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无人时,韶柔常常会在她眼里读出一些苍老和苦涩。
韶柔正常去大理寺上职。
“初然。”
段闻林今日来的比约定的时间早些。
“怎么了,怎突然来了?”
“有信来,便赶过来了。”
韶柔左右看了看:“进去说。”
“上回那乳母有消息了。”
“真的?!快说说。”
“那乳母赵姓人氏,十几年前离了长安后便回了老家,一直住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我已探到了地址,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派去的人过去时,说是人已经被接走了。”
“接走了?!”韶柔心一下悬了起来,该不会是贺泽!
“不是,初然你别担心,是草原人接走的,想必,不会对她怎么样。”
韶柔松了一口气。
草原人……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在查……
段闻林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犹豫道:“其实,其实淮云也来信了,前段日子,他已经见到砚知了。”
韶柔猛地抬头,眼里都泛出了水光。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一时间,竟生出了隔世之感。
“他如今很好,旧部比离开长安时多了很多……”
韶柔捂住了嘴。
段闻林接下去的话没有说完,也不必说,她都知道,都知道。
虽然林淮云带来的消息并不多,但韶柔却觉得无比珍贵。
这就够了,这就很好。
***
再到七八月的时候,韶柔一直以来的努总算没有白费了。
她找到了另一位当年在潇湘阁伺候过淑妃娘娘的老人,正是从元家跟过去的。
对淑妃出阁之前的很多事,都知道的很清楚。
韶柔乔装出宫,见了一次人。
在段闻林和韶府暗桩的护卫下,韶柔才从那个小小的别苑里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直到回到琅庭轩,她神情还有些恍惚。
“女君?”
阿元唤她她才稍稍缓了过来。
“您怎么了?”
韶柔慢悠悠的摇了摇头:“没怎么。”
她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自己坐在书案前慢慢回想那位老嬷嬷说的话。
“奴家记得,是皇后娘娘先入的宫,次年,淑妃娘娘便也入宫了,两人关系极好,又是同胞姐妹,有一次,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一起出宫回娘家,故意穿了一模一样的衣裳和首饰,甚至连老爷和夫人都分不清了,那时候的日子,想想也是很怀念的……”
元皇后和淑妃竟然相似到了这般模样?
韶柔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奴家还记得,当时是十五元宵灯花会,奴家跟着淑妃娘娘一起出的宫,当时的长安……人可真多啊,放眼过去全是人,奴家还差点跟丢了娘娘。”
十五灯花会,十五灯花会……
韶柔脑中灵光乍现,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快速走到书案前,翻开了那年的年志。
元宵节……
果然,那一年,正好就是草原巴尔部落来长安朝圣的日子……
第57章
冥冥之中, 韶柔似乎抓到了什么事的尾巴。
即使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要抓着这一点微小的希望,试一试。
可惜的是, 她还未查出些苗头, 段闻林便支支吾吾的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怎么了?”
段闻林一向大大咧咧的, 此刻却似乎像变了个人一样,支支吾吾, 还躲着她的眼睛。
韶柔心沉了下去, 莫非是那边出事了?
“你再不说,我要生气了。”
“别, 我说。”段闻林立马道。
“就,就是淮云昨天刚到的信,说, 说是砚知要成亲了……”
啪的一声。
韶柔的案卷掉到了地上。
“初然,你别难过……说不定是对外宣布的假消息, 现在才十月,你们分开也就……”
段闻林说到一半, 就去咬舌头了。
他这个笨嘴!真还不如不说!
“对方……是谁呀。”韶柔声音轻飘飘的, 听不出喜怒。
段闻林不肯说,却心虚的对上了韶柔的眼神。
他一咬牙, 索性也不瞒了。
“是草原女子,说是叫什么曼什么丽丽, 我也记不清了!”
“阿古曼曼丽。”这个名字她很熟,准确来说,草原的很多望族部落, 她都很熟。
阿古曼部落的公主,草原上的明珠。
“许、许是吧, 反正淮云就不轻不重的提了一嘴,要我看啊,这事不一定是真的!”
韶柔弯下腰,捡起了案宗。
“段兄,那边顶部里有本书你可以帮我去取一下吗?我太矮了,够不着。”
“好!”段闻林立马跑到了对面去。
韶柔转身,趁他走了之后,瞧瞧的抹掉了眼角的泪。
真是没出息,不是说只要他平安无虞,记不记得她都无所谓的吗?
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
韶柔一点都不怪是段闻林告诉的她这事。
因为没过两日,新帝便将这事专程派人来琅庭轩明里暗里的说了。
目的也不过就是为了刺刺她。
阿元和艾芝震惊极了,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倒是韶柔仿佛没事人一样,端着茶杯的手都没有抖一下。
那人见没了趣,刺了两句便走了。
阿元和艾芝一人比一人忐忑的去看自家女君的脸色,谁知韶柔只是淡淡的朝她们笑了笑:“看什么?不吃饭啦?”
两人谁也不敢说话。
“行了,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们如今是我最亲近的人,也要跟我生分了去?”
