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几个试炼者飞快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神情。
那白袍老者像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惊诧,在照老人所说,将一切原元之后,他又将举起的那拐杖落了回去。
‘砰。’
拐杖点地时发出轻微的碰触声响,那股奇怪的强大念力消失,同时杖身上的力量也逐渐散去。
周围的人都习以为常,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接班人?”一个靠坐在窗边的男人慢慢出声。
他原本一直盯着窗外,看着外头的景物往后飞逝,对于之前车里发生的一切都似是浑不在意。
但这会儿听到了老人说的话后,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并不认同的原因,他冷笑出声:
“就凭他们?”
这男人留有一头酒红色的长发,身上穿了一件华丽的紫色法袍,一转过头来时,那张脸俊美得如同神祇,但那双灰蓝的双眼之中,却带着傲慢、鄙夷,似是十分看不起这几个新加入的试炼者:
“他们身上的魔力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只会哭着说害怕,拖大家后腿。”
“‘他’已经快要苏醒。”老人被他这样一反驳,也并不生气,仍是语气十分温和的安抚着他:
“拜日教廷传来的消息,当年的封印,已经控制不住‘他’的现世。”
“我们必须要将这个消息送出去,请动路西法的现身。”那最先招呼宋青小的金发碧眼的美丽女人也跟着出声,她那双漂亮的碧绿眼珠中,带着几分忧心忡忡之色:
“如果不能集齐当年十四个人,便无法启动当年的封印。”
“‘他’的意识已经苏醒,哪怕本体被制,却已经可以驭使恶灵。”她提到这个‘人’时,脸上露出几分恐惧,似是想起了不大愉快的回忆:
“所以这一条路上危险重重,极有可能会遇到来自于‘他’所驱使的傀儡的拦制。”
这金发碧眼的女士与老人应该是站在同一阵线的:“联绑亲自挑选了他们,为的就是协助我们穿过迷雾之森。”
她提到‘迷雾之森’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对劲儿,最终并没有再接着开口,而是由老人发声:
“这个时候,我们如果陷入包围,就需要有接班人来替我们将消息传递出去,”老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看了四周一眼:
“——才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他这样一说之后,无论是那穿着紫袍的男人,还是黑袍塞缪尔等,都并没有再出声。
试炼场景中的这群原住民似是对于这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口中所提到的‘他’极为畏惧,连没有听到名字,她只提到一个‘他’的时候,宋青小都注意到在场的几人脸色一变。
不仅止是黑袍、紫袍面露阴鸷,就连那些默不作声的人都将头垂得更低。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低垂了下头,默念头不知名的经文。
他身上穿了一件类似古僧袍样的衣物,那衣物呈砖红色,与其他人光鲜亮丽的衣袍相较,他的这件‘袍子’显得陈旧而破碎。
最为诡异的,是那僧袍包裹住他一侧肩头,从他胸前斜直往下,绕过他另一只手臂,从腋下穿过在胸前打结,露出他一只肩膀、胳膊及一片后背。
令人瞩目的是,他后背之上背了数条捆绑在一起的荆棘,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荆棘上的刺扎进他衣服里,使得他身上的皮肉被撕裂,发出‘悉索’的响声。
血液‘汩汩’的涌了出来,将他的僧袍染湿。
其他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越是疼痛,背脊弯得就越深。
而捆在背后的荆棘刺则扎得越狠,血就流得越急。
这些流淌出来的血液涌入僧袍之中,化为丝丝缕缕的血线,在僧袍之中交叉钻织,仿佛在绘制着一副特殊的图腾。
坐在他身旁左右两侧的,一个是年约二十岁的俊美青年,一个则是试炼者中的一号女性。
那青年长相极美,那张脸似是已经到了性别难辩的地步,他长了一对略尖的耳朵,举手投足间带着难以言喻的优雅气质。
他穿了一套淡绿色的劲装,露出修长而劲瘦的身躯。
在听到这男人的祷念声及流出的血液声后,这俊美的青年动了动略尖的耳朵,看了那男人一眼,挪了下自己的位置。
