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人生艳丽,我没有异议——姑娘别哭
时间:2021-06-22 09:53:03

  我看着他,那样阳光明媚的人,从未被阴霾笼罩过。
  我爱那个少年,却不嫉妒其他女孩。我看到很多女孩红着脸塞一封情书到他手中,他司空见惯般将那情书塞进书包。我也想给我爱的少年写情书,可他就坐在我的身后,能一眼从一摞作业本中发现我的。我在深夜,罩着被子,打开手电筒,反手写情书。我写下:“嗨,冬至那天下了第一场雪,我看到你在电车站,雪染白了你的头发,我好像看到了你的晚年,自在喜乐的晚年。”我还写下:“我想环游世界,与你一起。”我写:“等你走的那天,我要站在天台上送你,天台很高,我伸手就能触到载着你的那架飞机。我拦下那架飞机,找到你,对你说:少年,再见。”
  我爱着那个少年,爱着与我有着天壤之别的少年。
  每天当我背起书包去上学,总会不住回头,我带着担忧出门,生怕这一脚走远了,就再也见不到我的母亲;可当我坐上54路电车,看到他,我又觉得我奔向了光明。我在反反复复的恐惧和希冀中活着,一日又一日。
  我多么爱他,多么想让他知道我爱他,我穿上最好看的衣裙,想去赴一场篮球之约。我想在他赢了球后跳到他怀中,在他耳边大声喊:“我爱你!”可当我一脚迈出门时,我的母亲晕倒在地。我早已不慌乱,拿起电话去打120,而后打到父亲单位,最后我坐在母亲身旁掐她的人中,舒展她的双手,我早已无坚不摧。可我那天为什么还会哭呢?哦,那天,我本来要跟那个少年告白的。
  我多么爱他,多么想让他知道我爱他,我想在他送我回家的某一个夜晚,拉住他的手,对他说“深夜漫长,我很怕黑,你可以做我的明灯吗?”可每当我的手向前,总会想起父亲的泪眼,他说:“你要好好学习啊,千万不要早恋。你要好好学习啊,这样你妈妈才会开心。”我收回自己的手,将那些爱他的念头深深埋进我的心间,从此再不敢提。我想做一个成绩很好很好的学生,这样我的妈妈会很开心,我的妈妈开心了,她就能多活好几年。
  我多么爱他,我克制自己所有的奢望去爱他。我爱他,我变成他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度过生命最好的三年,那三年中,所有的春花、夏虫、秋草、冬雪,所有的音乐、电影、舞蹈和诗歌,所有的月白、风轻、朗日、浮云,都被改写成电影,刻在我无望的梦中,只要想起,我便觉得每一个个所处的黑夜能跨过。
  我多么爱他,我想送给他十八岁生日礼物。我在课间将自己关在播音室里,录下一盘磁带。我将我最爱的诗读给他听,我用了那年我最喜欢的歌做背景音乐,仔细记好每一个节拍,我的诗歌与那些节拍必须要相称,我录了整整一个月。我时而落泪,时而微笑,我将我的悲喜都录进了那盘磁带,那是我所有的少年真挚。我想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将这盘磁带送给他,若他肯听,他会听到我所有的爱,若他不肯听,那它便会变成漫长人生中的一个音符,响过一下,便过了。可我不能参加他的十八岁生日会了,我的母亲进了ICU,当我在ICU外陷入无比绝望之时,我并不知道,我是少年从此不会理我了。
  我们快要分别了,可他不再理我。
  我从他面前经过,笑着与他打招呼,他的眼淡淡扫过我,他说:“你是谁啊?”
  我转过身去问他:“今天需要我帮你喝牛奶吗?”他说:“不必了。”
  我抱起他的篮球转身就跑,他追上来抢过篮球,对我说:“你怎么这么无聊。”
  我在他桌角放一朵小花,他将那朵花拂落到地上。
  我不小心在他衬衫上划了笔印,他将衬衫脱下来丢到我的桌上,说:“我不要了。”
  我记得那天教室内的安静,他就那样走过我身边,不许我再做他最好的朋友了。我强忍着不哭,我想:没事啊,我们都是孩子啊。
  我想与他解释,可他笑着说道:“解释什么啊?你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重。我不理你,纯粹是因为不想理你,我快走了,我要交其他用得上的朋友了。”我点点头,如果是这样,那我能接受的,我对他说:“好啊,你一定要多交一些朋友,否则出国后你该多孤独。”我转身离开他的视线,一滴泪都没有落。
  我是在一个下雨天落泪的。那天,我看到在校门口,他笑着抱起那个女孩,那女孩的伞在空中旋转,抖落的雨花落到我的脸上,我感觉到我的心裂了一个缝隙。我去淋一场大雨,我想,雨那样大,我会清醒的,可我没有清醒,我站在路边打他家中的电话,听到他接起说了句喂,而后一个女孩问:是谁啊?他说:不知道,可能打错了。
  我挂断电话,回到家中,我病了。母亲刚出ICU,我却在家中添乱。我后悔极了,我不能生病啊,我怎么能生病呢?我要快快好起来,我将他抛在脑后。
  当我再次出现在校园,我还是那个我。笑着与同学打招呼,笑着从他身边经过。每天中午照例去播音室,每天放学照例要多做一套习题,我不与他讲话了。
  是在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从书桌上抬起头,偏过头去看窗外,黑色的窗映着灯影,灯影下,他的笔轻轻的虚空的在我背上写字,我迅速回头,看着他来不及收回的笔,问他:“你在写什么?”
