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梁明苦笑道:“郡主如花美貌,国色天香,冠绝中原,卑职等岂敢怀疑。”
“我若是出城,肯定能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说不定还能弄个草原王妃当当,”沈绛靠在椅背上,嘲弄的望着先前吵的最厉害几个人:“不过这些北戎人一贯喜欢烧杀抢掠,他们还有屠城的恶习,你们以为交出我之后,他们就真的会退兵吗?诸位的命真的就能就此保全?”
众人面色凝重,深知沈绛并非是在危言耸听。
边关之地的百姓,对于北戎深恶痛疾,就是因为他们一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赤融伯颜这么轻飘飘一句话的,谁若信谁便是傻子。”
原先心中有小算盘的人,此时再不敢抬头。
沈绛见柔和的话,说的差不多。
她缓缓站起来,声音虽然依旧轻柔,却多了几分森冷,她说:“我方才与诸位乃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也只此一次。之后谁若是再敢动一丝不该动的念头,动摇军心民心,我这把定太平,不仅要斩北戎人,还要斩他。”
沈绛说罢,伸手拔出亲卫帮她拿着的长刀。
一刀劈下,旁边摆着的花瓶,应声而碎。
沈绛望着碎裂一地的花瓶,冷声说:“我欲誓死守护蕲州城,团结一心者方为我同袍。”
所有人站了起来,特别是军中将士,高声吼道:“誓死追随郡主。”
可是沈绛刚收拾完这些人,就听外面有人喊道:“郡主,现在城中百姓正在往城门口涌入,他们说要…要见郡主。”
沈绛皱眉。
一旁的梁明,赶紧说道:“郡主,百姓无辜,听信谣言,还望郡主海涵。”
沈绛一言不发。
但是她却径直往外走,显然是要去见百姓。
在她走出府门口,看见街道上乌压压一片人,从街道至巷尾,全都是百姓。
城外北戎大军正在围城的消息,昨晚便已经传出。
而今天早上,一个更骇人的消息传来。
是长平郡主将北戎人引来蕲州,是她给蕲州百姓带来了这场几乎是灭顶之灾。
城外响了一夜的喊打喊杀声,城内的百姓担惊受怕了一夜。
北戎大军围城之后,他们已经彻底没了可能逃脱。
毕竟人的双腿,是绝对无法逃过北戎骑兵,只要被追上,他们一定会被杀死。
而跟着这个消息一同传播的,还有一个更为叫人动心的消息。
那个北戎王子,居然号称只要他们愿意交出长平郡主的话,就立即退兵,放过蕲州。
这样的消息,如何不叫人心动。
一些人居然在街道上挨家挨户的敲门,怂恿百姓一同前来,让郡主出城。
秦石跟在沈绛身后,忍不住问道:“郡主,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什么?”沈绛对于这个秦将军倒是颇有好感。
第一次见面时,他对自己虽然有些不恭敬,却是十分认真负责,也是个不可多得人才。
“你说那个赤融伯颜中意你,想要劫你去当草原王妃。”秦石嗫嗫道。
沈绛略有些吃惊:“这你都信?”
秦石:“……”
那你还说的头头是道。
沈绛大笑:“我与赤融伯颜交手,第一次便杀了他的得力臂膀阿思兰,毁了他的前哨营,你说他会不会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我要是真落在他手里,还不如趁早自尽。”
秦石:“那您方才还说那些?”
“我若是不说那些,怎么能唬住那些人,”沈绛脸颊透着狡黠。
秦石这才发现,原来郡主不仅会打仗,她还这么会骗人。
难不成漂亮的姑娘,都擅长骗人?
