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忍不住道:“这……这冰块是如何造出的?怎能如此透彻?”
——平日里他们见的冰,都是那种带着很多大大小小的气泡,出来的颜色便有些白,这种像一整块厚琉璃一样的冰,他们根本是没见过的。
贺九黎微微一笑,道:“此冰名为硬冰,同一般的冰的确有所不同。”
其实做起来也很简单,找个保温箱,把盖子拆了,灌水进去放冰箱,由于其他面都有保温箱包裹,只有上头可以最大程度的接触冷空气,所以这些水便会从上面慢慢的结冰,一层一层的结,而气泡和杂质就会被慢慢的赶到下头去。
然后等上十二个小时,等到这保温箱里头的水,一半结冰、一半还是水的时候,弃水取冰,得到的便是硬冰了。
原理很是简单,贺九黎简单给陆小凤解释了一番,陆小凤便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硬冰看了一会儿,半晌,又叹了口气道:“你这里的简单,可实在是太奢侈了。”
是了,在这里是简单,可是出了这蓬莱客栈,哪里能找到这随时随地不用火就能亮的灯、一打开便自动冒冷气的冰箱、还有那可以自动出热水的蓬莲头呢?
在这里,总觉的人生活中能遇到的事情,七七八八的都简单了。
就说这洗衣吧,平常客栈自是也提供洗衣服务,乃是雇佣穷人家的妇人做洗衣妇,夏天还好,到了冬天,那河水刺骨的冷,浆洗衣服就是一等一的苦差了。
而贺九黎这里呢……
陆小凤第一次听说秦香莲管着打扫、跑堂、洗碗、浆洗、花园打理、偶尔还做饭的时候,险些没把眼珠子给惊掉,心说这贺九黎,什么时候成了个黑心大老板,给一个人安排四五个人的活儿!但又见这香莲嫂子,满面红光,好像也没累成什么样啊?
直到他看见香莲嫂子抱着一盆脏衣裳,一股脑的塞进一个白色的大箱里头,只轻轻一摁,那大箱子就轰隆轰隆转了起来,过半个时辰一看啊,这衣裳已是一等一的干净,还散发着一种清洁的香气。
这就又是贺九黎神奇“机关”的魔力了。
陆小凤叹道:“我总觉得在你这里住着,都把我给养刁了,就是连皇宫大内,怕是也没你这里舒服。”
西门吹雪竟也淡淡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贺九黎一笑,没有搭话,硬冰切成正正好的正方体,放在杯子里头,只可惜此刻不开灯,若是此刻开灯的话,冰块和玻璃交相辉映,好不美丽。
她这次做的是威士忌海波,也叫威士忌苏打,乃是一种在日本发扬光大的鸡尾酒。做法并不复杂,用日产的清淡型威士忌打底,再加上苏打水,就算完成了。
不过,看在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份上,她选择了非常非常珍贵的、已经停产的白州。
这调酒过程可比长岛冰茶要短上不少,而且也没有花里胡哨的摇雪克杯环节,陆小凤本来还很期待那环节来着,一看没有,顿时还有些失望。
不过,对于新的酒他还是很感兴趣的。他对这那瓶白州连瞟了好几眼,贺九黎顿时警觉起来,警告他道:“不许打这瓶酒的主意,它很很很很贵的!现在都停产了……”
西门吹雪端过那倍威士忌海波,慢饮一口。
因着加入了苏打水,所以有气泡的口感,任何第一次体会到气泡在舌尖跳舞的人,都会被这神奇的感觉所折服,西门吹雪挑了挑眉,似是觉得很不错。
陆小凤却扬唇一笑,道:“你说此酒停产了,可这酒究竟是何处生产,我怎么从没见过?”
这一类的问题憋在他心里好久了,今天终于借故问出来了。
却见贺九黎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她人生的美,又长了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眸,这一瞥一笑之间,只叫人觉得神秘莫测,陆小凤心中一动,面上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西门吹雪又饮了一口那威士忌海波。
他忽然缓缓的开口道:“你非人哉?”
