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打扰了。”
林余星的礼貌、懂事、安静,十分招人喜欢。魏驭城一手轻揽他的肩,轻声交谈。见他的视线在书柜短暂停留,魏驭城问:“喜欢哪本?”
“《时间序列列车》,”林余星说:“这套绝版了。”
书柜里的还是英文原版,魏驭城拿下来,说:“送你。”
林余星受宠若惊,“不不不。”但又弃之不舍,于是挠挠脸,“方便的话,我借来看,看完了再还您行吗?”
魏驭城随意,“好。”
钟衍在旁懒洋洋道:“俩学霸啊。”
“魏舅舅是,我差远了。”林余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魏驭城一眼投掷,嫌弃之意如此明显。倒也没多说,起身拿了一套孔明锁放桌上。钟衍啧的一声,“我舅最阴险,拐着弯地鄙视我呢。”
林余星不自觉地与魏驭城统一战线,露出了难得的少年意气,“小衍哥,咱俩比比?”
……
林疏月办完畅姐交待的事,过来找弟弟。魏驭城的办公室笔直相望,门没有关,能隐约看到三人的身影。
林余星挨着魏驭城坐,正悉心听着什么。
钟衍玩了两下解不出,没耐心,撑着半个脑袋打呵欠。
魏驭城侧着头,低声讲解,孔明锁在他指间翻转移动,很快,林余星一脸崇拜与笑容。
林疏月定在原地,看了两分钟后,便无声折返回去。
刚进办公室,畅姐那边又打来电话,临时加了任务,跟她探讨规章方案。这通电话的时间更长。
变天效应突飞猛进,五点不到,外头已暗如黑夜,风声拍打窗户,温度也明显下降。十分钟前,她和畅姐通电话时,林余星发了条信息,说和钟衍先走了。
林疏月担心:变天了,你穿得薄。
林余星:走的时候,魏舅舅给了我一件外套。
林疏月指尖一顿,几秒后:好。
她无从曲解魏驭城的用意,愿意把它当成好意。没空想太多,畅姐交待的工作得加个班。
六点,雨成瓢泼之势往下浇。
七点,林余星说已经安全到家。
八点,林疏月去洗手间。外面依旧有灯,工位空了,唯有窗外风雨声来做客。林疏月抬眼往前,魏驭城办公室的门半掩,光从中渗出。
他也没有走。
林疏月不以为意,接着加班。九点给畅姐发去邮件,然后等她的回复。近十点,终于搞定。林疏月伸了个懒腰,看着外头的天气,看来得打个车了。
她拿好包包锁门,门响在安静的楼层里很清晰。
没几秒,另一道关门响也随之响起。林疏月心思动了动,蓦地往右看。魏驭城的身影凑巧出现,与她同时下班。
宽敞空间就他们二人。
电梯数字规律跳跃。
魏驭城只着一件单薄衬衫,外套没穿。
林疏月的视线从他肩线挪开,忽地想起林余星说,魏舅舅给了他一件外套。这么干巴巴地杵着也尴尬,于情于理,林疏月主动开口,“明天我把外套带给你。”
是客套的感谢,也是打破微妙气氛的一个借口。魏驭城没应答,与她齐进电梯。他先按负二层,林疏月接着按下一层。
电梯直降,冰蓝数字跳跃于液晶屏。
三十六层如倒计时,每变动一下,新鲜氧气便更近一步。魏驭城站她身后,一个字没说,却如有千钧力顶着她背脊。
5、4、3……
林疏月心跳加速,身体已做好往外走的准备。
到2时,魏驭城突然伸手,按了指令取消。
林疏月反应不及,电梯已直降,堪堪往负楼层一去不回。
魏驭城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我的外套给了你弟弟。”
林疏月回头望着他,忐忑且莫名,“所以呢?”
“变天了,冷。”——停车场到,电梯门划开。魏驭城从后面向前迈步,顺带着把林疏月也给逼了出来。
“一起。”他淡声:“帮我挡风。”
自此,林疏月什么都明白过来。
这男人不是延迟加班,而是按时狩猎。
林疏月望着他背影,勃发的怒火渐渐温吞而灭,只剩忍俊和无奈。魏驭城的自驾是一辆黑色迈巴赫,他把车直接开停她身边,目光压得低,一整晚的伺机铺垫,就只为这一刻——
“上车,我送你。”
疾雨不停,夜深起雾。从汇中过去林疏月住的地方要绕很长的路程,再回明珠苑又是另一条路线。魏驭城近十一点才到家,雨势愈大,像给人间织了一件缠绵多情的衣裳。
进屋这段距离,外套湿了肩膀,魏驭城脱西服时,钟衍从房间里蹦跶出,年轻人体魄强健,秋雨夜丝毫不知冷,仍只穿一件宽松短袖。
魏驭城瞥他一眼,问:“林余星什么时候回家的?”
