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黎看起来好的很,这问题根本就是一句废话。
冷血一开口,就觉得自己这话讲得实在是多余,于是他歪了歪头,抿了抿嘴,又换了个问题,道:“他为何会来此处?”
花满楼便慢慢的走了过来。
花满楼一向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可是他看了一眼凄凄惨惨的金九龄,也并生不出什么同情来,只觉得此人着实是恶毒至极,有今日的下场,也很是活该。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道:“他同陆小凤好似结下了什么梁子,如今事情败落,竟决定把我再刺瞎了,好报复陆小凤。”
冷血一听这话,当即不悦的皱起眉来。
这金九龄,平日里装的倒是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心里头这么有病!和陆小凤结下了梁子所以要戳瞎花满楼……?这什么毛病!
他懒得探究神经病的想法,便先是对着花满楼点了点头,又对贺九黎道:“那我先带他走了,晚一些再来找你。”
贺九黎嗯了一声,十分熟稔的说:“我想吃冰糖葫芦。”
冷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道:“好,我晚上买回来给你。”
说完这话之后,他原本略显柔和的线条又重新冷硬来下,他很不客气的踢了一脚地上的金九龄,冷冷的道:“站起来。”
而金九龄的表情早已扭曲的不像样子。
这两人竟旁若无人的调起情来!拿他金九龄半点没放在心上!好像他金九龄落网,根本也是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金九龄在江湖上名声那样大,虽说比不上陆小凤,却也从没受过这种怠慢,当即怒火中烧。
他能因为陆小凤比他受欢迎就做出绣花大盗的案子来,可见心胸狭窄又自视甚高,这样的人,决不能容忍任何一点别人对于他的侮辱,而贺九黎与冷血却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今日败局已定,整个人都癫狂了,冷血的态度似是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彻底把他的理智全给烧没了,金九龄伏在地上,忽然自衣襟之中抖出最后三根银针,然后朝着冷血之所在激射而出!
他双眼失明,全靠听觉,又因为暴怒而无法冷静,这三根银针本是力道十足的,只是位置稍偏了一些,冷血几乎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侧身一躲,那三根银针就钉进了他身后的石砖墙壁之上。
冷血的眼神冷了下来。
正好这时,那几个小捕快也亦步亦趋的上来了,冷血抬头,忽然唤了一句:“锁链来。”
一个小捕快便卸下了身上带着的一条铁链,朝冷血扔了过来,冷血伸手抓住,一双绿眸毫无感情的扫过金九龄,而后手中骤然出击,金九龄的惨叫声便响彻天际!
他直接用那条铁链在金九龄琵琶骨处开了个洞,又极其残忍的将那铁链直接串了过去,把他的琵琶骨牢牢的锁住。
这乃是一种常见的废武功的法子,捕快们常常用来对付武功高强的犯人,只不过这法子的确很是血腥,又完全不顾及犯人的尊严。
当然,像金九龄这样的人,最好的折磨他的办法,就是把他可笑的尊严放在地下踩。
刚刚那银针,若是再偏三分,便会危及到贺九黎,虽然贺九黎应当也是不会被击中的,但冷血却非要找金九龄出一口恶气。
冷血对于这种十恶不赦之人一丁点怜悯都生不出来,而且他天生就是个残酷的人,十分懂得如何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找到金九龄的弱点,对他来说简直容易的不得了,故而他偏偏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穿了金九龄的琵琶骨!
金九龄瞬间惨叫起来。
琵琶骨被粗糙的铁链直接洞穿,那冷血又极其残忍,故意拉着另一头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让链子自伤口里磨过去,那痛苦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金九龄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发软,瘫在地上几乎动不了,他冷汗连连,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牙齿,连牙龈都渗出了血!
