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这几日以来受星辰保护,在煞尸群的围攻之中全身而退,多日以来都感到无比的安心。
此时宋青小冷不妨将这星辰一收,众人没了那星光照耀,总觉得不大安宁。
“宋姑娘——”
有人急得挖耳挠腮,唤了宋青小一句,想要央求她再将这星辰放出,但在她气势之下又不敢将这话说出来,面上却露出不大乐意的神情。
宋青小不管这些人的想法,手掌对着水面虚空一拍——
‘哗!’
灵力拍落江面,江水被推出层层涟漪,船身在这股力量的推移之下,如离弦的箭矢般往沈庄的方向飞快驶去。
“这,这不是前往沈庄的路吗?”
人群之中一个年轻的男人见船开始前行,不由惊呼了一声:
“快倒回去——”
“那怎么行?”老道士轻轻的咳了两声,看了他一眼:
“我们好不容易进入沈庄,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可是,可是沈庄之中有,有鬼啊……”那年轻的男人哭丧着脸:“宋姑娘刚刚不提了么,这里有人有鬼,已经变成鬼城了,我们何必进这里去送死呢?”
“不进沈庄,又能退回到哪里?”老道士看了这年轻人一眼,皱了下眉:
“后路已断,城中的厉鬼根本没有给我们留后退的机会。”
更何况,城中还有活人,以老道士的性格,在知道沈庄人未死尽之后,又哪里愿意见死不救呢?
除了家在沈庄,城内还有至亲的人外,那些寻亲、访友的都不大愿意进去。
老道士一直以来就坚定的要进沈庄,此时自然反对。
可在一部分人心中,宋青小、老道士都非凡人。
既然宋青小敢独身前往红雾,进入百年之前的场景,解决了李国朝留下来的不死僵尸队,那么此时带着众人退出沈庄,对她来说也并非难事。
“我家有亲人,还请道长垂怜,带我们离开这里。”年轻男人说话的时候,还以眼角余光去看宋青小,摆明了这话是借老道士的口,说给她听。
半路之上,大家已经央求过一回,可遭到了老道士的拒绝。
可多日的相处下来,大家已经几乎摸清了老道士的脾性,他面冷而心软,且又心怀正义,若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极有可能会令他回心转意。
有他开口说情,说不定看在师徒份上,宋青小会愿意护送众人。
“胡闹!”
只是在众人心中好说话的老道士此时却再一次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年轻人,他大声喝斥:
“就算我答应送你们回去,在上了牛车,踏上沈庄的途中,你们就已经沾染上了因果。”
他神色严肃:
“就算能平安回去,可因果不除,不止自身难保,说不定还会祸及家人,不要干傻事。”
“可——”众人见他拒绝,有些不满,还想痴缠。
但话还没说完,就听宋青小道:
“闭嘴!”她喝斥了一声,“不进沈庄的人可以选择立即下船!”
她态度强硬,半点儿没给众人缓和余地。
其他人敢跟老道士争执,却不敢跟她顶嘴,一听她发话,顿时就蔫了下去。
船很快靠近码头,已经可以看到停靠在江边的船只上,许多人正在劳作的身影。
“有贵客来啦!”