阿元和艾芝连忙摇头:“才没有……我们一辈子陪着女君。”
韶柔笑了笑,她们愿意一辈子陪着她,可她不能这么自私,管这消息是真是假,她若是了了心愿,便想个法子去边疆找阿耶和阿兄去,往后一辈子不回长安也没什么,再给阿元和艾芝寻一门好亲事,一辈子这样过了,也是极好的。
“那就一起吃饭。”
韶柔重复,阿元和艾芝才一起坐了下来。
***
草原。
又是到了深夜,贺谦才脚步沉重的回了房里。
暗五一直在等,等见到了自家主子,才赶紧走上前去。
贺谦将配剑丢给了他。
暗五抬头看了一眼,饶是他身份本就是个暗桩杀手,此刻也不得不心疼起了自己主子。
这些个日子,他哪里就轻松过一日?
旁人不知,他知道的却清楚,每夜,贺谦几乎都是子时才归,一身戾气,再没见过一次笑意。
就连姜富和姜顺,也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小心翼翼的伺候。
“备水。”
水是一早就备下的,贺谦的确有些累了,闭上了眸。
暗六是两月前汇合上的,此刻正站在屋内禀报最近的消息。
提到和阿古曼部落的亲事时,暗六心中都有了些忐忑,语气也跟着顿了顿。
“知道了。”贺谦语气却是平淡无比,只听出了疲累。
暗六犹豫了一瞬,转身退下了。
“以后汇报任何消息,不要夹带私人情绪,被人掌握了软肋,就是丧命之时。”
暗六心里咯噔了一下,缓缓回头:“属下知错。”
***
“下雪啦!”
阿元打开房门,惊讶的叫到。
今年的初雪来的格外的早,韶柔今日也换上了件夹袄,这大半年她瘦了不少,阿元心疼她,又多加了一件披风。
“行了,你们是想将我裹成粽子吗?”
“马上就是除夕了,国公爷寄了好些东西过来,内廷司的衣裳还没有边疆来的快,真的是。”
韶柔却无所谓的笑笑,冷不着就行,哪还那么多要求。
“好啦,出门去啦。”
韶柔还端着一个暖手炉,由十叁打着伞,慢慢的往大理寺走去了。
落了雪,马车有一段路难行,韶柔索性就下了车,慢慢朝前走。
这样的日子,长安街上的人并不多,只偶然能瞧见几个贪玩的孩童,在街上奔走,还有的忍不到除夕,便提早用铜板换了烟火,在街上跑跳。
韶柔瞧着,眼里慢慢渗出了一些笑意。
她停在了一家糖炒栗子店门口。
好些天没去柳记了,柳记冬日里肯定也有糖炒栗子,冬日里的烤红薯和糖炒栗子,想想就馋。
十叁看出了她的心思,“女君,小的去给您买一包吧?”
韶柔愣了愣,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不了吧。”
糖炒栗子一个人吃是没味的,不吃也罢,避免破坏了某些美好事物在自己心里的印象。
韶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她苦笑一声,便继续朝前走了。
只是刚走过了一条街,后面便有人在喊她。
“小娘子,小娘子。”
韶柔奇怪的回了头。
那家糖炒栗子的老板居然跟了过来,手上还抱着一纸袋。
他有些急,有些喘。
“小娘子,马上就要下钥了,这最后一包,就送你了,这天寒地冻的,你吃点暖暖手,我夫人和孩子还在家等我,先走了啊。”
“稍等——”韶柔被莫名其妙塞了一袋子的糖炒栗子,还来不及开口,那掌柜便转身就走了,脚步很快,像是真的急着关门回家。
韶柔感到有些奇怪。
十叁却不奇怪:“女君如今朴素的紧,这雪天又没坐马车,那家人可能是误会了吧。”
韶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笑了笑,释怀了,怕真是这样的吧。
“走了,雪一会儿还要下大的。”
***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韶柔竟在这琅庭轩度过大半个年头了。
春暖花开,竟又是新的一年。
韶柔今日下了值,便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同。
宫里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就连宫女和太监们也步履匆匆,似乎预兆着什么大事发生。
她刚刚拐过一条长廊,便听到了几人的低声议论。
“如今战况如何了?”
“听说邢北军败了,陛下很是生气。”
“邢北军从去年开始军心涣散……再加上之前是那位一手带出来的,自然对其排兵布阵熟悉的很,败了也不足为奇……”
“是,不知道下一步,新帝会不会派大将军去应战……”
几人边说边走远了,声音也渐渐远了,而韶柔却惊讶的捂住了嘴。
他出兵了。
虽然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但她没有想到会这么的快。
韶柔缓了片刻,立马加快了脚步。
新帝没有将此事摆在明面上说,必定是存了忌惮之心,她要立刻去见段闻林。
此时,段闻林也在找她。
两人很快重新在大理寺会了面,段闻林直接了当。
“十日前出的兵,出其不意,将突厥城打了个措手不及,短短三日邢北军便败了。”
韶柔稍稍思忖,便反应过来:“他会选择从突厥入手,便是因为那里驻扎的是邢北军。”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邢北军,更何况那里还有他许多的旧部。
若是韶柔出兵,也应会如此。
“他太突然了!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段闻林急的要抓脑袋。
韶柔也沉默了片刻,的确太快,而她也理解段闻林此刻的心情,这种帮不上忙的心情,是最痛苦的。
“可恶!还不如淮云,当初淮云让我跟他一起进山,我就不该拒绝。”
韶柔笑着安慰他:“行了,你在宫里也帮了我很多,别妄自菲薄了。”
段闻林听她这样说心情才好受了些,过了一会儿,他有些忐忑的去看韶柔:“初然,你,你怎么知道了那事后,还这么用心的去帮他?”
段闻林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