唯有这样,似乎才能解释蓬莱客栈的种种异象。
这样的解释当然也是最好的,贺九黎没有否认,只是忽然伸出了手,那只手细细长长,却并不如女子一般的柔美,而是带着一些硬朗的骨骼感。陆小凤和西门吹雪都盯着她的手看,不太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
但下一秒,他们的眼睛就都瞪大了。
因为那只手的手心里,忽然结出了冰晶,那冰晶细细长长,像是银线一般的在她手心缠绕着,好似活过来一样的游动,慢慢生长,最后在她手心结出了一朵透明的蝴蝶兰。
陆小凤早就惊呆了,而即使是淡定如西门吹雪,此刻也几乎不能呼吸。
虽然说蓬莱客栈多妖异之事,但毕竟还有一层“机关巧术”可以解释,可是这冰晶生的蝴蝶兰,却是……却是除了怪力乱神之外,再无其他解释方法。
西门吹雪只觉得头皮发麻。
人类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西门吹雪精神境界不可谓不高,只不过这视觉冲击力实在是太大,所以饶是他,也不由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陆小凤忽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我们阿贺居然真的是妖精娘子……”
心中又想,这妖精娘子,跑到人世间来开客栈,倒是也叫他们享了不少的福。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似得,问贺九黎:“阿贺,你们妖精,是不是牙口都特别好?”
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的,让贺九黎一点头绪都没有,她茫然的看着陆小凤,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着能问出这种问题来。
陆小凤促狭道:“那名为大列巴之干粮,你们人人都能啃的动么?”
贺九黎:“…………”
陆小凤哈哈大笑。
他倒是一点儿没觉得跟贺九黎有隔阂。陆小凤之所以能交这么多朋友,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对什么东西都很有接受度。
西门吹雪也很淡定,他震惊都在脑子里震惊去了,面上倒是没什么表现,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已阅。
撇开那些杀气极重的江湖传闻不提,贺九黎发现,西门吹雪其实脾气还挺好的,相处起来居然还有几分舒服。
三人在这里喝酒聊天,贺九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很简单,是百利甜兑茉莉清茶,有股子奶茶味儿,又能喝到威士忌的香气。
陆小凤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对着她的杯子瞅了好几眼,贺九黎道:“怎么,想喝啊?”
陆小凤道:“你这里我什么不想喝呢!”
贺九黎便把自己的被子推给陆小凤,道:“那尝尝呗。”
二人共用一杯,这在他们这个时代,那可真是说不清楚的事情,只是贺九黎对这种世俗规矩什么,一向都很是不在乎,想都没想就把杯子推了过去。
陆小凤本来还有些忸怩,再一看贺九黎丝毫不在乎,顿时心中也敞亮起来,若说世俗规矩,他早不知道逾越几回了,就说天天跑到小别墅蹭小灶的行为,就够卫道士们把他从头批判到脚了。
他微微一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只觉得口感细腻,有茶味、有奶味、还有酒香气,这几种东西原本是很不沾边的,可是经过妖精娘子妙手,倒成了人世间别有的风味。
他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起来,见西门吹雪若有所思,便碰了碰西门的胳膊肘,道:“此酒也很是不错,西门,你来尝尝么?”
西门吹雪很果断的拒绝了,因为西门吹雪有洁癖,不接受和别人共饮一杯酒。
他不仅拒绝了,还十分嫌弃的瞟了一眼陆小凤。
陆小凤:“…………”
贺九黎也喝了啊,你干什么不嫌弃她要嫌弃我啊!
这可能就是损友之间的友谊吧。
本来,这是一个相当静谧又愉快的午后,只是这正厅之中,竟是忽然进来了一个女子,陆小凤一看见那女子,脸色登时就变的不太好看了。
那女子一身嫩黄衣衫,娇娇悄悄,脸上还泛出了一点嫣红,像是个很羞涩、很守礼的大姑娘。
贺九黎忽然想起,刚刚她好像恍惚之间听到了香莲嫂子在外头喊了一句:“客官请。”
想必这是新的住客?看陆小凤的样子……这得是他的桃花债了吧。
果然,那女子看见陆小凤之后,脸色便立刻变得有些发白了,手指也紧紧的捏住了自己的衣服角,可她偏偏还要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只轻轻扫了一眼陆小凤,就故意不去看他,只盯着贺九黎看。
贺九黎:“?”
那女子道:“你是这客栈的老板娘?”
她语气轻轻柔柔的,听不出什么东西来。
贺九黎道:“我是老板,不是老板娘,你住店么?”
那女子道:“我听说,你这客栈住一晚上得要二百两雪花纹银。”
贺九黎道:“是。”
那女子的脸色忽然变了,道:“二百两银子,我已交给了那大娘,只不过……若你这店不值二百两,要怎么赔我?”
