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海鲜火锅,一瓶红酒,他们相对而坐,浅浅酌,慢慢聊。他们有聊不完的话题,宋秋寒的美国故事,林春儿遇到过的人,他们共同的朋友;喜欢的音乐,看过的电影,走过的地方。从日暮到深夜,没有停歇。
林春儿双手捂着自己通红的脸:“宋秋寒,我不能再喝酒了,我得戒酒。不知道为什么,跟你一起吃饭,我总想喝点儿。这不对劲。”
宋秋寒的手递过去,她的脸颊滚烫:“小酌怡情。你只跟我喝就好了。何况我们能这样一起吃饭的机会并不多。”拉住林春儿的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二人膝盖对着膝盖,宋秋寒前倾着身体握住她的手:“我喜欢跟你一起喝酒。第一次吃火锅的时候,咱们吃过饭,坐在火锅店外面等雨停,你一张黑红的脸与灯笼相映成趣。喝多了话又多,不停与陈宽年拌嘴,不肯认输。”
“你坐在一旁捡乐。”林春儿指责他。
宋秋寒想起那天,嘴角含着笑意:“不管你信不信,在那天以前,我已经很久没那样开心过了。”宋秋寒对林春儿是蓄谋已久,那天结束了那顿火锅,陈宽年发那张照片给他,他下意识存在手机里。他甚至动过破坏林春儿和男朋友感情的念头,最终没有出击,是因为他不想他们之间变的那样不堪。所以当林春儿坦言她其实是单身状态的时候,宋秋寒喜不自禁。
“宋秋寒,我种的花会开吗?”
“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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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秋寒带着一身阳光走进公司,刚刚听肖晴八卦过峰会情形的女同事彼此看看,心照不宣。老板恋爱了,大家的日子或许能好过一些。毕竟从前的老板,虽然极有修养,但也十分严格。肖晴朝其他人挑挑眉,抱着资料进了宋秋寒办公室:“这是今明两天的会议安排,我打印出来了。这是要过的项目资料,我也打印了一下,线上也同步给您了。”
“谢谢。”宋秋寒拿过日程认真看了,而后对肖晴说:“第一件事,帮我安排一个沟通晚宴吧,各部门负责人以及核心员工的。第二件事,帮我选一下履新的礼物送给大家。第三件事,帮我安排核心员工面谈。新加坡、日本、马来西亚的同事也要面谈。沟通晚宴安排在面谈全部结束后的那一天吧。”
“好的。”
宋秋寒说完看到肖晴还是站在那:“怎么了?”
肖晴笑了:“欢迎老板回来。大家都很开心是您。”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您看起来赏心悦目吧。”肖晴打趣道。
宋秋寒难得笑了,然后吓唬她:“大家也别高兴的太早。未来会有更大的挑战。”
“那也不怕。挑战始终都在,但老板是您就很难得。”肖晴是有名的直脾气,她并不是阿谀奉承之人。
“谢谢你们。”
“今天工作餐还是定牛排?”
“好。谢谢。”
宋秋寒放下文件,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金融街。他并不十分笃定自己对赌会赢,毕竟市场变数太多,但他却愿意试上一试。从这一天开始向后五年,每一天都将在巨大的挑战中度过。
有人在叩门,他应了声进,是陈晓鸥。
她走进来坐到宋秋寒对面,看到他脸上难得的春风和煦,若有所思点头:“原来一段好的恋爱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嗯?”
“你。”陈晓鸥指了指宋秋寒:“满脸写着,我恋爱了。”
宋秋寒嘴角扬了扬,换了话题:“昨天会开的怎么样?”
“挺好。董事会很意外你竟然不参加这个会。”
“千篇一律,没有必要。”
他挑出几个项目发给陈晓鸥:“我考虑重新划分项目组。之前轮岗的时候发现一些同事的经验与所在行业并不十分匹配。你和我各带三个,如何?”
“好啊。”陈晓鸥看宋秋寒拿给她的资料:“你跟董事会到底赌的什么?”
宋秋寒耸耸肩:“不重要。”
“宋秋寒。”陈晓鸥一脸严肃:“我跟你搭档这么多年,换不来你一句实话?”
“有保密协议。”
“我不信。”
宋秋寒放下文件:“我对赌的内容与你无关。”
“我们是战友。”
“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不会一直是我的战友。”
“我会。”
“别意气用事。”
陈晓鸥默然不语。又拿起资料来看:“这些是你认为不错的项目是吧?”
“是。”
“好的,那我安排人跟。重新划项目组的事,与hr聊过了吗?”
