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断代五子铲除世家,是因为世家是男性宗族力量汇聚之地。倘若有朝一日,以女性建立宗族,那世家未必不能留存。
苏斐然心中想着,嘴上却接:“你说,谢家只剩你和谢清池。”
谢瑶芳笑起来:“是啊。其他人都死了。”她有些疯狂的温柔,“姐姐杀的。”
说完,她忽然凑近:“有没有害怕?”
苏斐然推开她的脸,面不改色:“请继续。”
谢瑶芳觉得无趣,晃晃二郎腿说:“我和你提过,世家为延续血脉传承,创造出许多邪术,每个世家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术,而谢家的秘术——你猜猜看?”
苏斐然联想谢家姐妹的经历,唯一能够关联到的秘术只有……
“不错,正是补灵之术。吸取他人灵力以填充自己。”谢瑶芳闭了闭眼睛:“我和姐姐,便是被选中的人。”
苏斐然想到当日,谢瑶芳和他们说起这个邪术时便提到,世家内部为保证优质传承,常常牺牲其他子弟,来堆出一位天才。
“我姐姐是那个他们要培养的天才,而我,”谢瑶芳轻笑,“是那个要被牺牲的人。”
“所以,我痛恨世家。”谢瑶芳没有笑意地笑,起身时,眼神轻睨,“如果某天,你的对手是世家,我和姐姐都会帮你。”
勾动太多思绪,谢瑶芳无意继续,她向门口走去,又停下脚步。
苏斐然问:“怎么?”
谢瑶芳回头:“……我的房间在哪儿?”
并没有谢瑶芳的房间。沉默片刻,苏斐然又去开了间房,送她进去,正要离开时,谢瑶芳忽然凑到耳边,低声道:“关于世家,我还知道许多,你若想了解,欢迎来找我。”
苏斐然摸摸发痒的耳朵:“下次请正常说话。”
苏斐然对世家的好奇仅限于对未知事物的探索心理,何多多对世家才是真正抓心挠肝地想要了解。或许因为谢清池影响了她的记忆,苏斐然在谢瑶芳眼中不再带有“仇敌”标签,最多是需要防备的陌生人,她的态度便好些,虽然冷嘲热讽是常态,但至少何多多追着她问问题时,她心情好时便说两句。
而苏斐然,自从得知姜昭节和姜羡的问题,便不自觉地向两人投入更多关注。但姜羡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一天都不见踪影。
第二天,苏斐然便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因为一大早,他就捧着一束花守在她门前。若不是苏斐然神识查知,恐怕出门便受到惊吓。
门刚打开,姜羡便蹿出来,几乎将那捧花抵到苏斐然脸上,热情道:“这是我今早采的花,送给你!”
苏斐然退后一步,将自己的脸从花束中解脱出来,问他:“送我做什么?”
姜羡反问:“这些花不好看吗?你不喜欢?”
苏斐然皱眉:“平白无故,摘它做什么?”
姜羡试探着问:“你不喜欢摘下的花?”
苏斐然点头:“不必送了。”
次日清晨,门口没有动静。苏斐然以为姜羡明白过来,不会再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谁知快到晌午,姜羡突然撞出房间,正遇到走廊上的苏斐然,将手中东西一塞,急切道:“不好意思,今天起得太晚了!这个花送给你!”
苏斐然低头,看着手中花盆。花盆中生着一朵随风摇曳的小花,楚楚动人。
她默不作声。
姜羡低头对上她眼神,皱起眉头:“难道花盆你也不喜欢?”
苏斐然将花盆塞回他手中:“太脆弱了。”
姜羡失落点头:“我明白了。”
苏斐然:明白就好。
然而第三天,姜羡又堵在苏斐然门前。苏斐然犹豫片刻开门,映入眼帘的不是姜羡,却是一株半人高的植物,在花盆中苍翠欲滴。
姜羡露出大大的笑脸,挺胸骄傲道:“这是仙人掌,能活很久!”
苏斐然……苏斐然沉默片刻,将仙人掌搬进房间。回头问姜羡:“你哪里找的仙人掌?”
姜羡展开手心,青色灵力溢出,声音中透出愉快:“我是木系啊。”
“哦。”苏斐然点头:“以后不用送了。”
“嗯嗯,不送了。”姜羡心情愉悦地看着房中的仙人掌,走前还勤快地擦擦叶片。
苏斐然在他身后砰地关上房门。
谁写的《追女三十六计》!
