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虞慈的偏见,而是年少时期很多很多次,陆严岐都给了她这样的感觉,可那时候她就这么的傻,即使知道他其实打心底里瞧不上她,虞慈仍旧管不住那颗喜欢他的心。
记得小学,具体几年级忘记了,一次学校组织野炊活动,班里分成了好几大组,每一组成员都要求拿烧饭的锅碗瓢盆和食材,虞慈分配到的是煤炉。 于是她就把家里唯一那只破破烂烂的煤炉带去了学校,等野炊结束,煤炉也散架了,她怕秦华月骂,决定把散架的煤炉带回家。
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身边的同学陆陆续续的走了,虞慈很狼狈地抱着刚烧完还烫着的煤炉走下楼梯,快到一楼的时候,和迎面上来的陆严岐打了个照面。
她很想和他打声招呼,或者是,那么重的煤炉,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他能绅士地帮她拎到楼下。
穿着整洁干净的白色衬衣,鲜衣怒马的少年视线自下而上轻淡掠过了她,像是根本都不认识她一样,走了过去。
虞慈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眼神,如果当时地上有洞,她多想把满身狼狈的自己埋进去。
她昂着头一声不吭抱着煤炉,走下了楼梯,一路错开了很多异样的注目,直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蹲下身放下煤炉,手掌已经被灼烫的发红,衣服也脏兮兮,她低头看着如此狼狈的自己,眼前浮现陆严岐那个轻蔑的扫视,泪水打转着。
很多很多时候,在学校里碰见陆严岐,他都会当做不认识一样,错开她。 每一次都一样。
虞慈朝黄清点了点头,“我记得你的。”
黄清听了很是开心,“你也在这办了健身卡吗,以后可以一起来,我之前办了半年都浪费了,我们俩可以互相督促。”
黄清又问了虞慈不少问题,都是关于她的近况,三人边走边聊,整个过程陆严岐只是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聊到开心处,黄清想起来还没有虞慈的联系方式,拿出手机,“颜颜姐,我们加一下微信吧,方便联系。”
虽然她和陆严岐没关系了,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没必要跟黄清也过不去,再加上她这人很难招架热情洋溢,于是便与黄清互加了好友。
黄清看了眼虞慈手机,“你有我哥的微信吗?”
“没有。”
黄清目光在虞慈和陆严岐之间来回飘了几下,奇怪,“你俩是青梅竹马吗,怎么连微信都不加?”
虞慈有些尴尬,也不好意思说“我跟你哥不是太熟”这类的话,毕竟两家父母那样的关系摆在那里,说不熟太生份了,还没想好怎么说,没想到陆严岐帮她开口了:“好几年没联系了。”
黄清开他玩笑:“对哦,我差点忘记,我哥保密局工作的,怪不得姐姐联系不到你。”
陆严岐觑了眼她,“就你废话多。”
黄清笑嘻嘻的朝他做了个鬼脸,陆严岐笑了笑,抬头的时候,嘴角的笑意还勾着,视线和虞慈一撞。 他脸上笑意滞了滞,虞慈假装没在意地去看别的地方。
陆严岐看着她的侧脸几秒,也收回了目光。
手机响了,是虞詹行打来的,问她在哪里。 虞慈报了地址,挂了电话之后说道:“我弟来接我了,我在这儿等他,你们先走吧。”
陆严岐看着她说道:“一块儿吃个饭吧。”
黄清颇有些意外地朝她哥挑了挑眉。
虞慈没注意到黄清的微表情,“他女朋友也在,不太方便。”
陆严岐没有坚持。
虞詹行和女朋友孟涵微上来找虞慈的时候,和陆严岐碰到了,双方打了招呼之后便分开了。
孟涵微年纪比他们小两岁,长得娇小可爱,挽着虞慈的手告状虞詹行刚才又欺负她了,然后说道:“姐姐,刚才那个帅哥是谁啊,真好看,比某些人好看一百五十倍。”
虞詹行停下脚步,转身过来拎人,“你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比我帅?” 吓得孟涵微连忙朝虞慈身后躲,边躲边笑:“我说的是某些人,又不指你,少自恋了,你还不够格跟他比呢!”
虞詹行长手一伸,把人捞过去,“你以为你逃得掉?” 孟涵微哼哼唧唧的,“你不要老是看到比你帅的那么激动,劝你面对现实好吗?”
虞慈对他俩这种幼稚的闹法早已习以为常,不过今天特别虐,自己这只大电灯泡实在太亮眼了。
到了停车场,孟涵微跟虞慈吐槽虞詹行这个大路痴,又要找不到车了,上次两人把整个停车场转了几圈才找到,虞詹行转头说道:“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有了。”
孟涵微顺口接道:“我不相信。”
成功把虞詹行后面的话堵住了。
到了车边,虞慈拉开后车座,孟涵微也紧接着要上去,被虞詹行叫住:“你上前面来。”
“为什么啊?”