“不到七点吧。”钟衍后知后觉,不满意念叨:“你好关心他。”
“不然呢,关心你这个纨绔子弟?”魏驭城犀利地陈述事实。
钟衍还是有自知之明,歪着脖子往沙发上一坐。魏驭城自小是学霸,所以一直也喜欢会读书,脑瓜子聪明的人。
“对了舅,你听说了吗?”钟衍眼珠转了转,等了他一晚就为通风报信,“林老师在公司有点小道消息。”
魏驭城松领带的动作一顿,再继续时,指间翻扯的速度慢下来。
“什么消息?”
“她的绯闻。”
领带彻底不解了,魏驭城双手垂在腿间,中指指尖轻轻动了下,等他继续。
“明明是去明耀科创上班,工作地点却在你公司。听说啊,我也是下午去了你办公室才听说的,不仅有人给她送东西,还送午饭,送奖金……那谁吧,还时不时地去她办公室晃悠,明明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你说是不是有问题?”
魏驭城心绪松弦,并且暗滋些许欣慰。
分寸感把握得这么好,确实很难不被人发现端倪。处心积虑地设局,小心翼翼地交集。拳拳盛意,感莫可言。连钟衍这情窦未开的傻小子都能品出一二,魏驭城想,是该让他知道。
魏驭城正欲开口。
钟衍说:“想不到哈,耀哥追人真有一套!”
魏驭城顿时失声。
“怕吓到她,所以给她刚刚好的距离,这样又能低调地发展办公室恋情。耀哥浪漫,耀哥牛逼。”钟衍赞叹。过了会,他转头,被魏驭城阴沉的脸色吓得一咯噔。
“不会吧舅舅,耀哥没跟你说过吗。”钟衍自行脑补,心有戚戚地点头,“那是他不对,利用你追女人。”
魏驭城此刻的脸色,让室外风雨较之逊色。
钟衍沉浸前因后果之中,丝毫没有察觉空气流速的减慢,还自顾自地定论,“其实耀哥和林老师挺配。”
魏驭城躁意升跃,蛮横胡乱地扯下颈间领带,单手揉成一团后,兜头丢向钟衍的脸。
魏驭城冷声,“回房。”
钟衍见情形不妙,迅速跑离。
这时,魏驭城手机响,唐耀来电。
“人哪呢?”电话那头有音乐蹦迪嘈杂声,唐耀声音很大,“牌局三缺一。”
魏驭城坐向沙发,衬衫不整,让他看起来有一种消沉的锋利,“你往她那送东西了?”
唐耀反应过来,“送了好多次,你说哪次?她是你的人,我必须多照顾。诶不说了,你到底来不来打牌?”
“来。”魏驭城眯缝着眼睛,双腿抬至矮桌上交叠,慢着语速问:“赌什么?”
“老样子。你要想玩大点,小金条小金片什么的也行。”唐耀说。
魏驭城淡声:“既然你这么热情。”
“啊?”
“就赌你的头盖骨煲汤,正好可以给员工送温暖。”
“……”
第22章 烈焰
唐耀从不挨无辜的骂, 头盖骨也不能被他白拿了去。正不得要领时,钟衍给他发来微信,一句“你是不是想追林老师”让他醍醐灌顶。
唐耀牌也不打了, 酒也不喝了, 一晚上越想越觉得冤枉。次日大早, 他就去了林疏月办公室, 比她还早到。
林疏月见老板站在门口,心里咯噔一跳, 指了指自己,“我迟到了?”
唐耀让出路, 示意她先开门。
林疏月照做,转过身面露狐疑,“耀总, 是我哪里没做好?”
