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眸——蒋牧童
时间:2021-06-23 09:25:48

  这些日子,他恨不得睡在铺子里。
  倒是沈绛因为要追查沈家的事情,没了一开始的上心,这几日确实有些懈怠。所以用完早膳,她叫了辆马车,带着阿鸢一块去了朱颜阁。
  沈绛从马车上缓缓而下,只见宽阔一条街上,人流并不算繁密,唯有小贩的吆喝声,显得格外响亮。
  倒是马车停靠着的铺子,一大清早竟也有不少客人。
  朱颜阁如今生意极是火爆,刚开门便有客人光顾。
  进了铺子,便发现铺子中间摆着两个对称的正方形台子,上面摆满各种各样的口脂。
  一进门,就能看见。
  光是这么看着,就给一种琳琅满目的感觉,仿佛市面上能买到的口脂颜色,都摆在这里了。
  而且朱颜阁专门提供了各种试色口脂,里面的侍女,各个心灵手巧。
  不仅可以帮忙上妆,而且服侍周到。
  为此,沈绛还特地花大价钱,买了两面水银镜在店内,这样口脂上唇之后的效果,能够清楚可见。
  种种小心思,都让朱颜阁在京城的名声越来越大。
  不过即便是这样,姚羡和她都觉得还不够,过几日便是花朝节,他们都打算在花朝节搞一次盛大活动。
  姚羡比她到的还早,原本正在吃早膳,见她来了,笑着招呼。
  “你来了正好,昨个我想了一个晚上,总算想好咱们在花朝节怎么宣传铺子了。往年花朝节的时候,京城许多人家,都会在淮水河畔郊游踏青,即便是王公贵族之家,也会凑这样的热闹。所以我想在淮水河畔搭个戏台子,请乐坊前来庆祝。”
  这种法子倒是新奇,沈绛点了点头。
  她略想了想,说道:“既然是这样,就从二十四节气中选几样口脂,着重推荐,因为我们很多口脂里都是以花为主料。既然是祭花神,咱们干脆排一出与花神有关的舞,尽量将咱们的口脂放在舞中。”
  姚羡猛地一拍大腿。
  他直接冲着沈绛竖起大拇指:“三姑娘的办法好。”
  “对了,我觉得咱们可以趁着花朝节,在推出花朝节的纪念版口脂,就是将二十四节气的口脂上,雕刻出花神像。可以适当将价格提高些,增加这种纪念版的珍贵感。”
  姚羡一怔:“恐怕请玉雕大师的话,有些来不及吧。况且这些玉雕大师,各个矜贵,会愿意来给咱们雕口脂吗?”
  沈绛扑哧一笑:“请什么玉雕大师,市面上不是有专门雕小核桃,或者其他小玩意的手艺人。这些手艺人只要技术不差,你都把他们请过来。”
  还真是这个道理。
  姚羡正要去请人的时候,沈绛又说:“而且花朝节的盒子也得配套,咱们既然要做这样的纪念版,就要做到精细。”
  于是这下,姚羡又彻底忙了起来。
  其实他和沈绛两人倒是分工明确,沈绛负责把控铺子的大方向,姚羡则是执行能力极强。
  或许是之前他在姚家,没有一展能力的地方。
  如今他有了自个的铺子之后,凡事亲力亲为,只要沈绛说过的,即便再难,他都能力将这个完成。
  如今花朝节的事情一敲定,他就开始忙了起来。
  沈绛在铺子里待至酉时,外面天色渐晚,黑暗重新笼罩着整个大地,卓定也从外面回来了。
  卓定如今就是专门在外打探消息。
  他刚一进屋,就叫阿鸢给她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没够,又自个倒了杯。
  沈绛从库房出来的时候,他刚抹完嘴。
  卓定迅速走到沈绛跟前,行礼后,低声说道;“三姑娘,我们已经打探到了周管家的下落。”
  沈绛立即问:“周管家如今在哪儿?”
