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曜说你今天要见客户，是改期了吗？”
雨幕朦胧，将人的视线尽数侵蚀。
沈知夏过来，陈曜自然主动让座，自觉坐上后座。
冷不丁听见沈知夏的疑问，他心猛地一紧，讪讪扯了个笑容。
他不由得想起半小时听见江旭吩咐司机去机场接人的自己。
“……去机场？你确定？”
“玛莎呢，你之前不是很看重这次的合作吗？”
“真不去了？”
陈曜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相信。
见江旭不语，陈曜又咧开嘴，他长松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没想到你还挺有人性，知知要是知道你过去接她，肯定很高兴。”
“不过你这回怎么突然改性了，我刚刚还以为自己幻听。”
陈曜念叨了一路，大意就是沈知夏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等到江旭这棵老铁树开花。
没想到下车的时候，江旭忽然侧过身。
大雨滂沱，车窗都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陈曜听见江旭轻声开口，他声音不疾不徐。
“你知道玛莎之前有过一段婚姻吗？”
陈曜不解点头：“知道啊，怎么了？”
他还知道玛莎和丈夫伉俪情深，丈夫去世后，玛莎就一直一个人。
江旭声音缓慢。
“她丈夫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
“那天玛莎本来和丈夫约好要回母校过三周年的纪念日，后来玛莎临时有了工作安排，就推了和丈夫的约会。”
没想到丈夫会突发心脏病。
玛莎也因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
江旭稍稍偏头，一双如墨眸子深不见底。
“所以你觉得，她会因为我去接沈知夏生气吗？”
陈曜：“……”
他突然百感交集。
所以这会沈知夏提起，陈曜也只是陪着笑了两声。
通过后视镜对上沈知夏充满期盼的双眸，最终还是将真相咽下。
“嗯，改期了。”
在揣摩人心思方面，江旭永远比陈曜更胜一筹。
那天之后，江旭好像忽然失联一样，他不再联系玛莎，一门心思只花在沈知夏身上。
然而对方也没气恼，甚至听说江旭女朋友过来时，还派人送了礼物过来。
是用永生干花做成的一只独角兽，粉红色，很可爱。
陈曜看见时，还讶异了好一阵。
不怪他好奇，实在是这份礼物，和玛莎精炼的女强人形象完全不搭。
江旭却不以为然，只吩咐了沈知夏收好。
沈知夏的假期只有三天，本来只打算在海城留一天就回去，没想到江旭会亲自陪同，连后面两天的路线都安排好了。
沈知夏想都不想就改了航班。
陈曜捂心口佯装伤心：“不是说好我带你玩吗，怎么我陪你就是一天，江旭就是三天？”
沈知夏笑笑，弯着的唇角温柔又缱绻。
“因为是阿旭，当然和你不同。”
双标得厉害，陈曜嫌弃翻了个白眼，决定自个去会所找乐子。
海城靠海，玩的地方确实不少。
可惜沈知夏职业的原因，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陈曜离开后，沈知夏还在翻酒店房间的旅游手册：“阿旭，明天你想去哪，这边有个博物馆……”
“海洋馆。”
江旭淡淡开口，直接将手册翻到最后，他面色不变：“上回没逛完，这回正好可以补上。”
沈知夏眨眨眼，莫名有点得意忘形：“阿旭，你是不是……不生我气啦？”
江旭瞥了人一眼，最终也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很轻的一个动作，不过足以沈知夏雀跃好半天。
特别是从海洋馆出来时，还在路口遇到一家做手工红豆酥的小店。
很小很窄的一家店，只有一位阿伯，然而门口却是长龙。
沈知夏和江旭道了一句，就急匆匆跑过去。
阿伯做了一辈子的红豆酥，手艺精湛，速度也很快。
没一会就轮到沈知夏。
红豆酥刚出炉，隔着纸袋温度也不低。
沈知夏伸手探了下，随即嗖一声缩回手，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正想着回车上找江旭时，倏然却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