“让姐一个人安静一下,她现在肯定很烦。”虞詹行故意打趣虞慈。
孟涵微十分不理解,上了车系上安全带,转头问虞詹行,“姐姐怎么了嘛?”
虞詹行开着车,“你看见刚才那男的了吗?”
“就是比你帅的那个,他怎么了?”
“……”
虞詹行咬了咬牙,忍耐道:“他跟我姐有点过节。”
孟涵微马上心领神会,“哦——他是姐姐的前男友?”
“……”
“不是,”虞詹行打着方向盘,车子出了地下停车库,认真说道,“是暗恋对象,且——”
孟涵微神经紧张了一下:“什么?”
“告白失败的暗恋对象。”
话音刚落,后座传来虞慈忍无可忍的警告声:“虞詹行——”
虞詹行嬉皮笑脸,“反正你都不喜欢他了,还在意那些干嘛?”
她确实不喜欢他了,但她还是要脸的。
* 从小到大,陆严岐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那种存在。 学习成绩优异,一路保送,学校的风云人物,各种竞赛大赛小赛围棋象棋书法钢琴柔道,不只是涉猎,拿奖拿到手软。 他父母培养他一点也不心疼钱。
不像虞慈,小时候没有条件,家里要养育三个孩子,能读上书都已经不错了,根本没有闲钱去报那些兴趣班培养兴趣。 虞慈对写作和画画有很浓厚的兴趣,那时候央着秦华月买一本简笔画的书,秦华月没同意,于是跑去书店自学,从放学蹲在书店里,一直到晚上快要吃饭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书店老板看她也不买书,影响生意,赶过几次,没过多久,她又去蹲着了,最后也实在拿她没办法,哄她说,那么喜欢看书,回家让妈妈给她买。
秦华月不喜欢她做和学习无关的事情,看见她画的小人画撕过好几回,渐渐的,她也不再画了,只把最喜欢的那几幅画偷偷的藏起来,不让秦华月发现。
至于写作,是她唯一坚持下来的事。
其实一年到头,除了学校里,以及两家偶尔的餐聚,她真正私下里见陆严岐的机会屈指可数。 每次见面都欣喜若狂,又不动声色的按捺激动,强装平静。 也十分珍惜那几次为数不多的见面,会把他说的话,和她的对话,每一个小动作,细节到眼神,全都记下来,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回味。
一次见面,足以支撑她一整年。
那会儿每次想着想着,一个人不自觉都会不自觉傻笑起来。
笑着笑着,心底被酸楚丝丝缕缕缠绕,透不过气来。
也许那时候,对少女时期的虞慈来说,陆严岐是她平凡和枯燥的学习生活中,全部动力所在,支撑着她,是黑暗里唯一可见的光。
可也正是这唯一的光,亲手按灭了她的希冀和渴望。
* 周一上班,虞慈从仓库回到办公室,给客户把报价打过去,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回来听到何斐正在吐槽自家老公以及婆媳之间的琐事。 冯晚诺劝了几句何斐看开一点,男人哪有一个靠得住的。
何斐说:“你是舒服,离了婚就没有这些烦恼了,活的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冯晚诺笑笑:“我压力也大啊。” 何斐:“但你心没有我这么累啊,”看到冯晚诺开始抽烟,问,“你怀孕那会儿总戒掉了吧?”
冯晚诺熟练地点烟,一手夹着烟,一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字,顺道回复说:“没。” 其余几个都惊讶,秋儿问:“你公婆都不说你?” “他们不敢,我公婆对我可好了。” “那你怎么还离婚?”