  卓定望着沈绛,让她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他说:“自打侯府被抄家后,他就被抓了起来。后来还是大姑爷出面,这才把他从牢里救出来。”
  沈绛正要松一口气。
  就听卓定又说:“可是周管家在牢里遭了大罪,腿被打断,到现在还没将养好。”
  周管家是沈作明身边最亲近的人,打小就跟在沈作明身边,如今已超过三十年。
  他又没官职在身,别人抓他,定然是想从他那里挖出对沈作明不利的事情。
  只是周管家被打成这样,看来确实是没说出对她爹不利的事情。
  沈绛想了会儿,低声说:“你再替我跑一趟,送五十两银子过去。”
  因为沈绛住在衢州,周管家去过几趟。
  卓定是认得他,当初那样风光无限的侯府大管家,这次他再见时,就躺在那样一张憋屈的小床,头发花白一片。
  整个人颓废的不像样子。
  卓定不敢跟沈绛细说,昨日小姐去天牢里看了侯爷回来之后,整个人就瞧着十分
  阿鸢一旁听着,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没说出口。
  姑娘之前为了省银子,租了这么小的一个院子,五十两,都快赶上他们一年的租金。
  可心疼也没法子,周管家是长平侯的老人,是跟着侯爷身边三十年的忠仆。
  卓定点头,这才又说:“周管家让我带话给姑娘。”
  “你说。”
  “他说他没背叛侯爷,牢里受了酷刑,也一句话都没说。”
  沈绛一愣,忽然眼眶微热,这种感觉就像之前跟随她的少年郎们,齐齐跪在客栈厢房门口,誓死要追随她。
  她爹下狱后,落井下石者多,可忠心耿耿的人亦有。
  卓定顿了下,接着说:“他还说,如今侯爷下狱,三姑娘不该进京。”
  “连他都为了爹爹,宁愿断了一双腿,都不吐露一个字。我为何要独自逃走。”
  之前大姐姐沈殊音送来的信,都让她不要进京。
  周管家如此说,沈绛并不奇怪。
  沈绛低声说:“况且爹爹的事情,未必就是个死局。”
  “不过我们盯在周家门口两日,发现还有别人偶尔会过去接济他们。”
  沈绛问道:“是大姐姐派的人吗?”
  卓定摇头:“并不是,此人格外谨慎,在闹市时还特意甩开了我的跟踪,瞧着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那就是别人,若是大姐姐派的人,不至于这么谨慎。
  毕竟周管家和沈府的关系,人尽皆知。
  她皱眉,既然是接济周管家的人,会不会是爹爹在京城里埋下的暗棋?
  虽然长平侯府看似落败,可是破船尚且还有三千烂钉,爹爹不可能不藏着暗手。这也是她迫切想要找到周管家的原因。
  周管家是爹爹身边最亲近的人,他未必不会这些。
  想到这里,沈绛起身道:“你亲自带我过去一趟,我要见见周管家。”
  “小姐,你不是说要尽量隐藏行踪?”卓定忍不住说道。
  这些日子都是他们在打探消息,沈绛则是将自己隐藏在暗处,以免被有心人发现自家的行踪。
  此刻去见周管家,万一还有旁人盯着他。
  沈绛摇摇头:“我必须得去见他。”
  卓定去见了周管家,他为何单单要让卓定给自己带这句话,他说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
  沈绛觉得她必须要亲自见一面周管家。
  于是她将铺子放置着的男装换上,束起长发,这才从后院悄悄离开。
  卓定亲自赶着马车,沈绛坐在车内。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一处小院门口停下。
  下车后,卓定拍了拍院子的门。
  很快里面有人开门,是个年纪颇大的驼背老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卓定,认出他是早上刚来过的那个少年。
  “老伯,我来看看周叔。”卓定低声说。
  老头年纪太大了,耳聋眼花,却在卓定开口后,往旁边挪开身子。
  随后沈绛跟着卓定进了院子,驼背老头将院门重新关上,只是眼睛却落在了沈绛的身上。
  卓定压低声音:“这个老伯是周管家的老仆人,听说侯府出事之后,其他人都走了。只有老伯还留在周管家身边,也多亏他,周管家才有人照顾。”
  沈绛颔首,两人进了屋子。
  原本躺在床上的周管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抬头看过去,先是看到卓定。
  随后他将目光落在卓定身后的那个‘少年’身上,一身石青色长袍,只用最简单的带子束着头发,却依旧一副小公子模样。
  周管家微眯着眼睛,打量了半晌,突然挣扎要起身。
  沈绛赶紧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周叔还是躺着吧,不要起身。”
  “三小姐。”周管家望着沈绛,明明她是男装打扮,却还是让他认了出来。
  沈绛看了眼他的腿,正用板子和布条捆着,她蹙眉:“您受苦了。”
  “我这算什么受苦,如今侯爷还在大牢之中。”周管家说着,眼眶已红,明明已到了暮年,想起自家侯爷,竟也能说哭就要哭。
  不过周管家却是一抹脸,低声说道:“小姐,您怎么不去扬州呢,难道大小姐没给你送信?”
