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愣住了。
沈绛:“清明。”
清明是没想到会这时候遇到沈绛,他尴尬一笑。
很快,里面再次传来脚步声,而这次一身绣淡卷云纹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直到谢珣看着她轻笑说:“之前我说三姑娘这样自在的生活,确实让人羡慕。”
沈绛彻底愣住。
“所以往后,我便要和三姑娘做邻居了。”
第20章
沈绛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指了指大门:“这处院子,是你租下的?”
“之前听了三姑娘一席话,如逢甘露,你说得对,独住反倒显得自在。”谢珣轻笑着说道。
他说话时,清明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绛原本还挺替他开心,可瞧见清明的模样,难不成他搬出来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该不会是被他伯父家里赶出来的吧?
之前沈绛虽没细问,但是却从两人的聊天中,大概推断出,程婴应该跟自己一样,来京城投奔伯父,奈何人在屋檐下。
只见她往院子里面看了一眼,里面依旧空落落的,看起来没添什么东西。
谢珣见她看,主动说道:“三姑娘要进来坐会吗?”
本来沈绛是要回家的,此时反而不着急,她点头:“那就打扰了。”
等她进院子,还未进堂屋,就闻到里面一股经久未住人的潮湿霉味。之前沈绛那个院子她收拾了好几日之后,才搬进去。
谢珣自然也闻到了,有些歉意道:“房屋久未收拾,还有些味道。”
沈绛这才发现,一进门,他这里比自己惨多了。不仅有发霉的味道,而且什么都没有,唯有一间陋室。
阿鸢左右看了一圈,都忍不住要同情这位程公子。
“你们在打扫?”沈绛看着堂屋里摆着的破破烂烂的扫帚还有水桶。
谢珣点头:“家里还未烧水煮茶,慢待三姑娘了。”
沈绛才觉得不好意思,人家家里正乱着,她过来反而添乱,于是她干脆说道:“要不我和阿鸢也帮你们一起打扫吧,收拾一下晚上才能住人。”
“这怎么能行,”清明连忙出声。
本来清明正打算劝世子爷,今个先回府里住呢。
这位沈姑娘说要帮忙打扫的话,世子爷肯定不会再回府里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世子爷为何放着好端端的王府不住,非要住在这种贫民聚集的地方。想到这里,他目光不由迟疑的看着沈绛。
难道世子爷真是被眼前女子所迷惑了?
清明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朝沈绛看过去。
这姑娘此刻一身浅绿色裙装,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女子打扮,可是姿容之绝丽比他在宫里看见的那些盛装贵女还要美。
之前在驿站里,清明可是亲眼看见那些客人,偷看她的模样。
沈绛被清明盯的有些奇怪,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只是她生得一双明眸,眼波流转间犹如盛满春水,波光潋滟。
清明见自家世子也看向他,赶紧解释道:“公子和姑娘都是主子,哪有让主子也帮忙打扫的道理。”
阿鸢在一旁帮腔:“就是,我和清明小哥一起打扫便好。”
随后她又说:“我瞧着程公子这里,似乎还缺不少当用的东西,不如小姐你陪程公子去买些。要不顺便再在外面酒楼吃个东西,反正我和清明这里还得再打扫一段时间,只怕没时间给小姐你做晚膳。”
沈绛发现这小丫头不对劲。
就好像想着法子,要让她和程婴独处似得。
只是她看着这屋子里空落落的样子,也不得不赞同她说的对。
于是她和程婴便一同外出,这里虽然是城南平民聚集所在地,但是街道上也是店铺林立,一片繁荣之景。
日常家居要用的东西,很容易便能买到。
于是沈绛花了不到二两的银子,将被褥锅碗瓢盆,一应都置办齐全了。
甚至最后还仗着自个貌美嘴甜,让掌柜答应,免费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家里去。
谢珣在一旁,看着她一路上毫不留情的杀价,不由笑了起来。
“三公子笑什么?”沈绛望着他,不由撅嘴不满。
她可是帮他省钱啊,他还笑话自己?
