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简禾给打断了。
“……结婚?”
嗓音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
她喉咙干涩,几乎是有些艰难的问:“傅叔要结婚了吗?”
第5章
简禾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是好好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还是已经去世了,总之自她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她没有父母,不像别的小朋友,有闹脾气的资本。
她从小就知道。
所以当她五岁那年被傅毅接到傅家,这么多年她都恨不得万事都小心翼翼的,就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但傅毅实在是对她太好了,好到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回报他了,毕竟她心里清楚,她和傅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这份好让她诚惶诚恐,越来越不得安生。
所以四年前当傅卉设计让她离开傅家,她心里居然松了口气。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为了不让傅毅为难,早就想好了。
不过是再回一次福利院罢了。
但她却没想到,傅松琰居然把她带回了家。
她还记得那晚,下了很大的雨,她从傅家跑出来,恰巧撞到了傅松琰车前。
那个时候她其实只见过傅松琰几次面,对他并不熟悉。
傅松琰很少回大院,每次回来都是坐坐就走,从不曾留宿。
她单独和傅松琰说过的话,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那天,她浑身都被淋湿,是他撑着伞走到她身边,问她:“要不要跟我回家?”
从来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过这句话。
回家。
就连傅毅从福利院接走她的时候也是说:“你愿意去傅家吗?”
“去”和“回”,仅仅一字之差,但没人知道她等这个字等了多久。
她多渴望有自己的一个家。
也是因为这句话,在她内心深处,碧华的那个家和傅家大院一点都不一样。
傅家大院是很多人的家,傅卉可以住,韩磊可以住,韩冰雪也可以住。但只有碧华的家,是她真正的家,再也没有别人。
更重要的是,那个家里有傅松琰。
这么些年,在她心里,家的意义早就变了。对现在的简禾来说,有傅松琰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她,那不是你的家,你只是个暂住的过客而已,那个家迟早有一天会住进属于它真正的主人。
这要她怎么接受的了?
傅毅没听出来简禾的反常,他说:“你傅叔今年27了,年纪也不小了,我战友家有个姑娘刚回国,我打算让他们处处。”
简禾苍白的指尖无意识的扣弄着沙发,“……可是傅叔一向不喜欢这些——”
傅毅摆摆手,显然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他总要结婚的,傅家只剩他一根独苗,他不结婚,难道要傅家绝后吗?”
傅毅有两个儿子,但长子傅松寒早年间意外去世了,只剩傅松琰一个。
简禾喉咙干涩,是啊,傅松琰总要结婚的。
而她,就算别的先不谈,今年她还没成年,光这一点,她就和傅松琰咫尺天涯。
*
回去的路上,简禾异常沉默。
傅松琰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不喜欢,下次赶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回来。”
简禾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傅松琰是以为他看到傅卉一家人不开心了。
简禾看了他良久,才很轻的“嗯”了下,没有反驳。
傅松琰没有再说话。
简禾看了眼远方,突然问:“傅叔,你会结婚吗?”
傅松琰扫了她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简禾不回答,只固执的问:“你会吗?”
傅松琰想了一会儿,才应了声,“嗯。”
这一刻,简禾的心猛地下沉,直至坠落海底。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结婚。
简禾在心底自嘲的笑了笑。
傅松琰下午有个会,他看了眼后视镜,打了左转向灯,问她:“我送你回家?我要去趟公司。”
简禾心里很乱,她一时半会有点不知道怎样面对他,她将头别过窗子,“不用,你在前面把我放下。”
傅松琰:“和同学有约了?”
简禾胡乱的应了:“……嗯。”
闻言,傅松琰侧头看了简禾一眼,他一向不怎么管简禾交友,但联想到刚刚简禾的问话。
——傅松琰轻咳了下,若无其事的问出了天下家长都问过的一句话:“男同学女同学?”
简禾:“……”
傅松琰居然以为她找男朋友了???
简禾简直啼笑皆非。
话一说出口,傅松琰就觉得有些不合适,他说:“我没有反对早恋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得学会辨别是非。”
简而言之,别被别的男人给骗了。
简禾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磨了磨牙,“您还挺大度?”
不反对早恋?她倒是想早恋,问题是他和她恋么???
傅松琰挑了挑眉,他觉得早恋这个词就不对。什么叫早恋?高三就叫早恋大学就不叫了?左右不过一年的年岁,光凭这些就断定一个人的情感,未免太过武断了。
不过这些他到底没有开口和简禾说,她还小,外边男人花样多,还是晚点好。
傅松琰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的“双标”有任何毛病,也压根没发觉自己内心深处根本就拒绝去思考关于简禾未来男朋友的事情。
车内安静了下来,傅松琰将她送到咖啡馆,“你结束打我电话,一会我让人来接你回去。”
“不用了。”简禾说:“这附近是地铁站,我一会儿自己回家。”
傅松琰不容反驳的说:“我让人来接你。”
“……”
简禾无奈,傅松琰决定的事,别人向来反驳不了。
简禾站在原地,看着傅松琰准备开车离开,小声嘀咕:“老混蛋,不解风情。”
傅·老混蛋·松琰很明显没听见有人在骂自己,他踩下油门,驱车离开。
傅松琰离开以后,简禾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突然,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好家伙,你在这当望夫石呢?”
简禾翻了个白眼,回头看向那个浑身黑还带着黑色口罩的男人,将肩膀上的手拍了下去,“你才望夫石呢!”
她没骗傅松琰,她下午确实约了人,她约了胥江。
胥江看了眼前方车水马龙的道路,“傅松琰送你来的?”
简禾往咖啡厅走去,边走边说:“嗯,中午回傅家吃了个饭。”
胥江对傅家有些嗤之以鼻,“还回去做什么?”