看到黑船的到来,远处的一艘停泊的渡船上有一个身穿短褂的男人大声喊了一句。
听到他的呼声,几个面色苍白,体肢僵硬的男人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前来,停在渡船一侧。
‘咚——’
黑船靠近江边,重重撞上渡船的船身。
两艘船体都重重的颤了一下,‘哗’的溅起大股江水。
那几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动作熟悉的捞起船上的缆绳,抛到了黑船之上,将船身固定。
宋青小率先从黑船之上跳进渡船之内,目光就落到了渡船的一角摆着的一排盖着的白布上面。
那白布长约十米,两米左右的宽度,下方遮搭的东西隐约露出身体的轮廓雏形。
一股泥腥夹杂着腐烂的尸臭味儿从那白布之中若隐若现的透出,下方淌出漆黑的浓稠汁液,像是化开的沥青。
在她目光注视之下,其中一侧白布角抖动了两下,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只已经腐烂了大半的脚掌。
脚掌上大半的肉已经脱落,仅留下沾了腐肉的骨节,看起来有些瘮人。
兴许是察觉到了宋青小的目光,那脚趾骨抓了两下,像是有些害怕的样子。
“客倌——”
那先前喊话的男人像是意识到了宋青小的注视,极有眼力的凑了上前。
他在经过那排白布的时候,伸腿踢了踢那掀开了白布的尸骨,嘴里发出‘喝喝’的两声斥责,脸上却笑意不减:
“您是第一次来沈庄吧?看着有些面生。”
兴许是时常与鬼打交道,令他锻炼出了察颜观色的本领。
他似是察觉到了宋青小身上的强大威压,说话的时候也带了几分恭谨与小心,背脊佝偻了下去,双手以肚腹前交叠,十分乖顺的样子。
被他踢了两脚的那具腐尸像是有些害怕,脚趾勾了勾,将被它踢开的白布又‘抓’了回去,把它半腐的脚掌再度盖得严严实实。
船停稳后,老道士在宋长青的搀扶下也迈进了渡船之内,自然也看到了船上摆的白布。
宋道长没有看到白布底下尸体先前动弹的一幕,可他却看得出来这些布盖着的尸体的痕迹,再加上四周萦绕着不散的腐尸之气,他自然明白这里摆放的是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
他穿着灰白盘扣短褂,寸头都已经花白。
哪怕受了伤,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可修道之人自有一股不同于普通人的精气神。
再加上他常年与鬼怪打交道,自然对于妖鬼、邪祟有一定的震慑力。
几个拉船的男人对他十分畏惧,在拴套缆绳的时候,特意避开了老道士的身侧,绕了一大个圈,才上了黑船的。
“老先生是外乡人吧?”
虽说老道士身上透出的对妖鬼的震慑力很强,可相比起宋青小来说,那接待的男人却像是更愿意与老道士亲近:
“这是我们沈庄特有的产业——捞尸。”
“捞尸?”
其他下船的人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那男人就满脸笑意的点了点头:
“是啊。这永清河、洛河之中,对我们来说,可是藏有说不尽的财富呢。”
他看了吴婶一眼,眯了眯眼睛:
“这位应该是沈庄的人了,我闻得出味儿来,可是离家已经很长时间了吧?”
吴婶抱着孙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才好。
按时间算,距她上一回前往沈庄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可听这男人话中的意思,再加上这所谓的‘特有’产业,都令她陌生得很,仿佛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沈庄似的。
“河中有不少尸首,有些大部分是当年李国朝死在此地的部队。”
男人堆着笑脸解说道:
“这些尸体沉在河中也是可惜,我们便想法将其捞起来,将其洗剥干净,再送往城中的尸庄里,由专人炼制,可以变成特殊的劳动力,供我们使唤呢。”
他说到这里,像是有些得意:
“这样炼出来的尸体,力量大得很,又不怕苦痛、劳累,承担了不少粗重活儿,真的是好使。”
说完,他伸手一指那还在拴绳的‘三人’,努了下嘴:
“你们瞧,干的可起劲儿了!”
下船的众人有些因为进入沈庄之后提心吊胆,也有些因为船身撞上渡船之后还有些晕乎乎的。
看到那三个行动僵迟的‘人’后,初时并没有以为意,见他们面容僵硬,还以为是天生不擅言词。
一听这男人的话,竟像是这些人都是死尸炼制而成,当即吓得魂飞胆丧,险些哭嚎出声。
大家惨叫之中纷纷想往宋青小靠近,可越是焦急,那两条腿却像是棉花捻成,越使不上劲儿。
说话的男人仍是一脸恭顺的笑,像是并不知道这些人害怕的原因,热情的道:
“几位进了沈庄,倒是也可以雇佣几个炼尸,它们皮粗肉厚,又很好使,不需要钱、不吃饭,便能替你们干很多事。”
吴婶等人一听这话,吓得半死,哪里还敢应声。
男人说完这话,将手一摊:
“对了,您几位渡江而泊,拉船、停靠费,一共五文。”
第九百九十二章 并存
男人这一摊手,其他人顿时就惊了。
“咋的还要收钱呢?”
那一个回沈庄的男人脸上的惊惧迅速化为匪夷所思,有些诧异的惊呼出声。
一听他这样一说,伸手的男人虽然仍翘着嘴角,可是目光却迅速的阴冷了下去,使得他皮笑而肉不笑,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不给?”