贺九黎算是明白了。
她估计刚刚正好看见了自己与陆小凤共饮一杯酒,因此心中正是愤怒,又不好找陆小凤的麻烦,只得来找她的麻烦。
贺九黎忽然笑了,道:“你是薛冰?还是欧阳情?”
她又想了想,道:“还是西城住的青蝶姑娘?”
陆小凤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他的事迹一向又很出名,所以贺九黎不仅知道薛冰,还知道欧阳情,陆小凤的桃花债三三两两,她也能数出来不少。
那文文静静的姑娘听了这话,登时气的都快冒烟了,恶狠狠的朝陆小凤瞪了一眼,好像恨不得把他耳朵咬下来似得。
陆小凤的脸也难看的很,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贺九黎就是个拱火不嫌事大的主,三两句话,就把薛冰气的半死。
他苦笑着道:“阿贺……你,你能不能盼着点我好?”
贺九黎大笑,对陆小凤道:“虽然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不过我看你还是挺愁的嘛,是不是。”
那姑娘见贺九黎同陆小凤如此亲密,登时又是不痛快起来,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这姓陆的是个负心鬼,干什么还要上赶着与他攀扯上关系!”
陆小凤叹气道:“薛冰,我与阿贺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九黎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道:“看来你是薛冰。”
薛冰不肯讲话了。
她同陆小凤有过一段恋情,只是这陆小凤说变心就变心,跟她道别之后,再也没回神针山庄去看过她,她等的心力交瘁,这才跑出来寻人。见这贺九黎面容姣好,又与陆小凤亲近,她心中便直冒酸水,故而才出言刺她。
岂止,贺九黎对她的话却是丝毫不在意,她笑了两声,又颇为不屑的扫了她一眼,道:“你总该明白一个道理,谁负了你,你去找谁,莫名其妙的对着我吃醋,实在是可笑的很。”
薛冰的脸色便更白了。
这场面可实在算不得好,陆小凤苦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被薛冰瞪了一眼,她跺了跺脚,咬牙道:“好,你说的很对!既然是这姓陆的惹了我,我当然要去找这姓陆的。”
陆小凤:“…………”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西门吹雪忽然笑了一声,笑声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陆小凤哀怨的望了这两个献祭自己的损友一眼,又转回去看薛冰,只觉得牙齿都酸了。
他道:“薛大小姐啊……”
薛冰走近,一把就拧住了陆小凤的耳朵,当即就把陆小凤疼的脸色都变了,他一边苦笑,一边喊着薛大小姐,薛冰丝毫不为所动,扯着他的耳朵就出去了。
贺九黎笑的好大声。
她一边笑,还一边要说:“薛大小姐,记得替欧阳情、青蝶、还有阿苟多扯几下陆小凤的耳朵!她们可都恨这负心汉呢!”
薛冰咆哮:“阿苟又是谁!陆小凤,你究竟找了多少女人!”
陆小凤:“!!救命啊,阿贺,阿贺你不能随口胡诌啊!我只认识你家猫叫阿狗啊!!!”
贺九黎深藏功与名的笑了。
她说的当然就是她家的大橘阿狗,这陆小凤许是没养过猫,天天追着阿狗薅,生生把一只大胖橘都给累瘦了!再后来,阿狗一看见陆小凤,都生无可恋的直接躺平认撸了。
陆小凤灵犀一指,手上功夫可算了得,薅起猫来也很是不手软,手速贼快。贺九黎上次见阿狗,只觉得它头顶好像都快被薅秃了……
得,今天叫薛冰姑娘给她家阿狗也报报仇好了。
摊手。
愉快的中午就在陆小凤的倒霉事迹中愉快的度过了。贺九黎心情颇好,与西门吹雪道别后就回了小别墅,思考着晚上要不要吃一个冒脑花,加辣,然后再配上冷血最喜欢的唯怡豆奶,那就很巴适了。
不知道冷血对成都市花猪脑花的接受程度如何?
冷血把自己折腾成那个样子,贺九黎其实心里挺不好受的,既然和好了,就想着要对冷血好一点。结果一回到小别墅,却只看见了冷血留下一张字条,说是有事要回神侯府一趟,晚些时候再过来找她。
这字条上写的内容,正是自认识冷血以来经常会有的安排,本来也没什么,不过贺九黎却忽然想到,自己好像还没去过冷血平时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