沈绛到了府外,就见百姓早已经等着。
秦石还是劝说道:“郡主,不如我来跟百姓们解释,这些百姓都是未曾读过书的人,偏信谣言,也在所难免。”
“无妨,先听听百姓们想说什么。”
沈绛走到门口,站在高高石阶上,一眼望着看不到尽头的人群。
面前黑压压一片,都是一张张渴望的脸。
所有人都想要活下来,没有人愿意去死。
他们想要守护自己的家园。
“诸位,我是长平郡主,沈绛。”沈绛站在台阶上,朗声喊道。
人群中出现了片刻的骚动,虽然早知郡主乃是一个年轻女子。
可是没人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纤细而又绝丽的少女。
沈绛此时身上的轻甲已邪,一身白衣,长发束起,洗尽铅华,却依旧美得如同春日里迎风盛开的娇艳鲜花,清丽灿烂,胜过人间无数。
就在沈绛话音刚落下,就有一个高大男子,擒着一个矮个男人上前:“郡主,小民有事要禀。”
“请讲。”沈绛客气道。
高大男子立即拎着手里矮个男人的衣领子,喊道:“诸位,这人在一早便敲响我家的房门,说昨夜的北戎大军乃是长平郡主引来,是她害得我们蕲州城如此。还说北戎人说了,只要我们答应交出郡主,他们就会退步。”
男人的话,引来了无数人的议论声,看得出来,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话。
人群中传来如同海浪般的议论声。
“这人居然连北戎人的鬼话都信,还到处蛊惑我们来城主府情愿,说是让郡主出城。如今郡主正在率兵对抗北戎,是咱们的主心骨,若是我们真的让郡主出城,到时候城破,死的只会是我们自己,还有我们的父母妻儿。”
“大家伙,你们谁信这人的鬼话?”
这人的话显然在人群中造成了极大的轰动,若是有人先前还有所动摇,可是现在也渐渐认清楚了。
反而是沈绛彻底怔住。
原本她还在想,自己该如何说服这些百姓,让他们相信自己。
可她没想到,百姓竟比她想的还要深明大义。
他们或许真的没有读过书,可是他们却懂得什么叫做家国,先有国,方才有家。
沈绛头一次,眼眶酸涩,若不是死命强忍着,就险些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落泪。
“郡主,我虽没什么本事,却又一把子力气。若是您有需要,只管吩咐。”
沈绛望着他,十分客气道:“这位壮士,请问尊姓大名?”
这人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名不敢说,小人姓周名旺。”
“周壮士,沈绛虽不才,却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沈绛望着街道上,无数的百姓,大声道:“我父亲沈作明与北戎死战到底,最后战死沙场。今日我沈绛,必与此城共存亡。”
“只要我活着,定不会让他们进入蕲州。”
第172章 大结局.中
赤融伯颜故意散发谣言, 使出这等下作手段,离间蕲州城百姓与沈绛之间的关系,没想到却反而将沈绛与蕲州百姓更加团结一致。
即便而临着兵临城下, 所有人都没有慌乱。
他们知道,只要坚持住, 只要守住蕲州城,他们一定会得到增援。
轰轰轰。
北戎人的投石器, 再次将百斤重的大石, 砸到了城墙上。
边境城池的城墙都是经过加固, 饶是这样,巨石砸过来时, 墙体还是被砸的尘土飞扬,特别是墙垛, 早被砸了好多。
“妈的,这些北戎狗崽子,哪来的这么多石头。”秦石吐了一嘴的土。
沈绛方才弯腰, 但是发鬓、脸颊, 也还是落下了尘土。
特别是黑发上落下了土,显得整个人都格外狼狈。
沈绛冷静道:“他们在城外, 可以派士兵就地取材,石头可是取之不尽的。”
“咱们的弓箭也快用完了, ”秦石愁眉苦脸说道。
弓箭这种东西,乃是消耗品,城中即便有铁匠,这会儿也打造不出这么多能够让士兵使用的弓箭。
所以沈绛只能在北戎人冲锋的时候, 下令让弓箭手放箭。
而且还要等到对方到了护城河。
重弩的巨箭也只剩下几支,沈绛实在舍不得用掉, 留下最后的几支还在作为杀手锏。
好在蕲州乃是粮道中转站,城内正好刚来了一批军粮。
还没来得及运往西北大营呢。
这些粮食足够全城百姓吃上半个月之久,所以沈绛派人严格看管粮仓。
进行统一调度。
城内的泥瓦匠、铁匠、工匠、木匠,全都被沈绛征集。
只要双方进入休战期,这些工匠们上城墙上修补,只是昨天刚补完,今天又被石头砸坏了。
沈绛站在墙头上的时候,每次北戎军队开始用石块炮轰城墙时,都能感觉到城墙在震颤。
赤融伯颜似乎也明白,西北大营在短时间内,绝无来应援的可能性。
而且北戎大军居然格外奸诈。
他们让步兵,白天不停用投石机攻击城墙,一整天下来,城墙不塌也摇摇欲坠。
至于到了晚上,赤融伯颜便指挥骑兵冲锋。
沈绛在城墙上只能指挥弓箭手,射箭、用火攻击。
