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就是个下流戏子，怎么能说法语说得比他还好？！
这个事实让他深受打击，心中的嫉妒和愤恨非但没有因为受到打击而降低，反而越来越深，接下来好几分钟都沉默以对。
他没抬头看池意，只怕自己一抬头就会被对方发现他嫉恨的目光。
池意假装自己没看到，也没猜到。
他笑着对丰先生说话，远远看着仿佛是相谈甚欢的模样。可只要凑近一听，便能听到池意说的话究竟是什么。
“你回去问你爹了吗？我没有骗你吧？都说了我从不说谎骗人，你给你娘迁坟了吗？”
“哦对了，虽然你嫡母抢走了你，虽然她放任你娘在后院角落郁郁而终，虽然她阻止你娘认你，可她毕竟养育了你，待你十分真心，将你当成亲儿子对待，你也不能因为你亲娘而将她抛到一边啊。”
“差点忘了，你要嫡子身份，怎么能不认你嫡母呢，毕竟她带给你的利益最大嘛，你亲娘已经没了，没必要为了她再得罪你嫡母，所以装傻充愣是你最好的选择，放心，我不会因为你利益至上就嫌弃你，毕竟人都是这样的。”
“自私，怯懦，卑鄙，虚伪。”
池意笑着说出这一字一句，仿佛在说什么美好至极的事，最后还对丰先生道：“虽然你是个自私自利、阴险狠毒、虚伪至极的人，但我不怪你，也不嫌弃你，毕竟，你是我好、朋、友嘛！”
“芳！华！”丰先生再也忍不住，咬牙切齿道。
他想拍桌而起，然而手刚触碰到桌子，还没来得及用力，熟悉的痛感却席卷重来，他的手当即痛痒无力。
恐惧袭来，将他刚才的怒气瞬间驱散了个干净。
“唉，这人啊，总要多次提醒，才会长记性。”池意吃着嘴里并不美味的鹅肝，只一口，便没了胃口，放下叉子施施然道。
“丰先生，麻烦你下次发火前，看清楚眼前人是谁，不然总要我特意提醒，这多麻烦。”
丰先生被痛感折磨得不敢再嚣张，只能眼睁睁看着池意又叫来服务生，将这家餐厅里有名的菜都点了一遍，这价格，足够掏空他身上带的银元。
他忍下一口血，想着没关系，忍一忍，总有收拾这人，让他生不如死的那天。
然而他的忍耐在看到池意点了菜却都只吃上一口，便不喜地放下刀叉，明显不喜欢的时候彻底破功。
“芳华先生，如果吃不下，不必点这么多！”天知道他说得多咬牙切齿。
“咦，这叫多吗，可我看方家那天的宴席还剩了十几桌没动，总不能都吃干净了吧？”池意故作不解道。
丰先生：“……”那是方家是方家！就算吃不完扔掉浪费的也是人家的钱！
虽然没吃饱，但这顿饭池意很满意，满意的他离开时对丰先生也是笑容满面，只是这笑容在对方眼中却不一定令人开心。
等他走后，一道人影才出现在池意原本的位置。 不等来人出声，丰先生就忍不住怒吼道：“为什么一定要针对他？就不能不招惹他吗？！”
短短两次交锋，丰先生便被折磨得溃不成军，甚至连面对雇主都不带半分尊敬。
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接下方书泽的任务，现在骑虎难下，被人折磨，玩弄，还无法逃脱。
为什么不是方书泽？明明一开始要针对芳华的是方书泽！他只是个雇佣的工具而已！
“我让你找他的弱点，没弱点也要制造弱点，制造你能做到，尾款翻倍。”
丰先生心里动了一下。却还是坚定摇头道：“不、不！他根本不是人，就是个妖怪！人怎么可能斗过妖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第99章
“你收了定金, 没办成事，不能拒绝。”方书泽沉了沉眼眸，黑沉的双眼盯着丰先生。
“上次你就失败过一次, 这次，难道你还要放弃吗？”他冷笑一声道，“丰先生，我是在威胁你，不是请求你。”
丰先生被方书泽惹出的气顿时消下去一半。
“我们只是交易, 你凭什么威胁我？！”他大概想象不到自己的模样究竟有多色厉内荏，全都因为方书泽有可能知道了他的秘密, 抓住了他的把柄。
不、怎么可能……那些事明明没人知道, 明明那么隐秘，她不可能背叛自己！