  “我有收到大姐姐的信,只是我不想去扬州。爹爹出事,我想进京救他。”
  周管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般的望着她,摇头就说:“不行,三小姐你不过是个小姑娘,无权无势,如何救得了侯爷。况且你根本不知道当时仰天关发生的事情。”
  “爹爹在仰天关究竟为何战败?他与北戎人交手这么多次,根本不可能轻易就上了对方的当,更别说追敌深入,使得那么多将士阵亡。”
  周管家低声说:“三小姐,你可知半年前,圣上就派了监军前往西北大营。”
  监军?
  沈绛错愕的望着周管家。
  沈作明身为西北大营主帅,早已经掌兵多年,不管是带兵打仗还是旁的,皆已成熟,何至于还要劳什子监军。
  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圣上不再信任他。
  “仰天关一战,侯爷战败之后,这个监军却如同销声匿迹,如今朝廷都在追究侯爷的责任,要侯爷为战死的五万军士负责任。可是这个监军呢,他为何躲在人后?”
  沈绛一怔,低声道:“难道就没人知道此人身份?”
  “当初圣上也只是派了此人,作为秘密监军,我也只是从只言片语中,才了解到。”
  沈绛此刻竟庆幸,她及时来见周管家。
  待她低声说:“爹爹有留什么人给你吗?”
  周管家望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之前大姑爷,也曾问过我同样的话。”
  大姐夫方定修?
  沈绛有些愕然,实在没想到他竟也对爹爹的暗棋感兴趣。
  周管家说:“我与大姑爷说过,侯爷是从西北大营直接被押送进京,压根没来得及交代任何事情。自从出事之后,我也再未见过老爷。”
  自然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暗手。
  沈绛却定定的望着周管家。
  他轻叹了一口气:“自从出事之后,我还从未见过大小姐。”
  沈绛低声说:“你的意思是,大姐姐被定国公府软禁了?”
  就像她得知周管家的事情之后,就一定要过来见他一面。大姐姐更是周管家打小看着长大,她不至于连一面都不来见。
  除非是,她出入已经没有了自由。
  “毕竟侯爷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圣上是什么心思。我想大小姐的安危应该并无大碍,只是定国公府不会让她自由出入。”
  周管家这才想起来,问道:“三小姐,入京之后还未见过大小姐吗?”
  “未曾。”沈绛摇头。
  本来她是想先安顿好自己,再去见大姐姐,可是如今想想,她来京城都这么久了,那么扬州那边肯定没等到自己。
  扬州那边送信入京,可是比衢州快多了。
  大姐姐何至于到现在还不曾发现她失踪了。
  沈绛一时,有些心乱如麻。
  “三小姐也无需多担心,大小姐毕竟是安国府的嫡长媳妇,即便咱们侯府出事了,他们也不至于连这点体面都不要,对大小姐做出点什么事情。”
  沈绛暗暗点头,却又想起方定修。
  他竟也对爹爹的暗棋有兴趣,他是真的想救爹爹吗?
  沈绛正要再问,突然周管家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三小姐,你一定要小心。”
  突然她感觉手心中,仿佛有个东西滑过。
  沈绛猛地握紧,就在她再要开口时,突然嗖地一声破窗声,那种利箭呼啸而至的锋利,竟是直奔着她的脖颈而来。
  沈绛就要躲开时,床上躺着的周管家竟似爆发了最后的生机,竟扑过来挡在她身前。
  利箭力道之大,竟直接穿胸而过,将他的胸口射了个对穿。
  沈绛伸手正要扶住周管家,就看见他的嘴角已开始流血,随后他大口大口的吐血,竟是在最后咬着牙,极艰难的说出两个字。
  “小心。”
  周管家双眼圆瞪着,直勾勾望着她,眼底却似透着欣慰。
  这是侯爷的女儿。
  他总算护住了。
  “周叔。”沈绛低吼一声,声音嘶哑。
  随后周管家似乎支撑不住了,整个人往床下倒去,沈绛想要伸手拽他,却又被身后的卓定抓住。
  他拽着沈绛往后退了两步,窗外的箭再次射了进来。
  沈绛抬手将屋内的油灯熄灭,对方就是利用窗户上的剪影,才能这么准确的透过窗子射箭而入的。
  “三小姐,我冲出去掩护您逃跑。”卓定压低声音说道。
  沈绛抓住他的手臂,低声说:“不可,对方此时还有箭,咱们出去就都是活靶子。”
  她转头看了一眼,方才她看到了,对方使用的也是弩箭。
  这种箭能配的箭头数量有限,不可能单凭几支箭,就把他们逼出去。
  “咱们若是一直在屋子里的话,他们肯定会闯进来的。”卓定声音略急。
  要是被围困在屋子里,他们就没有逃生之路了。对方只要闯进来,他要护着三小姐,双拳抵不过四手,到时候两人定会在这间屋子里被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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