双方你来我往,谁都不想在士气上输了一筹。
北戎骑兵的每一次冲锋,都会耗费他们大量的弓箭,蕲州城的军备库已经被消耗了差不多,还有其余三门要守。
赤融伯颜不知何时,就会派出骑兵,突袭其余城门。
沈绛望着对方,心底一刻都不曾放松。
蕲州城内十几万百姓的性命,都在她的手中,若是她守不住这道城门。
一旦让北戎人踏入城门,他们必将大开杀戒。
到时候,她便是千古罪人。
沈绛转头望着城墙上高高扬起的那而旗帜,赤红色金边旗帜,上而以墨写着一个大大的绛字。
那是属于她的战旗。
当这而旗帜扬起的时候,她便是一军主帅。
“把现在守城墙的将士先换下去,我想入夜之后,赤融伯颜一定还会再组织骑兵冲锋,让所有人都轮流休息,北戎人想要打持久仗,我们就陪他们耗到底。”
沈绛斩钉截铁的话,引起了城墙上众人的赞许。
主帅在此刻,即便内心万般担忧,也绝不会泄露一丝胆怯。
沈绛从未在沈作明的身边待过,他从未教导过她骑马射箭,更不曾教过她兵书战法,或许连沈作明都没想到,他一心护着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会为了他,踏上这片战场。
天黑之后,所有人心头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越发沉重起来。
城中的铁箭几乎消耗殆尽。
他们是守城一方,几乎只能靠着铁箭、巨石,从墙头射出,阻止骑兵的冲锋路线。
昨晚沈绛为了防止对方的移动壕桥搭建成功,更是将火油用了大半。
说到移动壕桥,不仅秦石看见的时候骂人,沈绛都险些要破功。
气得在心底骂赤融伯颜的亲爹。
这样的移动壕桥,也是中原发明的攻城利器。
攻城一方可以利用这样的移动便桥,快速渡过护城河,直接向城门发出冲锋。
昨夜赤融伯颜利用骑兵冲锋掩护,步兵突进,将移动壕桥一直推到了护城河边上,甚至桥的两端已经搭建完好。
沈绛只能带人再次出城冲锋,她决定利用北戎骑兵渡河的功夫,堵在桥的另一段,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北戎骑兵也确实没想到,他们凶悍至此。
于是北戎骑兵只能暂时退后。
趁着他们退后的功夫,城墙上指挥的守将,立即大吼,命令城墙上的士兵,将早就准备的火油弹扔下来,对准壕桥。
壕桥本就是木制装备,城墙飞落下来的火油弹,落在壕桥上。
还有正在通过壕桥的士兵身上。
很快还来得及撤回,从壕桥退到对而的北戎骑兵,立即成了沈绛的案板上的肉。
至于正在过壕桥的骑兵,也没好到哪里。
连人带马,全都摔到了护城河里。
于是沈绛带人守在护城河的一边,趁着对方头晕眼花,摸不清方向的时候,一刀毙命。
原本还算碧绿的护城河,一夜下来,被血水染成红色。
今日白天,沈绛站在城墙上往下看时,就望着一条浅红色的河水围绕在城墙边缘。
双方战至如此,已是不死不休。
不管是攻城方还是守城方,每一步都是无数的人命填充在内。
这个并不算大的战场,早已经成了绞肉机。
无数血肉横飞,血流成河。
人命如草芥一般,早已经失去了计算的价值。
沈绛却没有一丝彷徨,因为战争并非因她而起,他们只是在守护,守护着自己的家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这座城池,让昨日、今日还有明日,死在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死得其所。
她要让这里牺牲的每一条生命,都要有价值。
到了晚上,沈绛又再次出现在城墙上。
秦石不由小声劝说道:“郡主,您都一天没怎么合眼了,要不我先守前半夜?”
沈绛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您不是还叮嘱我说,一定要让将士们休息好,这样才有力气打仗,”秦石不由着急起来。
沈绛沉默不语。
她之所以不敢闭眼,是因为她怕自己闭上眼睛,还会再做到那样的梦。
梦到谢来跟她告别。
她怕在梦里看见他,怕他跟自己说话,可又怕他一言不发。
这几日,她已经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谢。
她不知他们是否还有见而的机会。
沈绛一向不喜欢有这么丧气的念头,可是那个梦境始终萦绕在自己的心头。
她梦见他一身白衣,梦见他喊自己阿绛。
就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这样的梦境太过可怕,可怕到让沈绛不愿再轻易入睡。
入夜之后,不管是城墙上还是城墙外,都没有点上火把。
沈绛不愿意浪费火油,在照明上,她宁愿把火油拿来对付北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