谢珣含笑解释说:“我只是觉得你若是再杀价,这掌柜便要哭了。”
沈绛立即说:“哪有,要我说就这些东西,他也足足赚了半贯钱有余。”
言下之意,她还杀得不够狠呢。
结果一旁的掌柜正好出来,叮嘱伙计将货品早些送过去,就听到这位姑娘大言不惭的话,他险些当场哭下。
这笔买卖他真没赚钱,若不是这位小娘子长得实在貌美,他早将人轰出去了。
东西都买的差不多,外面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谢珣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楼,说道:“逛了这么久,三姑娘也该饿了,不如我请你吃饭。”
沈绛确实有些累,当即答应。
两人携手进了酒楼,沈绛找了临窗的位置坐下,谢珣则在她对面坐下。
待小二过来时,沈绛才发现这家酒楼的生意,竟并不算好的样子。这么宽阔的酒楼,居然只有三四桌人。
所以他们一进来,便惹得在座的客人,纷纷回头看过来。
只是在瞧见沈绛这样容貌绝丽娇艳的姑娘,心头不由一震,倒是没想到市井之中还有这样的绝色。
沈绛如今时常出入市井,早已经习惯不用帷帽遮面。
对于旁人的打量,她也习以为常,左右她自个又不会掉块肉。
谢珣问了店小二,酒楼有什么特色菜。
沈绛生怕他点太贵浪费银子,毕竟他刚搬出来独立门户,还是应该节省些才对。
所以她说道:“三公子,不用点太多,咱们两个也吃不完。”
待点完菜,伙计离开之后,谢珣倒是像刚想起来似得,他道:“上次匆忙,倒是忘记问三姑娘一件事。”
沈绛望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谢珣干脆问道:“不知三姑娘可还记得咱们的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
沈绛一怔,待她仔细想过,许久,突然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之前我答应你,下次见面便告诉你,我为何讨厌和尚?”
谢珣含笑点头。
既然是之前答应过的,沈绛便没什么好隐瞒,她说:“我出生时,有位大师为我批命,说我的命格太浅,不宜养在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是以我打小便远离我爹娘和姐姐,住在衢州老家。”
她从前也曾埋怨,不过是个和尚的胡言乱语,竟让父母当了真。
谢珣在听完,眉宇轻蹙,许久,他眼眸温和望着她:“不怪你,你讨厌和尚是应该的。”
沈绛这才发现,眼前的人竟好像与她有许多相通之处。
她许多离经叛道的想法,他不仅没有视作洪水猛兽,反而会赞同。
而且沈绛看得出来,他并非口头赞同,而是打心底觉得她并未做错,一时她冲着谢珣笑了笑,一双明眸甜笑成两道月牙。
待菜端上来,两人正要用膳时,就见不远处桌边一个络腮胡大汉,竟拎着酒壶走了过来。
“小娘子,不如陪咱们哥几个喝一杯。”这人也没喝醉,只是一开口言语轻佻。
沈绛安静抬头望过去,眸光如皎月般清冷。
络腮胡心神一恍,色心早已膨胀,大咧咧道:“跟这面团一样的男人,有什么可跟着的,他的腰只怕还没老子的腿粗呢。”
沈绛本不打算搭理这种市井无赖,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言语侮辱程婴。
她不由气笑了。
程婴容貌气度自不必说,一张俊颜眉清骨朗,再配上周身清冷出尘的气质,便是走在街上,也是叫无数小娘子回头张望的对象。
至于他的身姿更是高挑挺拔,穿上束腰长袍时,能勒住一段劲瘦的窄腰。
面团一样的男人?
呸。
沈绛此刻简直比自个被侮辱还要生气,待她正欲开口时,对面的程婴却已抬手,只见他将手杯的茶水杯端起,竟是精准无比的泼到了对方脸上。
络腮胡瞧着身材壮硕矫健,居然连这个都没躲开。
因着杯中热水是刚倒的,透着热气的滚烫,这一下泼过去,对方杀猪一样的叫唤。
待络腮胡喊完,就听他吼道:“我要杀了你。”
谢珣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声音冷淡:“我看是阁下得先没命。”
说着,他将水杯往地上一摔。
门口本来要进来的两个大汉,听到摔杯的声音,竟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酒楼里坐着另外两桌人,立即从桌子底下,抽出佩刀,大吼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阻碍。”
后面在门口的两个大汉,哪里还不知这是个陷阱,撒腿就往外跑。
至于这个络腮胡,本来是在等自己的同党,谁知调戏小娘子时,等来的居然是锦衣卫。
一时间,酒楼里喊杀震天。