一号试炼者见他这举动,也本能的跟着往一侧挪了挪位置。
那身披荆棘条的僧侣两侧顿时空出了少许位置,他身上的血液涌了出来,带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
这血腥味有些独特,不仅止是腥浓无比,还似是有些苦涩,令闻到的人神识波动,似是会受其影响似的。
只是在场的人都非同一般,除了试炼中场景内的原住民外,参与此次试炼的人都达到了分神之境,神识强大,自然不会受这些血腥气所影响,失去理智。
本来身披黑袍的男人似是对于血腥味儿颇为敏感的,先前还对宋青小面露贪婪之色。
可此人这会儿在闻到这僧侣身上流出来的血液之后,不止没有意动,反倒像是嫌弃一般,也下意识的仰了仰上半身,似是想离这男人远一些的样子。
“要不要给他治一治?”众人还沉浸在先前那金发碧眼的美人提到的‘他’的恐惧情绪中,谁都没有开口的时候,宋青小突然平静的出声。
她这一番话顿时将沉默打破,令车上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包括那正在吟唱着不知名经文的僧侣,也停止了吟唱,抬起了头来。
第八百一十六章 行僧
不仅止是试炼场景中的人,就连几个与宋青小同时进来的试炼者都抬起了头,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从他们的眼神之中,宋青小看得出来这些人以为她疯了。
他们初来乍到,情况未明,她先是踹歪桌椅,引起这些人关注也就算了。
此时这抱书的老头儿及那金发碧眼的美人儿好不容易要提到关于‘他’的关键信息,这个时候她不止不好好听,反倒将注意力转移到那背着荆棘的僧侣身上。
不止打断了这些人关键性的谈话,还去管人家治不治病。
神色冷漠的一号少女皱了皱眉,眼中露出一丝冷笑,并没有出声。
所有人都转过了头来,就连那黑袍掩盖之下的人都慢慢睁开了那双腥红的眼睛,以一种古怪的神色盯着这个被拜日神廷选中的大胆‘新人’。
除了试炼场景中的原住民外,能参与这样级别试炼的人可不都是傻子,这僧侣有古怪,且流出的血液也不对劲儿。
闻到那血腥味儿的时候,坐在他旁边那双耳微尖的男人都忙不迭的躲避,足以证明这自虐的僧侣并非一般人。
众人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装傻,一时之间围坐在桌旁的人竟然都哑口无声。
“我看他像是有些痛苦的样子。”面对这些人无言的注目礼,宋青小顶住了强大的精神力压制,缓缓出声:
“这荆棘是有毒吗?”
那僧侣抬起了头,先前他一直低垂着脖颈,像是垂死且丧气的人,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脸,仅能看到他脸颊两侧密实的胡须。
这会儿随着他一抬起头来,映入所有人眼中的就是一个极为狰狞的骷髅头缓缓抬了起来,让人惊悚无比。
‘咝——’三号壮硕男人发出一声细弱的抽气声,其余几个试炼者在看到这僧侣长相之时,也瞳孔紧缩。
他望着说话的宋青小方向,默不作声,却给人造成了极大压力。
坐在他身旁的那俊美青年及一号在他抬头的刹那,又都不约而同的往一侧挪动,似是将他当成了一个瘟神,极力想要躲避。
其实宋青小在他抬起头的一刹那,冷不妨一看之下也是有些吃惊。
但很快的她就镇定了下来。
试炼场景中她不止是遇到过鬼魂、阴尸等,甚至逃离恐怖营的时候,也曾被骷髅围困,对于行动的‘活骷髅’这样的存在早有抵抗力。
因此在初时的一惊之后,她在这僧侣的注视之下,不止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反倒饶有兴致的与他对视。
仔细一看之下,宋青小才发现他的眼睛呈灰白色,十分浑浊不堪,像是进了大量杂质、汽泡的玻璃,与人对视的刹那,令人看了极为不适。
他的脸色煞白,白得近乎不见血色。
而所有的血气全都汇聚在一起,形成大量青紫的斑点,密布的分布在他的眼睛、鼻腔、嘴角四周。
车厢内昏暗的灯光下,气氛又十分诡异,才使得他的这张脸恍然看上去如同一张行走的骷髅头似的,让人望而生畏。
看清了眼前的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后,宋青小对于他身上的力量又产生了新的兴趣。
他的力量与持杖的白袍老者不同,带着一种灰暗、绝望的气息,与他的血液一样,似是有种特殊的魔力。
这种力量并非魔力,与魔气带给人的影响有微妙的相似,却又并不一致。
她不由想到了自己的青冥令,青冥令最喜吸食魔气、阴鬼之气,这两种力量对它似是有极大好处。
无论是玉仑虚境中,还是后来闯入北郊的古宅吸收了那范氏族人蕴养的煞尸之力后,青冥令的力量都有提升。
虽说因为她被困在隐界之中,一直没有机会将它拿出来展示。
但作为将它血契之后的主人,它的一丁点儿小动静都瞒不过宋青小的眼睛。
