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谢奚奴。”他说, “你喝醉了。”
夜风拂过,吹散那点缠绵的酒意, 秀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理智已经告诉过她,这个人是阿奴,但当他的声音响起的瞬间, 秀秀还是脸色煞白。
她刚刚差点做了什么?非礼吗?非礼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死孩子?
秀秀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敢抬眼去瞧谢奚奴, 慌乱中,她干脆继续装醉, 就着他的手, 硬是头一偏,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往地上倒去。
谢奚奴下意识地揽紧她即将滑落的身子,他看向一旁的青云:“我记得我有说过别让她碰酒。”
青云吓了一跳, 忙道:“主上, 是……是君姑娘自己要喝……喝的!而……而且这是千年醉, 千年醉酒劲虽大,但晕不了啊!”
千年醉是出了名的清醒酒,他能让人一醉三四天, 但却不至于让人失去意识。
谢奚奴看了一眼桌上一排空酒坛,也不知道他们喝了多少,太阳穴忍不住跳了跳。
秀秀见他一直杵着不动,头皮有些发麻,不安分地将身子又往另一边倒去,装作烂醉如泥的样子,马上又被谢奚奴捞回。
见她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谢奚奴叹了口气,扶稳她,随即转过身一把将她背起。
秀秀被那一下颠得有些反胃,拼命忍住了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阿…阿奴!”是菁菁的声音。
秀秀不敢睁眼,但能明显感受到背着她的人停下了脚步,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微微侧了身,看向了菁菁。
“我有话想对你说。”菁菁的声音有些发抖。
秀秀也跟着紧张起来。
“什么话?”谢奚奴问道。
菁菁看了一眼四周,没有了刚刚玩真心话时的大胆,反而有些瑟缩:“可以换个地方吗?”
她紧张地看着谢奚奴,却见他一动不动,不说好,也没有拒绝。
沉默让她有些难堪。
菁菁捏了捏裙摆:“这里讲也可以。”
其实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更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甚至可以说有些糟糕。
但或许真的是,醉后人胆大,酒壮怂人胆吧,此时此刻,在众人的围观一下,菁菁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她这么多年都想说的话:“我想跟着你,一辈子都在悲山。”
谢奚奴似乎没听懂:“你一直可以留在悲山,所有人都一样。”
“不,不一样。”菁菁抬起因为紧张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睛,“我是喜欢你,想与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周围惊起一阵低呼。
连青云都没有反应过来:“菁菁,原来你喜欢主上啊!”
菁菁被众人调笑得有些害羞,咬着嘴唇紧张地偷看谢奚奴的反应。
他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立在月光之下,他的头微微低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菁菁的心忍不住被吊起。
秀秀也挺想看他的表情,奈何她正在装醉中,连吃个瓜也吃不舒坦。
其实秀秀觉得他八成会直接拒绝什么的,比较符合他的人设,毕竟在书里的偶尔几朵桃花他都是这么直白地摧毁的。
却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谢奚奴道:“换个地方讲话吧。”
这下秀秀都忍不住一愣。
虽然是换个地方说话,但是谢奚奴并没有放下她,或许他们觉得反正她喝醉了,也听不到什么吧。
晚宴不远处有一条溪流,周遭堆积了太多腐草,甚至化出了成片的萤虫,走在溪边即便没有灯火月光,也能被萤火的光照亮半边道。
谢奚奴即便背着一个人,步伐仍旧很稳,秀秀枕在他的左肩上,偷偷抬起眼皮见证第一吃瓜现场。
“阿奴……”菁菁忍不住停下脚步想催促,又有些害怕。
谢奚奴跟着停了下来,转身看她:“方才人太多,有些话不方便讲。”
菁菁的心飞快地跳了一下。
“菁菁,很抱歉。”他开口。
菁菁一顿,木木地开口:“为什么要道歉?”
“道歉确实不是我的性格。”谢奚奴笑了笑,“这应该算礼貌吧。”
“什么礼貌?”