“跟我前夫的矛盾。”冯晚诺语气淡淡的。 何斐叹了口气,“你三观那么正,肯定是他不好。” 冯晚诺停了会儿说:“三观正也会做错事,婚姻出现问题,都不是一个人的责任,我也不好,我脾气太爆了。” ……
虞慈忙着,抽空听她们讲话,冯晚诺突然问:“小慈有男朋友吗?” “还没。”
秋儿用牙齿撕开火腿肠的包装袋,含糊不清道:“不可能,你这条件的,追你的人都没有,我不相信。”
何斐过来人的经验告诫她:“眼睛一定要擦亮,谈恋爱的时候对你好的都不是真的好,还有家里的情况一定要了解,要是碰到一个奇葩的公婆,够你受的,夫妻俩感情再好都是浮云,我就是典型的例子。”
秋儿吃着东西,慢悠悠的说道,“斐姐又在上课了。”
何斐道:“我说的是真话嘛,小慈啊,你要找一个和你一样脾气好的,对你百依百顺,我觉得小慈这样的比较适合白马王子那种类型。”
对面工位,冯晚诺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好女孩都喜欢坏男生。”
虞慈撇下眼,望着黑咖啡里荡漾着的光弧出神。其实她现在也说不清楚想找什么样的,好像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
可能因为秦华月的影响下,虞慈从小中规中矩,也很看不上那种学习成绩很差,顽劣难驯的男生,也不喜欢油腔滑调的,甚至学生时期,从来没有和那样的男生说过话,虽然也不乏有这样的男生撩她,但都被她的冷淡打发走了。
小时候她喜欢陆严岐那样的。 优秀的让人无法忽视,白衬衫干净清爽,永远从容不迫,大方得体。 向来,他都是别人学习的榜样,不抽烟不打架,自信清冷高傲。 但实际上,他又是桀骜孤高,嚣张不可一世,谁都看不上。
她喜欢他身上张扬的自信,那是她身上没有的气质。 曾经她的梦想,想做他的影子永远跟着他。
快下班的时候收到了黄清的信息:“颜颜姐,什么时候下班?” 虞慈随手回复:“五点。”
黄清:“你把地址发我,我去接你吧,我们一起去运动。” 虞慈正忙着,没多想发了定位过去。
五点一到,虞慈打完卡下楼,接到黄清的电话:“姐你下班了吗?” “嗯。”虞慈在门口找了找,“你的车是哪一辆?” “啊,我这会儿在对面买东西,你先上车吧,在路边银色的那辆宝马,打着双闪,看到了吗?”
虞慈心里正奇怪,黄清去买东西了,车里怎么还会有人,但这会儿人流拥挤,那边不好停车,想着不能耽误人家的时间,便走到了车边,想也没想的拉开了副驾驶门。
门一拉开,她就后悔了。
第4章 04
04 坐在驾驶位上的是陆严岐。 他一手搭着方向盘,侧过头,和虞慈四目相接。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虞慈动作僵了僵,很想关上门,但这个动作实在太明显,也显得不尊重人,尤其是这会儿安静氛围下,实在是尴尬的很。 呆愣了几秒,她轻轻说,“我去后面坐。” 没再看陆严岐,她退后两步,碰的关上门,走到后面,深呼吸了一下,转头朝街对面望去。 黄清还没出来。
车里,陆严岐看着车窗外的虞慈。 她似乎很不愿意进来,东张西望磨蹭着。 这个样子,还是和当初一样。
还记得有一次教她计算机考试,在他家,他房间里的电脑桌前,她也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问一些匪夷所思稀奇古怪的问题,过会儿又跑出去尿尿,弄的他无奈又头疼。 只好把人按在椅子上,警告她,“你要是再不认真学,考不出来别到我这儿哭。”
她却抬着头反问他:“我妈不是刚给你买了一箱牛奶和泡面吗?”
他看着她:“怎么了?”
“你都收下贿赂了,”她托着脑袋,歪着头,眨巴着乌黑的长睫毛,仔细想了想,然后轻轻的,认真说道,“我以后每天都上你家来,你要教到我把牛奶和泡面吃完才行。”
于是那半个月,虞慈就用那样一个蹩脚的借口,赖在他家里,每天很晚才肯回家。
是有些年没见了,人比那时候清瘦多了,也漂亮多了,话也更少了,看他的目光还是和以前一样,带着躲闪,又不一样,比那时候冷感很多。 身上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成熟了一点,却还是带着点儿小女孩的青涩感。 两者恰到好处的融合。
陆严岐嘴角轻微勾了勾,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震动,目光扫过,是田康的信息:“真走了啊?” 田康是他的同事,关系很好。
陆严岐拿过手机,漫不经心往上面敲字:“走了。” “陈教授说你不是下周走吗,怎么这么急?” “要做手术。” “不在京市做?” “小手术,在哪儿都一样。”
发送完毕,随手把手机扔了回去。陆严岐转头去看窗外,虞慈还在外面,没打算进来的意思。
他摁了一下喇叭,她才慢吞吞地开门上车,软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想等等黄清再进来。”
这话差点就把“我不想和你共处一车”说出来了。 陆严岐扯了扯唇角,启动车子,“这里不好停车。” 她还是那么温吞的样子,开了车门坐进后面。
陆严岐从后视镜看了眼她。 暮色低垂,车里光线暗了许多,她一上车就低着头拿着手机给谁发着信息,手机灯光打在脸上,淡淡的柔和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