他阴测测的说话,声音刚一落,那原本正在黑船之上的三个行动僵迟的炼尸缓缓的直立起了上半身,翻着白眼,冷冷的望着众人。
‘呜——’
江风从大家身上一刮而过,寒意像是透过毛骨浸入骨髓,既冷且疼。
“误会,误会。”
吴婶一见不好,忙不迭的陪笑出声。
事到如今,她只求一切顺利,哪里还敢计较得失。
沈庄现在人鬼混杂,竟出现了炼尸,她在这地方简直是一刻都呆不下去,恨不能立即逃离。
她娘家富庶,手中银钱也一直不短缺,能够花钱解决的问题,她都不想再起争执,只当破财免灾而已。
说完这话,她将手中抱着的孙子递给了自己的长子,一面伸手去摸自己袖口中的暗包,并取出了一只麻布荷包来。
那荷包裹得异常严实,上面以麻绳拴了几层,她解开之后,露出里面装的一些散碎的铜元以及一些银大元。
她倒了一大把钱币出来,如扔烫手山芋般往这男人手中扔了过去:
“拿去,多的就当打赏。”
钱币‘哐’的一声倒在男人的掌心上,他却仍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并没有因为拿到钱就收回去,而是重复着先前的话:
“一共五文。”
吴婶愣了一愣,以为他嫌这钱少,又忍痛拿了一个银元,往他手中放了过去:
“应该够了吧?”
晚金灭亡之后,成立了临时的民国政府。
政府发放的钱币之中,有金元、银元、铜币,都是新铸造的钱币。
每个银元价值不菲,至少抵百枚铜子,她拿出这样一笔巨款,完全就是为了丢财免灾。
哪知这男人收了银元,却并不罢休,仍是说道:
“一共五文。”
“你——”
吴婶就算是想要息事宁人,可此时见他一再要钱,以为他胃口不足,有意讹诈自己。
又惊又怕又怒之下,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宋青小:
“青小——”
宋青小看了这要钱的男人一眼,突然说道:
“在牛车上时,师傅你收的那个荷包呢?”
其他人不明就里,但经历过此事的赶车老头儿、老道士师徒一下就明白了宋青小这话的意思。
“对。”
老道士一拍脑门,目光闪了闪:
“兴许是要那个钱才行。”
此时的沈庄已经沦陷为鬼域,人与僵尸、厉鬼共处一城,却并不觉得诡异。
吴婶掏出的钱,恐怕在这里并不流通,而是需要额外的货币。
宋青小倒并不是畏惧此人,只是她想要验证内心的猜测,看看是不是如自己所料一般,这里的异变与那三百多年前的老鬼有关系。
老道士反应也不慢,猜到了她的打算,伸手去摸自己腰侧的挎包。
但他摸了半天,表情逐渐变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不见了……”
那从赶车老头儿手中得来的那个粉色的锦缎荷包,此时并没有在他包里。
“奇怪了。”他的神色严肃,低头去翻找自己的包:“我明明放进了这包里,你们也亲眼看到的。”
老道士挂在腰侧的是个灰白色的布包,并不是很大。
在里面的符纸、法器都已经消耗了大半的情况下,包里的东西并不多,若是这粉色锦缎荷包还在,无论如何不会找不到的。
“莫非在船上的时候遗失了?”老道士自言自语。
宋青小的目光闪了闪,另一边,宋长青也像是跟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等处。
在老道士四处翻找荷包而找不到的时候,他的手像是摸到了一物,表情有些僵硬,突然喊了一句:
“在我这里。”
说话的功夫间,他将手从衣襟之中探出。
一只精巧的粉色荷包被他抓在掌心之中,从他的衣襟一侧的暗袋里被摸了出来。
“怎么会在你那里?”老道士有些意外,伸手将这荷包接了过来:
“我记得我没有给你啊。”
在牛车上的时候,确认了此物可能是给赶车老头儿带来祸患的根源后,为了防止其他人遭受连累,老道士分明记得自己特意将此物放进了自己的随身口袋之中。
这样不详的害人之物,他是绝对不可能交给徒弟,以免为他惹来大祸的。
“你什么时候拿过去的?”
老道士以为宋长青趁自己不备,寻找了时机偷偷取去,不由有些生气。
“我没有拿。”宋长青一脸憨厚,忙不迭的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