不知道这僧侣身上的古怪力量青冥令能不能吞噬,吞噬之后也不知对它来说会不会产生什么变异。
她心里打定主意,到时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弄一些这僧侣身上的血液让青冥令试上一试。
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心中的念头,这会儿见她与僧侣对视后,那先前还面露忧愁之色的白袍金发美人这才勉强出声:
“不用担心。”她的语调柔和,但对于这僧侣似是也有些忌惮的样子。
说话的同时挪了挪身体,上半身下意识的往僧侣的方向远离:
“哈亚斯是属于苦修的行僧——”
“苦修的行僧?”宋青小听到这里,不由打断了她的话,问了一声。
这神态温柔的美人并不介意她这样的态度,听到她的问话,极有耐心的点了点头,解释道:
“是的。联邦之内的僧侣,分为两种派系,一种是主神的仆从,将神的意志带给联邦的信徒,他们受信徒贡奉,借主神的力量为信徒排忧解难。”
她说到这里,不由看了那脸庞似骷髅鬼怪一般的哈亚斯一眼,冲他微微一笑后,接着才道:
“而另一种,就是以哈亚斯为主的苦行僧了。”
听到她的话,哈亚斯神情木然,并没有反应,他的那双如同死鱼般的眼睛中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伤痛而露出忍耐之色。
仿佛他整个人的意识已经与肉体剥离了,并不在意身上的剧痛。
“苦修的行僧以身体承受罪孽,将沾满污秽的肉身视为一种束缚。所以哈亚斯身上的荆棘,只是一种修行的手段。”
这金发碧眼的美人极其温柔,且对于宋青小的疑问也温声细语的解说:
“他们的修行来源于疼痛,越是疼痛,他们的力量就越强大,因此是不需要治疗的。”
她好像对于宋青小‘善良、体贴’的话语极有好感,甚至将哈亚斯修行的方法都详尽的说了出来。
其他的人神情镇定,就连那哈亚斯都并没有反驳,所以哈亚斯苦修的方法,在这群人之中应该并不是什么大的秘密了。
宋青小这样看似不按理出牌的随意一问,却将这哈亚斯的修行秘密打听出来了。
火车上的十二人里,哈亚斯是苦修的行僧,力量来源于疼痛;而那白袍的老者却是利用手中的那支杖施展了诡异的,类似于魔法一般的秘术。
就这短短数分钟的时间内,宋青小竟然将这十二中的两人摸出一些门道来了。
一号等人一面将这金发碧眼的美人所说的话牢记在心里,一面都对宋青小的手段心生警惕。
“苦修的行僧是以哈亚斯为主?”宋青小并不将一号等人的防备放在眼里,反而想起这美人所说的话,抓到了她话中的重点处,发出疑问。
她这话一说出口,那美人顿时便愣了。
“联邦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无知者!”靠坐在窗边的紫衣男人听到宋青小与这金发美人的谈话,不由搓了搓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脸上露出几分傲慢与嘲讽。
宋青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眯着细长的双目,睥睨、鄙夷毫不掩饰的从他双眼之中露出,面对宋青小的目光,他不仅没有感到尴尬,反倒更是肆无忌惮般,冷冷的嗤笑了一声。
“我的话有哪里不对吗?”宋青小问了一声。
那冷傲的男人别开了头,似是不屑与她说话,仿佛与她对视都是一种极大的恩赐。
“哈亚斯确实是苦修的行僧中的意志主导者。”女人十分善解人意的开口,化解了那紫服男人傲慢的态度之下带来的尴尬:
“联邦之中,苦行僧一派系经过三百多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一股相当庞大的势力,哈里斯是他们的信念之神。”
“三百多年?”宋青小听到女人口中说出来的话,不由抿了抿嘴唇:“苦修的派系是由他开创的吗?”
她问的问题对于这十二人来说似是极为不可思议,所有听到她与女人对话的人都似是愣了一愣。
坐在宋青小左手侧的‘人’却并没有任何反应,‘他’似是睡着了,全身如那黑袍一样笼罩在一层幽蓝的斗蓬中,看不清是男是女,也没有半点儿动静与生气,如同一个死人。
那别开头的紫袍男人没有吭声,但窗户上却映出他咧着嘴角,露出讥讽笑意的模糊影子。
哈亚斯在初时的短暂惊异之后,如同石雕一般,并没有再出声。
他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不感兴趣,哪怕宋青小与女人聊的对象正好是他,但对于他来说,却像是事不关己。
低沉的念祷声重新响起,他再次垂下了头颅,将背脊弯得更曲。
被捆绑在他的后背上的荆棘深深扎入他的血肉之中,那荆棘的刺抓牢他的肉,撕裂着他的肉体,发出令人寒毛直竖的‘嗞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