冷血十分冷淡的看着他,手下又下狠手,用力的扯着那条链子拖行了几步,金九龄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在地上剧烈的挣扎起来,然而他的武功已然被冷血废掉,他现在和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想要逃出生天,那是绝不可能的。
花满楼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
他本就不喜欢血腥,如今眼睛能看见了,见这血淋淋的一幕,愈发觉得不太舒服,他抿着嘴,沉默的立在那里,权当什么也没看着。
贺九黎就不一样了,她对血淋淋的画面接受度良好,甚至还说了一句:“我还想吃西门吹雪家的山楂锅盔,你晚上买来给我。”
冷血一手拎着滴着血的铁链,一手拎着自己那一柄寒气森森的薄剑,十分认真的想了想,道:“好,我早点去买。”
——晚了,他怕合芳斋会关门。
贺九黎便笑了笑,道了一声“好”。
冷血便拎着奄奄一息的金九龄走了。
金九龄戳瞎了七八十个人的眼睛,又偷了平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怕是在牢里也待不了几天,本朝有秋冬行刑的传统,他估计活不到下一个春天,就要被押到午门外斩首示众了。
说起来……前一阵子,好像那红鞋子的二娘刚刚被斩首,她作恶多端,有这样的下场,倒是也很合适。
贺九黎耸了耸肩,对这些恶人的死死活活也并没有什么兴趣,她招呼了一声花满楼,二人便准备进屋去了。
陆小凤就是在这个时候风尘仆仆的赶来的。
见门口一滩血迹,他便知道此处发生了事情,又见花满楼和贺九黎都安然无恙,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三人进了屋,便去小茶厅坐了坐,喝了杯茶,又各自吃了一个带着橙香味的法式吐司,吐司内心软绵绵的,吃起来像是云朵一样舒服,让众人稍微有些沉重的心情都放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陆小凤得知金九龄居然是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就企图对花满楼下毒手时,整个人都气的发起抖来,大骂此人心性歹毒,简直比豺狼还要恶毒!
贺九黎不住点头,表示同意。
“就是说嘛!”贺九黎点评道,“他这嫉妒心也太强了,这还算是个人么,简直就是个煞笔玩意儿!天底下最大的煞笔,说的就是这金九龄!”
陆小凤的表情忽然变的奇怪起来,他瞅了贺九黎一眼,见她脸上全是愤慨,顿时嘴角抽了抽,开口道:“阿贺,你说金九龄是什么……?”
贺九黎不明所以的道:“煞笔玩意儿啊,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陆小凤:“…………”
刚认识贺九黎的时候,贺九黎曾摆脱陆小凤在她店里留下了墨宝,还很认真的赞他的字“意中带煞”,可称得上一句“大煞笔”。
搞了半天这是骂人话啊!
陆小凤笑的十分勉强,道:“……阿贺,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店里写字的时候你是怎么夸我来着?”
贺九黎当然……不记得了,她面色呆滞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好像的确捉弄过陆小凤,顿时笑的十分尴尬起来,双眼躲闪了一下,愣是一下也不看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垮起个猫猫批脸.jpg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你对得起我么贺九黎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大哭感谢在2021-05-24 22:49:14~2021-05-25 22:2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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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红糖锅盔
***
入冬之后, 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汴京在中原地带, 没有北方的苦寒, 也没有南方冬天阴雨绵绵的湿冷。
然而是冬天就没有好过的, 王公贵胄们倒是还好,用整块的狐狸毛、貂毛做了大披风混上, 家里日日有碳烧。百姓们却是不然,纷纷扬扬的雪花之下, 小经纪们仍要出门做生意, 码头上卖力气的工人们也不能停。
但他们毕竟还有居所, 冬天最难捱的, 乃是那些没地方去的人。
阿飞日日与林诗音一道儿, 去饮冰室里头忙活,那饮冰室临街, 街上有一群小乞丐, 阿飞与他们年龄相仿,虽然平时也没怎么一块儿玩过,但起码是脸熟的。
大雪过后, 世界格外的亮, 地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 小乞丐们躲在商户的屋檐下面, 缩着脖子把自己裹在并不厚重的衣服里头,他们脸都被冻的红彤彤的, 不住的吸着鼻涕, 双手双脚都被冻的快没了知觉。
第一场雪,就这样难捱, 往后可又如何是好呢?
阿飞破天荒的来求贺九黎预支三个月的月钱。
他是个极为节省的好孩子,平时从不乱买东西,贺九黎给他发的钱,除了第一个月的拿去还债之外,再没动过。
而且他不喜欢欠人人情,这般过来找贺九黎要钱,实在是少见的很。
贺九黎正在做红糖锅盔,听见阿飞的话之后,回过头来看了他两眼,阿飞亦是在看她,他不喜欢求人,所以今日愈发显得很别扭。
贺九黎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飞犹豫了片刻,道:“我想在外头组几个月的房子。”
贺九黎皱眉,道:“为什么?”
阿飞道:“街上那些乞儿……快冻死了。”
阿飞本就是在山野中长大的孩子,深知冬天是最可怕的敌人,每一个冬天想要活下去,那都得要尽力。那些小乞丐求生能力不如他,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就会死在这个冬天。
贺九黎挑了挑眉,道:“你要找间屋子给他们避寒?”