很纯正的伦敦腔。
沈知夏一转身，才发现摊前站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女性，看着也就三十来岁。
阿伯是本地人，平时都说的本地方言。
普通话都说得不利索，比手画脚了好一阵，女子还是一头雾水。
两人完全鸡同鸭讲。
“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沈知夏用的英文。
她之前在海城拍过戏，本地的语言也学了一点，正好可以充当女子和阿伯的翻译。
女子如愿买到红豆酥，瞧见沈知夏手中提着满满一大袋，还挺好奇。
“你很喜欢吃这个？”
女子的中文说得还磕磕绊绊，沈知夏笑了笑，帮忙纠正了女子的发音，又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
她眉眼掠过几分落寞。
“以前有人说他很喜欢吃这个，后来我便也跟着喜欢了。”
“……爱屋及乌？”
很难得，居然在女子口中听见这个词汇。
沈知夏诧异抬头，又扬起了笑脸：“嗯。”
因着帮女子买了红豆酥，沈知夏回车上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些。
急急回到车上时，却见江旭不慌不忙，好似早就预料到她的迟到。
只是视线越过他肩膀，淡淡从街对面那人身上掠过。
须臾，又勾了勾唇。
沈知夏本来还在和江旭分享刚才的见闻，见状，忽的收了声。
她目光直直盯着江旭。
察觉到她的视线，江旭抿了抿唇角，垂首看人。
“你刚刚想问什么？”
沈知夏垂了视线。
“我，我想问……二十六号晚上你有时间吗？”
“《明日之星》邀请我做颁奖嘉宾，他们还多送了我一张票。”
“我想和你一起去。”
第二十章
江旭拒绝了。
虽然早有预料, 不过在听见这个答案时，沈知夏还是面露失望。
“……那好吧。”
女孩微垂着脑袋，浅薄光影落在她白皙脖颈上, 然而很快, 沈知夏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红豆酥上。
“阿旭，这家的红豆酥不太甜, 你要尝一口吗？”
已经拒绝了人一次，江旭稍稍抬眸, 最终还是将“不要”两个字咽下。
他抬手接过。
男人的手指修长纤瘦, 太阳光斑从他指间穿过。
沈知夏一脸期盼望向江旭, 就差直接将“好吃吗好吃吗”几个字刻在脸上。
江旭拢着的双眉稍稍舒展, 他难得违心说了一句：“还可以。”
频繁的巧合只能让人心生怀疑，所以除去上回去海洋馆之外, 江旭没再刻意带着沈知夏和玛莎见面。
海城临海，自然有潜水的项目。
沈知夏不是第一次潜水，然而眉眼的兴奋还是遮掩不住。
就连抓到寄居蟹这种小事, 也要兴致勃勃和男人分享，和人类幼崽差不多。
这边都是私人海滩, 所以游客并不多。
沈知夏没再戴口罩, 肆无忌惮踩着沙子朝江旭奔去, 没想到中途会遇见玛莎。
女人穿着米白色衬衫裙, 手上还捧了一杯椰子水。海边旅游经常看见的那张, 一个大椰皇中间立着一根吸管。
在公众场合听见自己的名字时, 沈知夏第一反应是诧异。
“沈、沈知夏。”
女人的中文并不流利, 沈知夏睁大眼睛转过身，罕见地对上前天才见过面的女人。
调查江旭女朋友这种事并不难，只是玛莎没想到, 对方还是个演员。
她笨拙地朝沈知夏挥了挥手，好像在透过沈知夏和江旭，窥见自己之前和丈夫的生活。
“……你、好？”
都被认出来了，沈知夏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和玛莎打了招呼，她手上还脏兮兮的，是刚才捡贝壳的作证。
指尖还藏着污垢，沈知夏都不好意思和人握手。
玛莎却半点也不介意，甚至还饶有兴致和沈知夏探讨她手中贝壳的品类。
可惜沈知夏对此一窍不通。
“我只是觉得他会喜欢，所以就多捡了些。”
女孩眉眼低垂，唇角也往上勾了一勾，似是在做什么愉悦的回想。
可惜那段回忆于沈知夏而言，却是灰色的、是不可触碰的伤疤。
唯一有色彩的，是少年的身影。
沈知夏还记得当时他说过，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海边看看，他还没见过真正的贝壳长什么样。
头顶强烈的日光笼罩，及时将沈知夏从回忆中拉回。
玛莎正言笑晏晏，视线越过沈知夏，落在不远处遮阳伞上的男人，由衷道。
“他一定会喜欢的。”
