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疏桐微微点头说:“确实挺冒昧的。”
甘振华:“……”
许疏桐又说:“所以,你专门来找我,有事吗?”
甘振华额头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珠,他突然生出多年前上学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单独考题时的紧张感。
怪不得这里的战士,都叫她许老师。
刚才,甘振华提着东西,来家属院,说是来找祁正。门口的哨兵根本不放行,甘振华灵机一动,扬起手里的礼物盒,说:“我从京城来的,遇到你们祁团长的家属以前在海州的教授,教授让我顺便给你们嫂子送点东西。你可以带我先进去,直接把东西交给你们团长嫂子就行。如果她不欢迎我,我再跟你出来。”
甘振华努力恢复镇定,把手上提的东西,放到许疏桐跟前的桌子上。
还别说,这桌子挺好看的。院子也很好看,比之前他住过的江南园林,真不差什么。
甘振华没敢多看,收回目光,毕恭毕敬地对许疏桐说:“许老师,这些礼物,请你收下。”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叫她许老师,跟着叫,应该错不了。
“别拐弯抹角,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甘振华觉得,她肯定不会请他坐,可接下来,他要跟她长谈,站着也不好,索性就自己挪开许疏桐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许老师,不瞒你说,我是昨天晚上和祁正吃饭的时候,才知道他结婚了。而且和你结婚,是二婚。”甘振华说这话的同时,也在仔细地观察许疏桐的反应。
女王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委屈自己,嫁给二婚男人呢?
不可否认,祁正也非常优秀,从小就是耀眼的存在。可现在时代不一样啦,国门打开,经济在发展,个体经济得到扶持,商业环境会越来越浓。军人这个职业,已经不再像过去几十年那样受欢迎。
从他的圈子里就能明显地看出来整个社会环境的变化,以前他这种书读不好又吃不了苦的,把家里老头子都给愁坏了。
放到好的部委上班,担心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丢去部队,更怕吃不了苦的他们给老一辈丢人现眼。
现在改革开放,他们这些落后份子,一下子有了表现的舞台。
有人去粤城倒货,也有他这样的在海州捣腾地皮顺便做贸易。当年大院里,最不争气的一批人,现在变成最嘚瑟的。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料到呢。
再看祁正,几年前,是他们院里女孩们做梦都想嫁的人。现在,相当一部分已经改变想法。
结合实际情况,综合、客观地看,祁正二婚后,可不就掉价了吗。
而且昨晚他费尽心思地打听了一番,如果消息无误的话,祁正头婚娶的那女人,相当不怎么样。据说是祁正跳湖里捞起来的。
那女人掉进湖里,路过的祁正把她救了。然后女人就死皮赖脸地要嫁给他,他还真娶。
甘振华倒是能猜测到祁正为什么会娶,可甭管什么缘由,头婚娶那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妥妥的黑历史啊。
他就不信,女王一样的许疏桐,还能不在意?
反正他接触过的有姿色、有能耐、家境又好的女孩,都有些完美主义。
只是“二婚”这两字说出来,许疏桐眉毛都没动一下,看他的眼神,依然又凉又淡。
“哦,我明白了,你是来挑拨离间的啊?”在甘振华的期待中,许疏桐再次开口。
甘振华脸色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在心里感慨——许疏桐和祁正还真挺像的,一样冷淡,说话也都是一针见血,不给人情面的类型。
确实是挑拨离间,但绝不能承认。
甘振华摆出义正言辞的表情:“许老师,你说笑了,我不是挑拨离间,我是担心你不知道真相。实话跟你说吧,在我知道你是祁正的爱人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这个人。”
说完,甘振华的表情就明显地写着“你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吧,快来问我呀”。
“看来你的能力也不怎么样嘛,调查我,却没查到关键的信息。”许疏桐已经猜出来,她跟祁正来柳城后没多久,祁正肯定是让眼前这二货调查她在海州大学的情况。
她觉得祁正调查很正常,不调查才奇怪。他是个军人,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反应。把她从滨城带到柳城期间,必定能感觉到她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她和他相处时,也没刻意隐藏能力。他总得确定把她这样一个另类的人带到部队家属院,会不会成为部队情报泄露的因素。
甘振华多半只是查到原主在海州大学的情况,也知道她放弃海州设计院的工作回滨城,甚至知道她嫁人。却不知道嫁的是祁正。
哎,也就有投胎投得好,要是在普通家庭,就这样的能力和智商,怕是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许疏桐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甘振华。
这样的眼神,甘振华太熟悉了。以前,祁正就没少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甘振华的脑袋瞬间耷拉下去,来之前那些想法,烟消云散。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玩不过。
虽然被轻视,但是也不妨碍他对许疏桐的欣赏。
甘振华说:“许老师,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调查清楚。那你呢,你对祁正了解多少?你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吗?知道你们的婚姻,得不到他家里长辈的认可吗?”