方书泽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带着浓浓的恶意与玩弄, “丰先生真的以为, 只要你夫人不说，就没人知道其实你的所有文章所有成就, 都是出自她的手吗？”
啪！
手中的杯子落了地, 摔了一地碎玻璃，丰先生的手还在颤抖。
他惊怒交加地看着方书泽，不敢置信道：“你、你从哪里听来的？！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他冲上来像是要打方书泽, 然而隔着一张桌子, 足够让方书泽轻易躲避过他的动作，他冷笑道：“假的？你骗人骗到自欺欺人了？以为那些真的是你的了？”
他将差点弄翻的桌子扶正, 将差点倾倒的酒杯端起, 将酒液倒在一旁的垃圾桶里，眼中满是嫌弃和厌恶。
那是池意喝过的杯子。
手一松, 眼睁睁看着酒杯跌落在地，碎成玻璃渣，方书泽才满意地笑了。
他用脚在地上的玻璃渣子上踩啊踩，昂贵的皮鞋被玻璃渣不断摩擦磨损，他非但不怕，还很高兴，玩的不亦乐乎的模样，像个找到了有趣玩具的孩子。
杯子打碎，仿佛是他亲眼看着芳华身败名裂，跌入泥潭，踩在这些碎玻璃上，仿佛自己才在芳华身上，折磨他，贬低他，打压他。 然而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格外诡异，而此时的方书泽则像个疯子！
丰先生身体不由一颤，彻骨的寒冷令他浑身打冷颤！
一个妖孽，一个疯子，他究竟为什么要招惹上这些人！为什么为什么？
他瑟缩的模样引起了方书泽的注意，方书泽停下踩玻璃渣的动作，笑着看他，脸上的笑容明明和煦温暖，却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十分可怖！
“丰先生害怕啊？哈哈，别怕哦，我只是在玩游戏而已，你要是喜欢，也可以来跟我一起玩啊。” 丰先生连连摇头，颤抖着声音说：“我……我不会玩，方三少喜欢玩就好，这、这桌上还有杯子，你请、你请……”
方书泽却看也没看那些杯子一眼。
居高临下地看着丰先生，声音悠悠道：“丰先生，我可是等着你的好消息，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哦。”
丰先生此时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他怕自己要是被拒绝，下一刻就会像地上的碎玻璃一样，被眼前人狠狠踩踏，随意磋磨。
妖孽的池意没在眼前，疯子却在他眼前，对方的命令他不敢违背。
丰先生冷得牙齿也在打颤，他慌乱地点着头，“我、我会做到的！”
方书泽这才满意地点头，“这才对嘛，丰先生可是个言而有信的可靠之人呢，怎么会任务没完成就放弃了呢，上回寿宴上出师不利我原谅你了，希望这回你能将功补过，否则……” “我不介意帮你换个夫人。”
丰先生的所有作品都是来自他夫人，换个夫人，新夫人绝对不会像现在的夫人这样能干有才还深爱他，心甘情愿为他付出当枪手。
换个夫人，就意味着他也废了。
丰先生心中惊恐又愤恨，表情控制不住的扭曲。
满意地看到他表情的方书泽愉快地笑了。
他冷眼扫过丰先生，要不是这蠢货暂时得了芳华的眼，能够被对方利用，他才看不上这玩意儿呢，废物一个。
虽然今天看到了讨人厌的芳华，还看到了对方嚣张肆意的模样，但方书泽享受到了将对方踩在脚下的乐趣，这让他愉快地回了家。
妖孽和疯子都走了，丰先生这才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从玻璃上看见自己脸色惨白，表情惊惶的模样，丰先生心中懊恼愤恨不已。
两头憋屈的他心中憋了一肚子火，令他无处发泄。
妖孽和疯子他动不得，可有人他却是能动的！
他匆匆忙忙结账，却在结账时糟糕地发现自己银元没带够，只能写下欠款，让老板上门要账。
因钱不够而丢脸的丰先生心中怒气更盛，他脚步匆匆狼狈地回到家。
一名身穿旧式衣服的妇人小步小步上前相迎，“少爷回来了！外出辛苦……啊！”