阿飞点了点头。
贺九黎忍不住细细地打量阿飞。
阿飞在蓬莱客栈里头住了将近半年,早不是当初那副吃也吃不饱的样子了。
小孩子胶原蛋白多,如果养得好,脸上很难没有二两肉,阿飞的脸颊早已不凹陷,他吃的好,个子也蹿的很快,比当初相遇之时长高了不少,又日日习武,脊背笔直,往那里一站,也是一棵小小青松,挺拔的很。
阿飞心好,贺九黎自然也是欣慰的,她以前还管着饮冰室的时候,常常给那些小乞儿分糖吃,后来不去了,倒是再没放在心上,如今听阿飞讲起,才想起还有这一码子事情来。
贺九黎道:“不给预支。”
阿飞一愣,有些不敢相信似得望了贺九黎一眼,又抿着嘴垂下眼睛,失望的道:“……那、那好吧。”
贺九黎却道:“直接住进客栈里面来吧。”
“啊?!”
阿飞立刻抬起头来,惊讶的望着贺九黎。
贺九黎无视他的眼神,淡淡的道:“员工宿舍至今只住着香莲嫂子一家,还剩下好些房间,一个房间也够塞三四个小孩了,撑死四间宿舍,就够让他们过冬了。”
能让这些小乞儿们住进蓬莱客栈里头,这已经完全超出了阿飞最开始的预想,他不由自主的望着贺九黎,见她仍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不由的心中一动。
当时,她收留自己的时候,也是这般十分随意的模样。
贺九黎的心肠,见了坏人狠的跟什么似得,见了可怜的人却又十分慷慨,林诗音、白欣茹、他自己、还有秦香莲并一双儿女,皆是受了她的大恩惠。
阿飞受他母亲白飞飞的影响,对欠人人情之事极其抵触,可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在母亲死了之后举目无亲,尝遍了世间冷暖,骤然出现一个神仙似地人物,给他吃给他穿,叫他的生活过得这样的好……阿飞要是真能一直抵触,这才奇了怪了。
现在他早已把贺九黎划归为家人范畴,也不想着要离开了,只觉得自己需得好好练武,以后长大了,天下第一剑客要做,帮助贺九黎打理客栈生意的事也要做。
今日贺九黎如此慷慨的划了三间员工宿舍出来给小乞儿们过冬,更让他认准了她。
贺九黎正忙活呢,也没空多理阿飞,只是嘱咐了一句:“你叫陆小凤那个闲人跟你一起去把他们领回来吧,领回来之后先洗澡,再换衣服,我待会做好了红糖锅盔给送过去。”
前一阵子,金九龄因为嫉妒陆小凤,虐杀了薛冰,陆小凤头前并不知道,等到刑部的人按照金九龄的供述找出七零八落的薛冰之后,这才知道薛冰惨死。
他因为这事儿消沉了好一阵子,还是沙曼陪在身边,他才渐渐缓过来,只是近来却也不怎么搭理江湖中的事情了。
陆小凤不管闲事,简直比母猪上树还罕见,贺九黎作为朋友,当然还是希望他快点好起来的,故而叫他出门去帮着干点事情。
打发走了阿飞,她又继续忙活起来。
红糖锅盔,乃是后世四川常见的小吃,做起来也并不麻烦,只需要把红糖、面粉、芝麻搅在一起做成馅料,再包进面皮里面,上电饼铛两面烙至微黄,就可以直接出锅了。
贺九黎之前也做过几回,做多了吃不完,直接拉到街上给卖了,倒是让这材料简单、做法方便的小吃很是火了一把,有许多做小生意的也学着做了起来,严谨也成了汴京小吃大军中的一员。
红糖锅盔刚一出锅,那群冻得可以的小乞儿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送进员工宿舍的,这还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陆小凤送了一回孩子,又过来找了一趟贺九黎,他风尘仆仆的进屋,大红披风之上沾满了雪花,就连他那两撇标志性的小胡子之上,也沾上一点点雪,他浑然不在意,伸手捻掉了那朵雪花,见有刚出锅的东西吃,毫不客气的伸手拿了一个就咬。
红糖锅盔的馅,乃是流动的红糖,又甜、又烫,贺九黎还没来得及讲一声小心烫,就听到陆小凤嘶哈嘶哈了两声,像只被烫到的哈士奇似得。
贺九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陆小凤十分哀怨,道:“我说阿贺妹子,你还真是惯爱看我倒霉!”
他话说的怪可怜的,却不影响他呲溜一下舔干净流到手上的红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