背对着沈知夏，江旭还不知道后头发生的一切，直至听沈知夏提起。
“她说她叫玛莎，还说有机会一起吃饭，她还给我买了一杯椰子水。”
沈知夏懒懒打了个哈欠，倏然，却见江旭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手。”
沈知夏一愣：“……什么？”
右手被江旭攥在手心时，沈知夏还没从怔愣中回神。
江旭主动牵自己已经够闻所未闻了，主动给自己擦手这种事更是天方夜谭。
自然的，这一幕也落在不远处玛莎的眼中。
可惜江旭对这种事实在没经验，动作笨拙得可怜。
偏偏他又有洁癖，这就导致了五分钟之后，江旭还停留在沈知夏右手的小指上。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江旭第一次握女孩子的手。
比他的小很多，沈知夏的手指很白，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江旭捏着人手心，眼神专注认真，虔诚得好像是在戴戒指一样。
五分钟后。
沈知夏看着快要被搓得破皮的小指，最终还是忍无可忍，抽回手。
“我来吧。”
“不行。”江旭脱口而出，回绝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住了。
江旭还握着人手心，半点松动痕迹也无。
他轻咳一声：“快好了。”
江旭做事不喜欢中途而废的弊端在这时完全展露出来。
沈知夏望着快要被搓下一层皮的右手，欲哭无泪。
有人心里流泪，有人却在为有情人终成眷属心生宽慰。
玛莎是在第二天联系上江旭的，约了一起吃晚餐，没想到只有江旭一人赴宴。
“沈小姐不过来吗？”玛莎好奇往江旭身后张望。
“她刚刚明天还要拍戏，刚刚已经回南城了。”江旭彬彬有礼，笑着答复。
他并不急于在餐桌上谈公事，只是和玛莎介绍了下周边的去处，全都是他这两天和沈知夏去过的。
一顿饭宾客尽欢，只是后来端上的红豆沙，却甜度超标。
玛莎敏锐捕捉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
“江先生不喜欢？”
江旭莞尔，拿过纸巾轻拭唇角，如实告知：“有点甜。”
玛莎一愣，随即歉意笑笑：“抱歉，我之前遇见沈小姐买红豆酥，她说你很喜欢吃那个，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吃甜的。”
临场反应是所有生意人都必须的具备的，江旭也不意外。
他只是笑了两声，没有任何辩驳。
“她以前……很喜欢给我买红豆酥。”
只一句，玛莎瞬间了然。
因为是沈知夏买的，所以江旭才会喜欢。
她浅浅一笑，蓦地又想起以前的自己和丈夫也是如此。
合约顺利推进，晚上时江旭还多喝了两盏小酒，接到姜艺电话时，他正好结束和玛莎的晚餐。
一个人独坐在卡座前。
空中餐厅，透过落地窗往下望，海城的夜景一览无余。
万家灯火撑起整座城市。
“江旭，知知是不是已经回南城了？”
“嗯，下午的飞机。”
沈知夏是个艺人，即便是朋友圈也不能随心所欲分享自己的生活。
所以她机敏了个小群，里面就沈知夏和江旭一家。
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也被沈知夏上传至群里。
两位母亲俨然是气氛组，不管沈知夏发什么，都能夸出一朵花出来。
“我其实也挺喜欢海城的，之前还想过你们的婚礼就在海城举行……”
江旭先前还心不在焉听着母亲的唠嗑，乍然听见一个关键字眼，他视线稍拢，佯装不在意问道。
“……订婚还是结婚？”
姜艺浑然未觉儿子忽然沉了的嗓音：“订婚和结婚都行，不过最近都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
江旭：“为什么？”
姜艺长叹一声：“本来想老沈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以将这事定下。”
不过后来沈知夏说，未来三年她想先专注事业，还说她想在拿到金英最佳女主奖之后，再和江旭结婚。
江旭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她真这么说的？”
姜艺撇撇嘴：“我还能骗你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