  他过了很久才说话,他说:“祝你考试顺利。”
  “谢谢你。”
  我们终于在即将分别之时原谅了彼此。
  在考试后的那天,最好的我们凑在一起,策划一场毕业旅行。我们的笔尖划过地图,最终点在了呼伦贝尔。那应是我们此生第一次独立远行,然而却不能成行了,他要提前走了。
  我对他说:“我去送你吧?”
  他说:“好。”
  2006年8月3日早9:00。
  我的母亲从病床上睁开了眼,她看起来很开心,对我说:“快出去走走,别在病房里了。呆了好几天。”
  “那我可以去送送他吗?”
  “那个你暗恋的男孩吗?”
  “是的。他今天要走了。”
  “快去。”
  我的母亲从临床的病友那里借了一部手机给我:“你还没去过机场,到了给他打电话。”而后塞给我一百块钱。
  2006年8月3日早9:30。
  我舍不得花,我坐上54路有轨电车,电车之上,我想起我们一起经过的三年,从此再也没有一个男孩为我抢座了。
  2006年8月3日早10:10分。
  我坐到54路有轨电车终点,打了车,这样可以便宜很多。我上了出租车,打他的电话,对他说:“喂,我出发了哦,我去送你哦!”
  他好像很开心,他说:“好,我在机场等你。”
  我在出租车上看着外面的云,天上的白云,一会儿聚了,一会儿散了,太过美丽。我的口袋中塞着那盒原本要送给他的磁带,我想我至少可以在他离开之前告诉他我爱他了。我要怎么说呢?我要对他说:三年时光匆忙而去,我们的人生还会有十个三年,二十个三年,甚至三十个三年,但我会永远记得这三年,记得我在我最好的年华中,爱过你。
  2006年8月3日上午11:30分。
  候机楼近在眼前,我要与我的男孩告别了。我的手机响起,父亲对我说:“你快回来。你妈妈…”我满含泪水望着那只与我相隔几十米的候机楼,我不能去了。是的,只差那么几十米,我却不能去了。我给他打了最后一个电话,我说:“对不起,我又失约了。”
  他说:“没事,我猜到了。祝你有美好前程。”我的车并未停下,一路向医院疾驰,期间我看到一架飞起升空了,我的男孩走了。
  2006年8月3日午后12:40分。
  我的男孩此去再也没有回头。
  2006年8月3日下午15:27分。
  我的母亲永远离开了我。
  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夏天能够逾越。再也没有。
  我写下这个专题,为纪念那些在经年岁月中逝去的少年,或许我们此生不会再见了,那么,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第49章 女孩,别哭
  黑夜漫长,宋秋寒坐在电脑前泪如雨下。
  他记得那天,早春四月阳光晴暖,教室的窗帘被微风掀起。他路过教室后门,看到林春儿在他的书本里夹了一封信。少女的耳垂被阳光穿透,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心跳,那颗心像要跳出胸膛。他打开那封信,看到不成熟的笔记,对他说:“你在春日花下而立,像一幅经年不朽的画。”他红着脸收起那封信,拿过林春儿的本子一一比对,不是她的字迹。他曾问她:“你又帮人递情书?”她点头:“是啊。”然而无论他如何追问,她都不肯再说了。
  他也记得那天,初夏的校园。他抱着吉他坐在台上,眼透过人群看向最后一排箍着红袖标执勤的她,他说:“把这首歌送给我心爱的姑娘。”她转过头去制止喧闹的人群,他心中盛的那个气泡,噗的一声,破了。
  他还记得他十八岁生日后的每一天,他在痛苦中无法入睡。他不想出国了,他爱的女孩不爱他。他生出恶毒的念头,他要她爱上她,然后抛弃她。他像一个无比幼稚的人一样在心中杜撰那个残忍的剧本,他学会欲擒故纵,他不理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理她。他甚至在她面前抱起了别人,他看到她眉头皱着,与一旁的宵妹说:品行不端。她转身离去,从此不再与他说话。他记得那之后的每一个晚自习,他坐在她身后,看着她认真做题的背影,他一直看她,但她从没有回过头。他时常拿起笔,悬空在她后背上比划。他写很多很多心里话,可那些话他都不敢再与她说了。毕业前的那个晚上,她突然看向窗外,看到了他来不及收回的手。她回身问他:“你在写什么?”他想了很久,说道:“祝你考试顺利。”
  不是的,他原本要说的话并不是这一句。
  他仍记得那一天。2006年8月3日,他接到她的电话,电话中的她听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她说:“我出发了哦,我去送你哦!”他挂断电话,走到父亲面前,坚定的对他说:“我不走了。我等的人来了。”可父亲岿然坐在那,像在听一本天书。他将自己的行李卸下行李车,拖着行李站在候机楼门口。他想,她终于没有失约。当那个号码再打进来,他听到她遥远的声音:“对不起,我又失约了。”少年的他,站在机场的候机楼里,泪流满面。他转身去安检,飞机起飞之时,他说:一切都结束了。他再也没有回过那座城市。
