认识。”
“你认识的。”柳弱水循循善诱:“五年前,你们见过。”
苏斐然笑了:“五年前我见过的人不知凡几,五年后不记得又有什么稀奇。”
柳弱水也笑,笑容如弱柳扶风:“说的也是。但你二人相处数日,便是你忘了她,想必她也记得你。”
苏斐然道:“能劳柳阁主寻找,此人想必是贵人,既然是贵人,又怎么会记得我这般小人物。”
“在下不过是个掌柜,并非阁主。”柳弱水纠正,既而轻叹:“无论是否记得,总是一分希望。道友若能找到此人,不说噬魔法器,便是更多条件,但凡多宝阁能够满足,您尽可说来。”
这条件好似天上掉馅饼。
苏斐然的确犹豫了。
柳弱水的声音更加轻柔诱惑:“多宝阁财力雄厚,法宝无数,倘若道友答应帮忙找到此人……”
苏斐然起身:“我无能为力。”
柳弱水未料竟被拒绝,半句话卡在嗓子眼,一口气没顺上来,又是一阵咳嗽,像把肺腑咳出来一般。旁边立刻有人前来安抚,苏斐然趁机告辞,有心防备他追赶,但直到走出多宝阁,也没有人阻拦。
苏斐然并未因此放松。
柳弱水要她找的人,她的确不熟,却记得分明。是秦妫。
当日秦妫说自己正被追杀,如今五年过去,多宝阁正在找她,柳弱水究竟是敌是友,苏斐然无法判断,但有一点很清楚,多宝阁如此势力,能以噬魔法器相赠,却还找不到秦妫,可见她暂时安全。
剩下的时间再去寻找偷剑人,苏斐然一无所获,晚上回到客栈,四人全部没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