丰先生抬手就是一巴掌，步步生莲的女子霎时摔倒在地。
“贱人！”
他恶狠狠道：“谁让你把代笔的事告诉别人的？！”
第100章
丰夫人被打懵了,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捂着发疼发肿的脸，“老、老爷……”
丰先生还满脸怒气地看着她, “装什么装？快说，你到底跟谁说过？为什么会有人知道你是我的代笔？！”
丰夫人慌忙摇头，“没有……我没有告诉别人！”
她上前抱着丰先生的腿，神情慌乱地想要解释，丰先生却一脚将她踢开。
“被人知道我的作品成就都是你的, 你是不是很高兴？”
“被人知道你丈夫是个废物你是不是很高兴？”
“被人知道你其实是个才女是不是很高兴？！”
丰先生沉声道：“我不管你有多不安于室，你都记着你是我夫人, 除非死, 休想离开我，你以为除了我，还会有人愿意娶你这个这年头还裹小脚的封建妇女吗？！”
说罢, 丰先生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转身离开。
丰夫人坐在地上，茫然垂泪, 丫鬟佣人面露不忍, 前来搀扶，“太太……”
丰夫人被扶起来，她的脚因为站着等丈夫回来站了太久, 又因为刚才摔了一跤, 本就从未消失的疼痛如今更痛了。
她茫然地想：明明她读书才学比丈夫还优秀，明明她已经向丈夫证明了自己的才华能力, 可为什么在丈夫口中, 她还是个除了他就没人要的废物呢？
为什么丈夫从来都没夸一夸她？明明她帮丈夫做了那么多不是吗？
“夫人，厨房里的鸡汤要好了。”一个丫鬟提醒道。
丰夫人这才从茫然中回神, “哦，对哦，还有鸡汤，我给老爷炖的鸡汤，你们扶我起来。”
她竟要用这双脚走去厨房，还想给丈夫送汤。
一个丫鬟看着她这般模样，咬紧了唇瓣，忍不住出声道：“夫人，这汤有下人去送就行了，您还是会屋歇歇吧。”
丰夫人摆摆手，“老爷喜欢我做的汤，我要亲自给他送去。”
“老爷老爷……什么玩意儿还叫老爷！”丫鬟作为丰夫人的陪嫁，从丰夫人进门就看着她被各种欺负。
从前在闺中丰夫人读书还会高兴，听到别人夸奖还会很活泼，可自从来了这丰家，丰夫人就成了代笔工具人，平时丰先生还会给她点面子，不会苛待她，但却经常在言语上打击她。
丫鬟眼睁睁看着丰夫人从从前娴静温婉的大家闺秀，变成现在这个自卑怯懦的丰夫人，心里总觉得丰先生不是个好东西。
哪怕其他人都说丰夫人几年无所出，丰先生都没纳姨太太，已经是深情宽容了，可丫鬟还是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望着丰夫人离开的背影，只能愤愤地踩了踩地面，又恨铁不成钢地跟上去。
池意回到戏园，老板就聪明迎了上来，还左右看看，确认没有其他人跟上才松了口气。
池意：“……”
他没理这老板，径直走了进去，一个小少年抱着个箱子过来，“师哥师哥，这是有人给你送的信！”
“谁？”
“好多呢！”少年递上前道。
池意眼皮一跳，打开箱子看了一眼，随后立马合上，从怀里摸出一包糖块塞进少年衣兜里，“抱去我房间。”
少年笑嘻嘻问：“是不是师哥你的红粉蓝颜送来的？”
池意笑着敲了他脑袋一下，“让你偷看！” 少年大呼冤枉，“我没偷看，这不是……这不是猜的吗！”
“不过师哥，别人送信你都不及时看一眼，真是无情，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会骂你负心汉的。”
池意淡淡哦了一声，他又没骗心，算什么负心。
眼睁睁看着少年抱着箱子进他屋里，又看着他很快出来，跟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玩到一块儿，连他给的那包糖也被分享。
无人注意时，池意才悠悠然回屋，关上门，这才拿过桌上的箱子进卧室打开。
里面确实摆着两摞信封，上面字迹娟秀，像是女子的字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