“拒绝人之前的礼貌。”
菁菁的心沉了沉:“你不喜欢我。”
她不是问句,其实这个答案她并不意外,要不然她不会拖到今天借着醉意表白。
谢奚奴点头:“我想,我应该从未做过任何会造成你误会的事情。”
他确实没有,即便当年顺手救了她,说的也不过一句“别跟着我,很烦。”
菁菁眨了眨眼,忙抬起头逼回眼泪。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有些话没有说出前,至少还留有幻象的余地,而不用像现在这样,血淋淋地摆在面前。
谢奚奴继续道:“但如果我在无意识中的举动让你误会过,我需要向你道歉。”
“但我确实不喜欢你。”他直白地将这场酒后的真心画上了句点。
“我……我知道了。”半晌,菁菁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奚奴点了点头,装作没有看见她的眼泪:“悲山从来不是我的地盘,你想离开想留下,全凭自己作主。”
“好。”
按理说,这种时候,都有大雨伺候。
但偏偏今日晴空万里,月光都比平时的要明媚。
秀秀趴在谢奚奴背上,有些感慨,也不知道是为谁的。
不知走了多久,谢奚奴忽然停住脚步。
秀秀以为到了,下意识地张望了一番,却发现离她住的地方还有好一段距离。
这里没有灯笼,大片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倒显得月光有些阑珊。
秀秀盯着两人的影子看了一会儿,便听到谢奚奴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酒醒了?”
秀秀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继续装睡,便听他又道:“刚刚你的影子在动。”
“……”
被识破的秀秀只得尴尬地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道:“刚醒,这是哪?”
谢奚奴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还没到,你可以继续睡一会儿。”
秀秀哪里睡得着:“我自己走吧。”
“你低头看看。”谢奚奴淡淡的。
“……”哦giao,她的鞋是什么时候给晃掉的。
秀秀有些尴尬,刚刚装睡还好,现在清醒的状态,想到还偷听别人表白了,就非常不好。
“我是真的刚醒。”她道。
所以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
谢奚奴点了点头,不在意道:“哦。”
气氛有些冷场。
秀秀趴在他背上叹了口气,抬起头又道:“今夜月色真美。”
谢奚奴跟着抬头看了一会儿:“嗯。”
一路无言。
到房间后,谢奚奴没有停留,转身便要走。
秀秀忽然拉住他的衣袂。
“阿奴,我们一定要去迷雾之森吗?”
谢奚奴看着她的指尖,却忽然问道:“如果你知道刚刚那个人是我,还会做那样的举动吗?”
秀秀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是刚刚她的“非礼”行为。
要怎么说呢,难道说,我刚刚就是以为是你才那么做的吗。
想了想,秀秀死不认账道:“刚刚?什么刚刚?什么举动?”
“真不记得?”
秀秀坚定道:“真不记得。”
“不记得便算了吧。”说着,他便拂袖离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秀秀松了口气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被他转移了话题!!!
.
秀秀这一醉,虽然头脑清醒,但也委实晕晕乎乎了好几天。
直到五日后,终于到了要出发前往迷雾之森的日子。
“阿奴,迷雾之森真的不能去,会有性命之危,即便你的体质也没有用的。”秀秀忍着电流剧痛,咬着牙道。
谢奚奴将她一把拎到了剑上:“我知道。”
“你知道……啊!”
随着秀秀的尖叫,万古流已经腾空而起,火速往目标前进。
这是秀秀第一次真正体验御“剑”飞行,何况又是万古流,嗖的一下飞得特别快,比她先前用过的招魂幡扫帚靠谱多了,没多久便到了离迷雾之森百里远的一处村庄。
之所以选择在这座村庄停留,完全是因为万古流路经这里时忽然失灵。
秀秀直接倒着被摔进了草丛,还好飞的不是太高,要不然连脖子都得摔折了。
“阿奴,你是不是不行。”秀秀扶着脖子从草丛里爬了出来。
谢奚奴的脸色有些冷,秀秀被盯得头皮发麻:“我是说万古流,万古流是不是不大行?”
万古流也发出剑鸣声作出反抗的态度。
秀秀爬起身,掸了掸裙摆,才打量起四周的环境,看起来普普通通,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直到秀秀扫到一处,忍不住大惊:“那树是不是换位子了?”