“还没,你帮我聊吧。”
“好。”
陈晓鸥站起身向外走,目光落在宋秋寒的手指上,一闪而过的落寞。
第80章 岁月悠长,晨昏更替……
林春儿到家之时已近深夜,宋秋寒还未回来。
她脱掉骑行服,光着脚在地上拉伸,而后进浴室梳洗。将足浴盆推到床边,敷了面膜,泡脚。她不会亏待自己。床头柜上放着那个木匣,宋秋寒要她独处时再看。
她拿过钥匙轻轻开了锁,咔一声,通往旧时光的隧道阴暗,只有尽头有微光。
那匣子里装的,林春儿认得。她十七岁、十八岁写给宋秋寒的情书,那时她深夜不睡,窝在被窝里,反手写字。生怕被宋秋寒发现端倪。
宋秋寒问过她是帮谁送信,她说要替人保密。
那些情信一封封,都在这木匣中。林春儿打开一封细细的读,她在信中写:“六月雨后闷热,今天的我活在痛苦里,我以为十七岁的人都该快乐,可我今天很痛苦。好在我隔窗看到你,看到你,我的痛苦不见了。”
“昨晚梦到你,再也睡不着。迫不及待拿起笔,把我的梦境写给你。我梦到我在教室里睡了一觉,睁眼时已近黄昏。”
林春儿一字一句的读,那些时光涌进她脑海,她记得她写每一封信时的心情。真奇怪,过了那么多年,她竟然还能清晰记得。
在那些信的下面,压着几封笔迹不同的信,还有一副手套。那笔迹林春儿也记得,宋秋寒的。
“林春儿,这是一篇流水账。纽约昨天下了暴雪,街上空无一人。我自己做了意面,是的,你别怀疑,我会做饭了,我饿不死了。如果今生还能与你相见,让你尝尝我的厨艺,你一定会称赞我。我在华尔街找到一份实习工作,在投行做数据分析。我的老板很喜欢我,他说我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年轻人。这份工作收入不错,我拿到第一笔赚来的钱,为我母亲买了一条丝巾,为我父亲买了一条领带,为我自己买了一双新的球鞋,为你买了一副手套。我记得冬天时候你发作业本,与我指尖相触,你的指尖冰凉。我的个子又长高了,我好像吃了猪饲料一样,控制不住的长个子,你现在应该只能到我的下巴了。我打了你家的座机,但一直无人接听。陈宽年联系了很多同学,都找不到你,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不知该寄到哪里。如果你现在还做梦,我希望这封信的内容能到你的梦里。我希望你能梦到我。哪怕只有一次。”
“林春儿,我母亲去世了,你的座机无人接听。”
“林春儿,我生病了,你的座机无人接听。”
“林春儿,恭喜你恋爱了,你的座机无人接听。”
“林春儿,再见。”
信纸上有斑驳泪痕,沾了泪水的字晕染开来,随着经年岁月的逝去,并不那么清晰了。也许再过一些年,那些字就不见了。
林春儿的面膜越来越湿,她扯下面膜,双手覆在眼睛上,可泪水还是从指缝间汹涌而出。起初是母亲去世,父亲不愿回到家中,他搬去了乡下。后来是她用打工的收入,拆了家中的座机,为父亲买了手机。她不知曾有一个人,那样执着的拨打她家中的座机。命运这样捉弄人,将他伤的那样深。
她恋爱了,那恋爱隔着网络撞进万里之外的他眼中,他想亲口与她说恭喜,他想说那男孩与你很般配,你一定得幸福。
她的指尖抖着,拿起那副手套戴在手上,宋秋寒为她买了一副很好的手套,柔软舒适温暖,他一定挑了很久很久。
“我从没戴过这么好的手套。”她流着泪对宋秋寒说。
宋秋寒还在远程会议,他拿起手机,看到林春儿发来的消息,红了眼睛。他眼看向外面的灯河,岁月悠长,晨昏更替,他还能有机会把那些心意捧到她面前,去治愈她那些原本该被爱着却不断受伤的岁月,宋秋寒很知足。
“幸好你喜欢。”
“可你几点回家?”
“一点前能到。别等我,早点睡。”
“好。”
宋秋寒结束了工作,驱车去林春儿家里。不,林春儿说那是他们的家。她问他几点回家。宋秋寒心里燃着融融暖意,他也终于有家了。当他推开门,看到餐桌上摆着刀叉,厨房里还亮着灯。换了鞋,站在厨房门口,看到林春儿正将意面盛在盘中。宋秋寒接过餐盘,放到灶台上,轻轻抱住林春儿。
林春儿头顶刚巧及他的下巴,他真的吃了饲料,长的这样高。林春儿踮起脚,将唇印在他下巴上,感激岁月,让宋秋寒野蛮生长。
“饿不饿?”