络腮胡等人哪还敢恋战,纷纷四窜逃走,跳窗的、往门口闯的,各个拿出吃奶的劲儿,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于是络腮胡就近往沈绛这边冲,她身后就是一个窗户。
沈绛正抬起衣袖,她的袖箭,依旧还绑在手臂上。
只是络腮胡人还未到跟前,他的小腿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钻心疼后,竟跪倒在地上。
待络腮胡抬头看着面前穿着青衫的男人。
他依旧轻笑,如仙人之姿。
“小心身后啊。”谢珣轻笑着,提醒了声。
他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络腮胡下意识往后看。
于是追至跟前的锦衣卫,手里的绣春刀收势不及,原本准备斩在他背后的刀锋,竟是冲着络腮胡的脸而去。
沈绛直勾勾看着刀锋,瞳孔微缩,以为又要亲眼看见一颗人头落地。
可下一刻,一片宽大衣袖挡在她的眼前。
谢珣轻轻抬起手臂,将她的视线挡住。
沈绛虽看见前方,可近在咫尺的杀戮却依旧清晰传到她耳中,锋利刀刃砍进骨缝里的咔嚓声,光是听,便已头皮发麻。
接着是血飞溅而起的声音,喷到了酒楼悬挂着的灯笼上。
原本橙黄的光线,被染上了几分血色。
在血光之下,沈绛突然听到身侧的男人清冷的声线,温和道:“阿绛,别怕。”
第21章
谢珣的声线天生带着几分冷调, 可是这样的清冷,却在这喊杀震天和弥漫着血腥气的地方,莫名安抚了沈绛。
她突然松开手掌按住的另一只衣袖。
在这里, 她无需自保, 因为有个人挡在她身前。
本以为锦衣卫人数众多占据上风, 很快就能将此间局面控制住。可喊杀声刚起,就从暗巷内冲出十来个彪壮大汉, 拎着刀竟是来救人的。
原来这帮匪徒也藏了后手。
一时间,整个酒楼内外犹如人间地狱。
断臂残肢,竟随处可见。
血迹更是随处可见, 地上、墙壁上, 甚至是头顶的灯笼上。
酒楼掌柜带着伙计躲在柜台后面, 吓得瑟瑟发抖, 这会儿连哭都忘记了,甚至还隐隐闻到尿骚味。
有人被吓尿了。
谢珣微转头望着身侧的小姑娘,她安静站着,却浑然不觉害怕的模样。
待沈绛察觉到谢珣的眼神,她抬眸望过去,两人四目相对。
待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之后, 才察觉自己的反应好像不太对, 一般来说寻常小姑娘若是遇到这样的场面,会是什么反应?
于是在思索片刻后,沈绛软声道:“这…这也太可怕了。”
谢珣垂下手臂,宽大的衣袖正要从她眼前消失时, 他却跨步过来, 整个人挡在了沈绛面前。
这下她的眼睛落在他青衫上的绣着卷云纹路。
“三公子。”她轻声喊了句, 似乎想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珣垂眸看她, 低声说:“我们得在这里等一会儿,外面刀剑无眼。”
沈绛自然不会拒绝:“好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停了,明明时辰还未至深夜,可整条街却有种鸦雀无声的死寂。
“那些匪人都被抓到了?”沈绛听着外面动静,又问了句。
抓到?只怕都死的差不多了吧。
锦衣卫是什么人,但凡能出动他们来抓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寻常宵小。
况且方才那些锦衣卫下手不分轻重,显然是根本不在乎这些匪徒的死活,能抓活的最好,但是死了的也无所谓。
直到外面响起整齐脚步声,显然是后续赶来的官兵。
突然,谢珣开口道:“此间场景太过血腥恐怖,只怕你看了之后会受到惊吓,倒不如不看为好。”
“那怎么办?”沈绛下意识问,她总不能捂住自己的眼睛吧。
她刚未出口,只见谢珣已抬手将自己束发的装饰发带摘了下来,两寸宽的青色飘带被他握在手心。
然后他抬手将发带蒙在沈绛的眼睛上,低声说:“小姑娘不应该看这些的。”
沈绛安静站在原地,任由他的手臂环到她的脑后,将飘带轻轻打上了一个活结扣。
待他系好发带,几不可闻地低笑一声。
沈绛乍然被蒙住眼睛,看不见外面,又听他笑,忍不住问:“怎么了?”
谢珣低头打量着她的模样,一张小脸白的欺霜赛雪,两寸宽的青色飘带蒙着眼睛,教她身上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脆弱感。
煞是可爱。
他刚系好,就听到有大批人马再次进来。
是之前追杀出去的锦衣卫,再次回来了。
锦衣卫众人将酒楼的掌柜和伙计找了出来,又看着一直站在窗边的那对男女,其中一个人抬起绣春刀,指向谢珣,不耐烦道:“你们两个过来。”
沈绛虽然看不见,却下意识觉得,就是在说她和谢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