谢奚奴转头去看,却发现与刚才无异。
秀秀道:“刚刚真的换位子了。”
“先往村里走吧。”谢奚奴道。
他大概已经明白这是个什么阵了。
秀秀点了点头,牵住他的袖子紧跟着往前走。
他们穿过绿径没多久便看到了村庄。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除了风吹叶动,整个村庄一片寂静。
两人踩着微弱的光线,沿着青石板,一路往村庄深处走去。
忽然谢奚奴脚步一顿,手扶在剑柄上,几欲出鞘,秀秀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一看忍不住汗毛倒竖!
只见数步远的槐树下,正站着一个红衣女子,披散着长发,手持着镰刀,正僵硬地转动着她的脖子,安静的村庄内,她的骨头“咯吱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头便会掉下来。
第67章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要不是谢奚奴在身边, 秀秀几乎想转头就跑。
那女子似乎看到了他们,提着镰刀如行尸走肉一般向他们缓步而去,她走的很慢, 像是一步一步的挪动, 下一秒, 她忽然抬起了头!
秀秀终于看清她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不!那根本就不能算脸!那张人皮平如镜面, 根本没有五官!
秀秀想尖叫,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只能屏住呼吸, 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看向谢奚奴。
谢奚奴却将刚刚微微出鞘的剑身收了回去,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方走去。
眼看离那无脸女越来越近, 秀秀忍不住抓住谢奚奴的手,他的手在夜风中有些凉, 但这么握住后,秀秀的心脏终于安稳了许多。
“你不用怕。”谢奚奴道。
手上微微一紧, 被捏了捏, 握到了掌心里。
秀秀错愕地抬头,便听到谢奚奴继续道:“跟着我走就行。”
秀秀点了点头。
慢慢地, 秀秀已经快走到无脸女身边,她闭了闭眼, 咬着牙继续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 她听到了沙哑的哭腔:
“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秀秀心中一顿,睁开眼,却见谢奚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用灵力传话:“不要回答。”
秀秀深谙作为一个炮灰就要无条件信任并服从主角的决策,咬紧牙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就这么与无脸女擦肩而过,缓缓走远。
走出非常远的时候,秀秀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
夜风穿过林间,无脸女的裙摆被吹得如一块破布,她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显得那么单薄与孤独。
夜风中似乎还停留着她的声音:“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不敢再看,秀秀很快收回视线,敲了敲面前的木门:“请问有人吗?”
无人回应。
村里的人一般都睡得比较早。
“请问有没有人呀?”他们又换了一家敲门。
依旧无人回应。
“要不我们露宿一晚?”秀秀说的没什么底气,毕竟外头有个女鬼,她一点都不想露宿。
谢奚奴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瞥了秀秀一眼,忽然拔剑横砍一下,木门应声而倒。
秀秀吓了一跳,深怕房主冲出来让他们赔偿,但没有,这屋子里亮着半盏油灯,房间不落一丝灰尘,桌上的饭菜还冒着腾腾的热烟,但屋子里并没有人。
“人呢?”秀秀错愕地往屋子里探了探。
谢奚奴已经大爷似的坐了下来开始吃饭,俨然没拿自己当外人。
秀秀大惊,一把按住他握筷的手:“你也不怕有毒。”
谢奚奴就着她的手,又夹了一筷菜送进嘴里,无所谓道:“确实不怕。”
秀秀语塞,确实,以他的体质,什么毒估计都消化的了。秀秀看得有些饿:“那你能不能吃的出有毒没毒?”
谢奚奴将另一双筷子递给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秀秀以为他的意思是这里的菜全部没有毒,便立刻接过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她狼吞虎咽地刚咽下一口饭,便听谢奚奴慢悠悠道:“当然无法分辨,不过你吃了我就知道了。”
“……”秀秀泪眼汪汪,“你恨我,你果然恨我。”
话是这么说,但最后两人还是吃完了所有饭菜。
秀秀揉着肚子靠在躺椅上听谢奚奴科普。
“方才那个是无脸女。”他道。
还真叫无脸女?这名字要不要这么随便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