接下来几日,姜羡果然安静许多,苏斐然便在房间里专心打坐,但连续打坐几日,手又痒起来,便想练剑,顺便见见姜羡。
苏斐然刚敲响房门,房间中便传出细微声音。姜羡不知在做什么,忽然大叫一声。
苏斐然推门而入。
姜羡趴在地上,努力扬脸冲她笑:“你来啦。”
苏斐然打量他:“你怎么不起?”
姜羡面色一滞,才磨磨蹭蹭、慢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期间动作忸怩,看起来怪异。
苏斐然忽然道:“那是什么?”
姜羡身下露出一角布料,苏斐然弯腰去捡,姜羡却惊跳而起,抓住拿东西背到身后,动作太过迅猛,整个人直接后仰,倒翻在床上。
姜羡面色霎时变绿,整张脸都抽搐起来,一只手捂上后腰,缓慢地直起身来。
身后遮拦的东西便露出来。
苏斐然的目光从姜羡身上,转到那件东西上。
姜羡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我疼成这样了,你不该关注我吗……”
苏斐然知错就改,立刻关切:“你的腰怎么样?”
姜羡咬着牙笑,声音轻颤:“还好……”
苏斐然得到回答,接着问:“那是什么?”
姜羡:呵,你对我的关心都是假的。
拦是拦不住的,苏斐然已经勾起那块布,左看右看,恍然道:“你要做围裙?”
随即觉得不对:“你又不做什么……这是为师姐做的?”
姜羡:很想把东西抵到她脸上。
可结果他只是颤抖着扯过那块布,大声道:“没错,是围裙,是为何多多做的!”
动作太猛,不小心闪到腰,一声惊叫,他再次跌到床上。
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苏斐然伸手一揽,姜羡便倒在她怀中。
姜羡面上一红。
苏斐然的声音响在他耳畔,染得他耳朵更红:“有事吗?”
姜羡垂眸不语,忽然别开脸,将布料向她怀里一塞:“这是送你的!”
苏斐然盯着布料看了半晌:“我……用不上围裙。”
“不是围裙!”姜羡气狠了道:“是衣服!衣服!衣服!只是没做完而已!”
苏斐然看他的表情,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一说明。不等姜羡缓过气,又说:“可我不需要衣服。”
姜羡气堵瞪她:“那你就把你师父的衣服脱下来啊。”
第35章 尴尬 似曾相识的场景
“脱我师父的衣服?”苏斐然愣住。
姜羡不知想到什么,顿时横眉竖目:“不是脱你师父的衣服,是脱你师父做的衣服。”
“我知道。”苏斐然表情微妙:“但我为什么要脱衣服?”
“不是因为你师父给你做了很多衣服,所以你才不需要其他衣服的吗?那你就脱了他的,再换上我的。”姜羡抖了抖那件围裙一样的衣服,满意道:“我马上就做完了。”
苏斐然:“可你做的没有他好。”
姜羡动作一顿,抬眼看来时有些委屈:“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苏斐然斟酌片刻,委婉一些:“他做的衣服只比你好一点点。”
方才还委屈巴巴的姜羡立刻变了表情,冷笑一声:“呵。”
苏斐然看他表情,试图补救:“因为他的经验比较丰富……”
话未说完,姜羡抓着围裙在她面前狠狠抖了一下。
苏斐然闭上嘴巴。
姜羡又抖一下。
再抖一下。
苏斐然忍不住开口:“我看清了,不用再抖了。”
“哦?”姜羡果然停下动作,有些期待:“你看清什么了?”
苏斐然不假思索:“你很努力。”
姜羡沉默地看她,目光极具穿透力,像要看到她心底去。忽然,他“噗嗤”一声,笑个不住,全身都颤动起来。
他展开右手,送到苏斐然面前。苏斐然第一眼便看到那些老茧,与他肌肤柔嫩处全不相同。修士不惧伤口,但剑修持剑的手绝不能没有茧子,即便是今生练剑不久的苏斐然,相同的位置也泛起微黄的色泽。
思绪刚起,姜羡的手指便向前递,几乎伸到她眼皮子底下。他压着笑意开口,又像在叹息:“我想让你看我的指尖啊,傻子。”
苏斐然看到那些红点,握住他的手指,轻声:“抱歉。”
“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你道什么歉。”姜羡又笑又恨:“真要道歉,也该是那个多情公子向我道歉才对。”
苏斐然恍然:“她写的?”