唐耀宽她的心,“你很好。上次你伸张正义的事我也听说了,公司鼓励这种行为, 我也通知人事部额外嘉奖,这是你应得的。”
“多谢耀总, 这也是我应做的。”林疏月坦然大方,疑虑仍不得纾解。
唐耀欲言又止,对望几秒后, 一声轻笑,“不绕弯,有件事解释一下。”
林疏月莫名。
再一抬眼, 猝不及防地看见也来上班的魏驭城, 凑巧经过, 然后脚步渐慢。
“昨天你桌上是不是有两样东西?一袋是我让吴畅送来的, 另一样是保温杯里的热粥,那是魏魏给你的。”唐耀说:“魏魏的心意,你别误认是我。”
“我对你多加照顾也无私心,只因你是他的人。费这么大周折就为留住你,这份功劳我不敢抢。”唐耀平铺直叙,没有半点委婉的语言技巧。
林疏月表情无异,眼神还有丢丢往后瞄。
唐耀下意识地回过头,与魏驭城眼对眼,面对面。
魏驭城的脸色已失温,垂落腿侧的手掌也似要握成泄愤的拳。怎么会有这么直接的队友,简直活生生的直男斩。
唐耀不自知,还自觉良好,松口气说:“我都解释清楚了,放心。”
魏驭城不想放心,想放血。
唐耀看了眼时间,“还有会要开,晚上一起打牌。”
魏驭城冷面相对,没有丝毫温度。
人走后,尴尬二字直接在男人头顶爆灯。平时的游刃有余,此刻都变成缄默无言。林疏月反倒心情愉快,难得看到魏董这般失语模样。
她故意拿眼神轻怼,对方的目光甚至没敢在她身上多停留,便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区走。
魏驭城肩宽窄臀,背影堪称西服杀,林疏月从他的脖颈往下扫,直至收窄的腰间停顿两秒后,才慢悠悠地移开视线。
—
上午,周愫跑过来给她送了盒芒果班戟,“这个超好吃的,你留着,不然中午忙起来顾不上吃午饭,又得胃疼。”
林疏月也给了她一瓶果汁,“我自己榨的。”
周愫尝了一口,“唔,酸。”
“没添加,健康。”林疏月问:“今天不忙?”
“领导外出,能偷会懒。”周愫撑着下巴朝她眨眼睛。
“看我干吗?”
“你和魏董关系很好哦。”周愫拖着音调,怪八卦的。
林疏月矢口否认,“不熟。”
周愫的睫毛根都写着不信,“都传你和耀总的关系,就我看出来,其实魏董对你吧,很上心。好几次他都故意往你这边走,还有上次的粥,我听到是他交待李斯文去买的。”
林疏月卷起手边文件,作势往她头上敲打,“小脑瓜子乱脑补。”
周愫佯装受伤,“你慌了欸!!”
林疏月镇定点头,“是,慌得站不稳,可太慌了。”
周愫小声嘁了嘁,“好啦,我回去干活了。下班一块走嗷!”
门一关,林疏月心跳还真加快了。这姑娘太机灵,什么都能说到点上。换个角度,魏驭城这心思,以后谁都能知道。
林疏月想到这,不由嗤笑。
夸一句魏董好心机,真不过分。
下午下班,汇中那边空无一人,周愫也没见过来打卡。
林疏月等了会没等到人,就给她打电话。
响了好久周愫才接,却是惊慌紧张的语气,“月月你今天自己走啊,我们这边出了点事。”电话里夹杂着喧闹嘈杂声。
林疏月皱眉,“出什么事了?”
周愫急急道:“有人要跳楼!”
电话挂断,林疏月快步走去窗边,这个角度看不到什么,但能明显感觉到一波波的人往右手边的方向跑。
林疏月担心周愫,没作多想地也赶了过去。
汇中大厦有ABC三座,成“工”字相连形。其中A座是写字楼办公区,B和C是以高端商场和部分外租的形式存在。人流量密集,奢华无比,也是明珠市CBD金融圈的地标建筑。
C座的一处设计平台处,约六层楼的高度,边沿坐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男性,大肆扬言汇中集团不近人情,逼至绝路。
这事出得猝不及防,又掐着下班的点,正是人流聚集,受关注度最高的时候。
林疏月找到周愫,她已焦头烂额。
“什么情况?”林疏月扶住她肩膀,周愫有了支撑力,稍稍镇定。
“上个月在公司待过半月的临时工人,自称因为生病,汇中才把他开除的。”周愫勉力镇定,但还是被这阵仗弄得乱手脚。
林疏月问:“报警了吗?”
周愫点头,“但赶过来需要时间,而且他情绪好激动,我们根本不能跟他沟通。”
适时,人事部的人跑来,“张志福,四十二岁,是上月公司外墙翻新项目里的一名墙漆工,但这些公司都是外包委派的,和汇中不存在任何雇佣关系。”
纸页上,资料笔笔清晰。
林疏月凑近看了看,抓取关键字,目光在“南青县”上停顿。
另一名汇中员工赶来:“魏董在赶回来的路上,李秘书说他们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