院子门外,祁正听到这话,把准备拐进院子里的脚收了回来。
早上,去团里把任务布置下去后,祁正就去了一趟管计生工作的干事那里。
有家属来队探亲的干部,都会跟该干事打交道,领安全套。
每个月初,干事从上级医院把计生用品领回来,也会结合情况,给干部们发放。
得知许老师就是一团长的家属时,干事去医院领计生用品,还顺便去当时还住院的一团长的病房,掏了一盒给他,“一团长,我终于有机会给你送幸福了。”
送幸福的人,被一团长轰出去。
干事回来后还自我反省,为什么被轰?嗯,一定是一团长已经在计划要孩子的事情,他送这玩意,确实不地道。
昨晚,祁正可没少后悔家里没备那玩意,最后那一步都没法做。
遗憾的事情可不能,坚决不能再发生。祁正趁有空的时候,往干事这边走一趟。
干事看到他,愣了一下,“一团长,你有事啊?”
“嗯。”
“什么事?”
“你觉得呢?”
干事吓一跳,难道昨天跟战友调侃一团长的事情,被他知道啦?
干事和昨天带队去山里训练的侦察连连长是老乡,两人吃过野猪肉,一起聊了好久。
侦察连长把看到的许老师对一团长搂脖子说的那些话,都告诉老乡。瞧瞧,一团长多幸福啊,媳妇在外人面前端庄有学问还漂亮,又把最可爱的一面留给一团长。
大概是因为本职工作的关系,干事不由得多想了一层——按理说,一团长和许老师感情这么好,而且还不设防,许老师都随军几个月了,怎么还没传出好消息啊?难道一团长,外强中干?银枪配了蜡头?
卧槽!果然不能在背后瞎议论人啊!
“一团长,我错了。”干事低头。
“可以将功补过。”祁正道。
“那我该怎么做?”
“多给一盒。”
“啊?”干事抬头,不解地看着一团长。
祁正心里一阵郁闷,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人,怎么突然这么迟钝。算了,自己动手吧。
他直接去打开写上标识的抽屉,结果,里面居然只有不到十个了!搞什么啊,省着点用,也就只够两个晚上。
算了,少就少点吧,总比没有好。
东西揣口袋里,他就往家里走,顺便把之前写的一份报告从家里拿来,交给师长。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甘振华挑事的话。
祁正从来没想过要隐瞒许疏桐什么,他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她坦白。下个月休假,就是最好的机会。
就在祁正紧张得手心都快出汗的时候,他家桐桐的声音传来,她说:“我嫁的是祁正,又不是他家。他家长辈难道比法律大?法律保护的婚姻,所谓的长辈不认可,就不存在?”
甘振华一愣,想了好一会,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至于他的家庭情况,我也没什么兴趣。我不需要他们给生活费,也没有赡养他们的义务。姻亲,就是看得顺眼,多走动。看不顺眼,就没必要两看相厌。”许疏桐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天气越来越热了,喝茶她也喜欢凉一点的。
看着许疏桐喝茶后,惬意的样子,甘振华往桌子上一看,只有一个茶杯,看来是没他的份儿了。
“这话不对吧,咱们国家,最注重家庭关系了。爱情哪有亲情坚固牢靠啊?现在祁正对你确实是真心的,可份真心,能维持多久呢?我也是男人,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男人是世上最专一的,到了八十岁,最喜欢的,依然是年轻鲜嫩的小姑娘。等你到了一定的年纪,青春不在,容颜不在,你能保证,祁正还会像现在这样,选择你,而不是家庭?”甘振华觉得自己棒极了,瞧这话,说得多有道理啊。
许疏桐微微一笑:“蠢女人才会把幸福寄托在男人身上。在你看来,女人这一生,想幸福,就要靠男人的施舍?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你以为女人就不专一?就不爱鲜嫩的男人?谁喜欢秃头大肚腩的老男人?再说了,祁正如果等到青春不在的时候,还能被所谓的长辈拿捏,那他得多没出息啊?你觉得,他和你,能一样?”