“饿。”
“那你尝尝我做的意面?我只算能做熟,改天你认真露一手。”
“好。”
林春儿不会做西餐,她做的意面,真的只能算做熟。宋秋寒吃了一口,看到林春儿睁大了眼睛等他评价,将意面咽了,点头称赞:“好吃。”见林春儿要低头吃她自己盘中的,宋秋寒动手拿过:“我饿的太狠,你吃别的。”
“哦。”林春儿顺手拿了一个苹果啃,见宋秋寒三口两口将两盘意面消灭,又喝了两大口水:“好吃下次再给你做。”
宋秋寒手顿了顿,而后缓缓说道:“你少下厨,手膜不算便宜。”
“我喜欢呀!”她认认真真的说。
“……”宋秋寒幽幽看她一眼,手放到她头顶揉了揉,而后起身脱衣裳,一边解扣子一边说:“下次别等我,你如果早回来,就早点睡。不要总是熬夜,熬夜太伤身。知道吗?”
“哦。”
林春儿跟在他身后,靠在浴室门口。宋秋寒回身看着她,眉头挑了挑:“一起洗?”作势要拖她进门,林春儿撒腿跑了,丢下一句晚安,闷头冲进了卧室。身后宋秋寒的笑声搔的她心头痒。
她为他留了一盏夜灯。
宋秋寒梳洗完毕,就着夜灯的微光上了床,将她揽进怀中。唇印在她额头,温柔轻飘:“晚安。”
“晚安。”
今夜他们不需要做爱,就那样抱着,就已觉得十分的圆满了。
林春儿的睫毛一眨一眨,搔着宋秋寒下巴。他的手覆在她眼睛上,催她:“快睡。”
她抓下他的手,唇印在他掌心,一下一下。
“宋秋寒。”
“嗯?”
“我很抱歉,我的座机无人接听。”
宋秋寒并未讲话。他怪过她,他一遍一遍的打那个电话,想找到她,可她在世界上消失了。他尝试着打听她最终去了哪所学校,可没人知道。学校放榜,上面没有林春儿。他怪过她,当她看到那个男孩上台拥抱她,他曾心碎。
可现在他不怪她了。
他心疼她。
宋秋寒将林春儿抱紧,与她讲话,声音缓慢而轻:“今天我去公司,陈晓鸥说我的脸上写着我在恋爱四个字。肖晴说我身上春风和煦。他们说一场好的恋爱,可以改变一个人。林春儿,我觉得我与你的恋爱很好很好,这场恋爱改变了我。”
“你说过,我们之间的爱可能会消逝。我不知爱情会不会消逝,但我想对你说的是,我炽热的爱着你,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们的爱情消逝了,那我们不要丑陋的结束。”
“我会爱你,直到时光的尽头。如果时光有尽头的话。”
“你我都曾有过一段很痛苦的时光,我很遗憾那时我没能在你身边。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走。可人生还很长,我们的恋爱才刚刚开始。我希望你能与我一样坚定,无论遇到什么事,记得你还有我。你可以全然信任我,依赖我,受了委屈要告诉我,你可以在我面前撒娇、任性,总之,你只管做你自己,其余的由我来做。”
林春儿转过身去,将后背与宋秋寒的胸腹贴合,抓过他的手环过自己腰身,这个姿势很好。林春儿在黑暗之中睁着眼。
诚如宋秋寒所说,他们刚刚开始相爱。他们都在学着如何爱人,如果不够坚定,很容易便会散在人潮中。
“宋秋寒,我检讨。”
“检讨什么?”
“检讨那天说了那样的话把你赶走。”
“你检讨的方向不对。”宋秋寒寻到她的手握住:“你应该检讨,你受了莫大的委屈,但没有告诉我。你不信任我,也不依赖我。这样不对。”
宋秋寒那颗温暖的心有力的跳着,那心跳声隔着二人的皮肉传到林春儿心间,令她与他共颤。林春儿转过身去,与宋秋寒面对面,他们的呼吸都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对方。
“你知道了?”
“是。”
林春儿又想哭了,宋秋寒坏透了,宋秋寒总是让她哭。她吸了吸鼻子:“宋秋寒,我没有怪他。我也不希望你怪他。”
“嗯。”
宋秋寒并没有与林春儿讲他和宋良玉的事,他怕林春儿自我谴责。他又将林春儿抱的紧了些,轻轻一笑:“这样很好。”
“什么?”
“我回到家里,还能抱着你说会儿话,这样很好。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