胥江和简禾从小在同一家福利院长大的,简禾所有的事他基本都知道,四年前闹那么大,他自然也不会不知道。
简禾往咖啡厅里边走去,这边咖啡厅是一个比较私密的空间,胥江刚和一家传媒公司签了约,出了几首歌,在网上小火了一把,有了一批粉丝,出门在外,都得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约在这里,正合适。
简禾一时半会还有点不习惯,她扯了扯他的口罩,“搞得和地下组织一样。”
胥江:“......”
“你别转移话题,他们让你回去做什么?四年前还没欺负够,这次是他们家又是哪个孩子摔下楼梯赖在你身上了??”
简禾:“……”
“这次不怕,哥分了套房子,你没地方住到时候住我那去。”
“别贫了,没有的事。”简禾问:“你们公司还给你分房子了?”
“是啊,虽然小了点,但是也不用我自己去租房子了。”
“真好。”简禾是真心实意的替胥江高兴。
胥江比她大三岁,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他在福利院长大,没有被收养,很早就出来工作了。
去年,因为长得好,机缘巧合之下被星探发现,直到今年,才签定了一家传媒公司。
“对了,”胥江拿出一张卡,说:“你前些年给我转的钱,都在这张卡里。”
简禾一愣,前些年胥江生活拮据,她就拿出自己炒股赚的一些钱给他当做本金,让他去买了几只股,应该赚了不少。
“虽然本金是我借你的,但股票赚的钱是你自己赚的,给我做什么?”
“害,”胥江说:“股票是你替我选的,本金也是你的,赚的钱怎么就成了我的了?”
“而且,我现在有钱了,这钱你还是自己拿着吧,我看这傅家不靠谱,有点钱在身上总比没有强。”
胥江对傅家的成见不是一时半会说得通的,简禾无奈,只得说:“那先放你那吧,我有需要找你拿。”
胥江思忖了一会儿,应道:“行,那先放我这。”
简禾喝了口咖啡,才问他:“对了,你昨天着急忙慌非得今天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胥江顿了顿,良久,他抬头看向简禾:“禾禾,我可能……”
简禾抬眸:“嗯?”
胥江深吸口气:“我要去韩国了。”
简禾愣住了,几秒后,她回过神来,“你们公司要你去的?”
胥江点了点头:“嗯,他们让我过去训练一段时间,毕竟我是半路出家,要想走的长远,自己的实力也要跟得上。”
简禾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是件好事:“那说明你们公司重视你啊,大概去多久啊?”
胥江半晌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可能得好几年。”
简禾没说话了,她朋友不多,胥江算得上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长大,就算后来她被接到傅家,他们隔三差五也会见一次面。
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么长时间。
良久,简禾说:“没事,这是好事,等你学成归来,我也大学了,几年时间很快的。”
胥江垂眼:“……可我不放心你。”
傅家不靠谱,他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浔市。
简禾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没事,你别操心了,我现在很少去傅家,况且我也不是四年前的我了,跟在傅叔身后,我学了不少东西。我现在出去,好几个男生一起恐怕都打不过我呢!”
胥江扯了扯嘴角,他担心的就是傅松琰。
恐怕简禾自己都没发现,只要一说起傅松琰,简禾总是这样眉飞色舞,神采奕奕。
他眼眸,看了简禾良久,轻声问:“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傅松琰?”
第6章
胥江问的直接,简禾也没藏着瞒着,更何况胥江是她除了傅松琰之外最信任的人了。
“是,我喜欢他。”简禾说的坦然。
反倒是胥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他看了她良久,才说:“可是他——”
“他是我傅叔。”简禾把他没说完的话补完。
胥江愣住了。
“我比谁都清楚,他是我名义上的叔叔。我们之间相差了十岁,而这份差距,是我无论怎么追逐也填补不上的。”
“那你还——”
胥江往前移了几步,言语上有些激动,“禾禾,你还小,才十七岁,才遇到多少人?为何就死守着傅松琰不放呢?!”
“胥江。”简禾平静的喊他:“要是喜欢可以由我自己控制,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呢?”
她也是个女孩子,她也曾经想象过未来男朋友是什么样子,是温柔的还是寡言的。
但是这些条条框框在傅松琰出现的那一刻就轰然倒塌了。
只要是他,只要是傅松琰,怎么样都好。
那天,胥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从小和简禾一起长大,没人比他更了解简禾的性子。
她认准的事,就算撞破脑袋也不会轻易回头。
胥江去韩国那天,简禾去机场送了他。
同行的人不止他一个,简禾看过去,都是一些怀揣着梦想的少年——他们的眼睛不会骗人。
胥江想说的有很多,这一刻,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他没有家人,这些年,他早已将简禾看成了自己的家人。
他将公司分的那套小房子的钥匙给了她,笑了笑:“虽然小了些,但到底是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儿,要是——”
他后半截儿话没有说完,只将钥匙塞到她手里,“总之你拿着。”
简禾握紧了手中的钥匙,没有推辞。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了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等我回来。”
*
回去的路上,简禾看着窗外亮的晃眼的阳光,难得的有些愣怔。
就好像她在这座城市的牵挂少了那么一份一样。
突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简禾垂眸看去,眼睛亮了起来。
是傅松琰。“在回去的路上?”他的嗓音有些低。
简禾往司机的方向看了眼,轻哼了声:“你消息倒是灵通。”
今天胥江去韩国傅松琰自然知道,也是他让人送她来机场的。
傅松琰似乎是笑了下,才说:“晚上我不回家吃饭了,我让人给你送晚餐回去。”
“你干嘛去?”
话一出口,简禾就觉得这话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