  逝去岁月如潮水般向他涌来,那些他以为林春儿从未爱过他的岁月,而今都被释怀。那个女孩爱他,忍着羞怯、失望、绝望、痛苦、两难,一直爱他。他心中所有的曾经的那些怨恨、疑惑都烟消云散了,却有新的疼细细密密渗透在他心间。
  林春儿。她经历那样漫长而痛苦的岁月,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记得他骨折了,她在探视时间外来到他的病房。他问她怎么进来的?她说她的亲人在楼下住院。他记得她偶尔请假,再来之时会有疲惫,他问她去哪儿了,她从来不说。她请了假回来,会更加认真的学习,桌上的习题越摞越高。她偶尔回过身看他,会将脸放在他桌上的那摞书上,问他:“宋秋寒,咱们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你为什么盼着长大?”
  “长大了,我就可以有很多很多钱了。”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那样我就可以救很多很多人了。”
  “没事儿,我有很多很多钱,以后我给你花钱。”宋秋寒时常这样说。他从未追问过她为何要救很多很多人,那时他只以为她的爱更宏伟。他以为她关心宇宙、地球、人类,从不关心他。
  林春儿会微微一笑:“你会给你每一个好朋友花钱吗?”
  宋秋寒红了脸:“我不是冤大头。我只给我最好的朋友花钱,我最好的朋友只有一个。”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是。”
  “比你跟陈宽年还好吗?”
  “对。”
  林春儿听到这句,往往会笑出声来。
  宋秋寒的泪水止不住。
  他的心里太疼了。当他在美国一遍一遍拨打她家中的座机无人接听之时,当他万念俱灰终于决定不再爱她并要日复一日的恨着她之时,这令他错失了多少年原本该去爱她的岁月。他在这一刻原谅了过去十六年来林春儿的所有缺席,并决定带着他此生所有的爱意,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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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秋寒等在林春儿的楼下,看见她和宵妹推着旅行箱出来。她没有失约。
  年少时永远无法履约的人,成年后不再失约了。
  林春儿脸上满是盈盈笑意,铁了心要去过一个愉快的假期。宋秋寒接过她们的行李放在后备箱里,宵妹将林春儿推到副驾上,自己爬上了后座。林春儿的手臂前伸,目光炯炯,轻喊一句:“出发!”前天还在为六千万神挡杀神之人,今天又变得天真。
  林春儿拍了一张这座城市的寂寂清晨发到群中,说了句:“迟到的毕业旅行。”
  宵妹脸凑到她的座位旁:“那年咱们本来要去呼伦贝尔的。可惜当时没能成行,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去?”
  林春儿去过呼伦贝尔,不止一次。草原的风吹在她脸上,她偶尔站在那天高地阔云低之处想起当年将头凑在一起的少年们,他们的笔尖在地图上划过,最后满怀憧憬的说:“我们去呼伦贝尔吧!”她因此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别样的爱,她曾住在牧民家里,怀揣着一本书一瓶水,清早骑着马赶着羊群出发,寻一棵歪脖树,一坐就是一整天。她也会在那时发呆,对着天上低垂的大片大片的云和一望无尽的辽阔的草原,以及草原上盛放的那些不知名的小花说:这是我们的毕业旅行啊。
  可惜当年的人早已四散天涯。
  “机会很多呀,但是宋秋寒铁定没有了。不过我们可以拍照给他看。”林春儿忍不住雀跃的心情,她辛苦了那么多个昼夜,就为了这难得的假期。
  “为什么我没有机会?”宋秋寒摘掉墨镜看向她,他的眼睛有些红,好像经历了一场彻夜的失眠。
  “?你不是快要回美国?”林春儿偏过头去问他。
  “我不回美国。就算回,也只是短暂开会而已。”宋秋寒开着车,他知晓林春儿正满是不解的看着他。在红灯之时拉了手刹看向她:“我不走了。”他的口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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