“是啊。”姜羡直说:“她说我要学习做衣服,把衣服送给你的时候,你一定非常高兴。这时候我就可以‘不经意’地露出受伤的伤口。接着你会问起来,我再轻描淡写地说:‘没事,这是小伤。’然后再说:‘看到你非常喜欢这件衣服,我的伤口就不疼了。还希望下次继续给你做。’”顿了顿,他合掌大笑,看向苏斐然:“你说多情公子写得怎么样?”
苏斐然默然。
姜羡不需要她回答,便道一声:“屁用没有!”
苏斐然暗道:不好。
果然,姜羡变脸比翻书还快,瞥向苏斐然:“你不会高兴,你只会嫌弃我做的不够好。你更不会注意我的伤口了——我那么努力你都没看到!”
“这种把戏恐怕没人会上当。”苏斐然试图说服:“针扎的伤口,除掉它轻而易举。若是没有除掉,见到的人自然能猜到是故意保留。”
“你!”姜羡瞪了瞪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简直不解风情!”
他扭身就走。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折回来,拉着苏斐然起身,向门口一指:“这是我的房间。你走!”
“我已经向你道歉——”苏斐然一头雾水。
“这是道歉的事情吗?”姜羡推搡着她:“你根本找不到重点!”
苏斐然已经跨出门槛,刚回头打算继续辩解,门“哐”的关上,险些砸到她鼻梁。
苏斐然:我觉得我冤枉。
姜羡闭门谢客,苏斐然只能回自己房间,坐下后才想起自己本打算找姜羡练剑,眼下显然不能。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姜昭节。还没走到,楼下便传来招呼声,说有人找她。
找她的是多宝阁的人。
多宝阁巡游到此,将在近期进行拍卖。拍卖是有钱人的盛会,苏斐然如今囊中羞涩,便没有去的打算,但柳弱水却派人上门,主动向她送出一枚令牌。
传信的人说:“持这枚多宝令,阁下在多宝阁下设的所有机构都享有贵宾权利,可以自由参观拍卖。”
自从接下秦妫的任务,多宝阁便对她多方照顾。不知是秦妫身价过高,还是柳弱水另有打算。
苏斐然没客气,接下令牌,将她送走。回来时仍一门心思找姜昭节练剑,路过姜羡门口时,正值姜羡开门,见到她,又立刻关门。刚探出脚步的何多多吓了一跳。
何多多来找苏斐然,便将她拉回房间,冲她挤眉弄眼,好奇道:“你又把姜羡怎么着了?”
苏斐然澄清:“我没把他怎么着。”
她不懂,分明每次都是姜羡将她怎么着,可为何何多多开口便是“她把他怎么着”。
何多多看她表情,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等苏斐然问她笑什么,她又收敛笑意,一脸严肃:“我没笑。”
何多多是来告辞的。她要离开。
苏斐然听到这话,立刻放开笑不笑的问题,问她去哪儿。
何多多显然想得清楚:“我打算去下面看看。”
相对修真界而言的“下面”,指的是凡间。
她说:“这几天谢瑶芳和我说了些凡间相关的事情,但我总觉得没有真实感。有些事情可能真的要亲眼去看,才能搞清楚。”
何多多总是充满好奇,却又止步于好奇心。当初她亲口说不要下山,如今却能说“亲眼去看”,这还要归功于这段时间的奇特经历。
苏斐然没阻拦,只问她:“多宝阁的拍卖会即将开始,不如见过后再去。”
何多多拍拍口袋:“没钱。”
苏斐然再不说什么。
何多多却开口:“之前多宝阁那么帮我们,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不用苏斐然回答,她紧接着说:“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他们那种商人,最是锱铢必较,你和他们合作的时候,一定要掂量掂量。”
苏斐然点头:“你到凡间,不妨帮我打探一人。”
何多多:“谁?”
“秦妫。”苏斐然写出两字:“如果有她的消息,麻烦通知我。”
何多多答应得爽快:“没问题。正好我也打听一下四师姐的消息。”
人生第一次独行,临走时总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何多多就和苏斐然谈了很久,到最后一拍脑袋,又想起件事来:“还有大师兄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