甘振华再次噎住,同时也非常震惊。女人的幸福,可不就是靠男人吗?当初他妈就是医院的小护士,他爸住院期间,两人好上的。他妈当年那些小姐妹,没他妈命好的,现在苦着呢。
“就算祁正有本事,不被长辈拿捏,他不爱你了,你怎么办?”甘振华问道。
“不爱就不爱呗,我难道就不能不爱他。刚才我的话,你听不懂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许疏桐又喝了一口茶,她今天说的话,有点多了。
甘振华说:“离婚的女人,会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的。”
许疏桐说:“你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怎么没把自己装得聪明一点?”
甘振华:“……”
服!服气!你跟祁正,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说话都能让气吐血,还没法反驳。
同时,甘振华也在心里庆幸——幸好没娶回家,要不然得被气得少活十年吧。不对,没这样的假设,她压根就看不上我。
“哼,你这是智商歧视!要是都长你们那么聪明的脑袋,都考一百分,大学录取谁啊?”甘振华说。
祁正走进来,“她不是智商歧视,是歧视蠢货。”
听到祁正的声音,甘振华屁股就像装了弹簧,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慌张,“正哥,你怎么回来了啊?”
“哦,原来你是专门挑我不在的时候来找我家小许,什么居心?”
甘振华忙摇头:“不不,我没什么居心。就想正哥你结婚了,我来见见嫂子。”
祁正直接无视甘振华,走到许疏桐身边,端起她已经喝了三分之一的茶杯,把剩下的喝掉,再摸了一把她的后脑勺说:“怎么不多睡会儿。”
“已经睡够了啊。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份文件。”
“怎么不让战士回来帮你取。”
“想多看你一眼啊。”
“看吧。”
她仰着头,对他笑。
甘振华被迫塞了一嘴的狗粮,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正哥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他他……他居然还有温柔的一面!
祁正回屋里,不到一分钟就出来,手里果然多了一份文件。他又对她说:“这人烦不烦?”
许疏桐说:“还行吧。”
祁正征询她的意见:“是要让他走,还是让他留下来给你解闷?”
甘振华:解闷?我特么是小狗还是小猫啊?
然而,看到许疏桐沉思的模样,甘振华又特别没骨气地想:把我留下来吧,真的可以解闷。
许疏桐问他:“你对海州很熟?”
甘振华猛点头:“熟!特别熟!”
“行吧,你可以暂时留下了。”
说完,许疏桐又对祁正笑着说:“中午早点回来吃饭啊,做你喜欢吃的。”
“好。”
甘振华的目光从已经迈出院门的祁正的背影收回,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问许疏桐:“许老师,你平时和正哥,就这样相处的?”
“不然呢?你以为是演给你看的?”
其实走出院门后,祁正的脸色就挂上一层冷霜,他脑子里满是刚才他家桐桐说的话。他有一种感觉,她随时会掉头离开他,毫无眷恋那种。
之所以让甘振华留下,祁正觉得她应该也想了解海州那边的情况,当时她和江山他们谈的时候,他就听到她说过一句话——“把粤城的钱赚到手之后,海州那边,也要成立公司。”
至于甘振华会不会说些让她对他有想法的话,不在祁正的考虑范围内。
祁正走后,许疏桐确实让甘振华发挥他能发挥的最大作用,问了不少海州现在对经济发展方面的政策。
甘振华紧张得不行,因为他也不是很清楚,他就是听人说,干什么赚钱,他就跟着干什么。
许疏桐看着甘振华,悠悠地叹了口气。老天爷果然很公平啊,没让甘振华有个好脑子,可人家有好爹妈,而且爹妈都爱他。在海州啥也不用关注,就能把钱赚了。
算了,还是换一种提问方式吧。
比如,甘总现在做什么生意?你认识的人,在海州赚钱最多的,是怎么做的?有没有听说成立特区的消息?
这些问题,甘振华总算能答上来了。
许疏桐向来都是有来有往,听甘振华说完,她也给对方最真诚的建议:“花无百日红,你也不可能一直都能躺着赚钱,抽空稍微考虑一下以后的事情。如果不善于投资,就置业。买房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