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彪胖的成年男人被人众星拱月般围在四周,冷眼望着这一幕,那双棕黄的眼珠里,带着对生命的冷漠。
他似是纵容一般的任由这些孩子恐吓着中间的小孩,想要借此警告那些试图脱离他掌控的孩子要顺从。
“喝!喝!喝!喝!喝!”
笑嘻嘻的孩子们弯着腰,做着怪相,冲着中间一脸警惕的小孩大喝。
他的表情有些不安,眼珠都在抖。
脸上被人打了耳光,高高肿起,嘴角破裂,有血流出。
被带来的路上,他显然已经吃了些苦头,站起身来的时候,有只腿有点跛。
大家围着他在转,他不停的吞着唾沫,虽说害怕,却眼珠转动着,像是想要寻求一线生路。
“好了。”
看着大家闹得差不多了,大狗哥身边的一个人终于发声了。
其他孩子笑嘻嘻的停下,眼中闪着与年纪并不相符的凶光,好似一条条恶狼,盯着小孩的身体,等着稍后他死了,分食他的肉。
有人想到那种盛况,甚至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
“这小子叫什么?”
被众星拱月般围在正中的男人懒洋洋的开口,不等身旁的人说话,被围在正中的小孩像是发现了一条生路,露出谄媚的笑容:
“大狗哥,我叫阿寿。”
“哟?”那男人一见小孩说话,不由咧开了嘴角,冲着身旁的人道:
“竟然这么机灵?”
“都是大狗哥教导有方,跟着大狗哥之后,我就觉得我像是一下清醒了许多。”
小孩讨好的笑,那男人就招了招手:
“爬过来。”
他二话不说跪了下去,飞快的往男人的方向爬了过去。
其他人见他这丑态,不由都嘻嘻哈哈的笑着。
“他犯什么错了?”男人见他如此顺从,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却故作不明,问了身旁一声。
“大狗哥,他这个月没有上贡!”
西区的孩子,每个月都必须给大狗哥上贡,纳贡的物品不少,如若数额不足八成,下月需要翻倍呈上。
而若差的太多,则有性命之忧。
每个月里,这间行刑室中,都会有无法上贡的孩子以十分凄惨的方式丢了性命。
在这样威迫之下,不少孩子为了活命,只能不择手段,有时同伴之间也会因为纳贡而翻脸,轻则打斗受伤,重则下狠手连命都会丢。
活在此地的孩子像狼,彼此之间防备心又很重。
“竟然没有上贡?”
从男人的表情看来,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是却装出一副吃惊的神色。
西区里,这些被掌控的孩子是不敢反抗的。
血腥、残忍的管理方式之下,有些小孩兴许会因为能力不足而导致纳贡不足,可从来都没有孩子胆敢一点儿不上贡。
这对于大狗哥来说,无异于一种挑衅了。
他眼中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芒,脸上的横肉都跳了数下,冷冷的俯视着跪在他面前,瘦弱而娇小的孩子,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大狗哥,这个月我耽误了,但下个月,我保证上贡,双倍……不,”小孩拼命的摇头:
“三倍,五倍,我都补上!”
“你为什么耽搁了?”男人残忍的勾了下嘴角,双目之中闪过阴光,轻声问着。
“最近情况紧张,我没有要到什么好东西……”
小孩毫不犹豫的答道,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孩子尖声大叫:
“不,他撒谎!”
说话的是站在大狗哥身边的另一个孩子,他指着小孩道:
“他肯定是背叛了大狗哥,将要到的食物拿给别人了。”
小孩转过头,认出了这个说话的孩子:“阿福——”
这是当日在井底的时候,与他说话的孩子之一,此时站在了大狗哥的身边,像是得到了他的‘重用’。
听到小孩唤自己名字时,他得意极了:
“干爹,他上回亲口说的,他娘找到他了!”
“你胡说!”
小孩一听,终于崩不住了,愤怒的想要往阿福的方向扑。
但是他才刚一起身,就被大狗哥身旁的半大少年按住。
所有孩子像是疯了一样的围上来,或是偷偷打他一下,或是踹上一脚。
“我没有胡说!大狗哥,当日听到他亲口说的,又不止是我一个,除了死去的阿喜,大家都听到了。”
“你娘真的来了?”那大狗哥露出笑容,问了面前被打得鼻青脸肿压在地上的孩子一眼。
“没有,没有,我骗人的。”小孩拼命的摇头,鼻血顺着他的嘴唇往下流:
“我,我当时只是想要在阿福他们面前炫耀……”
小孩情知自己处境危险,不等大狗哥说话,又道:
“我只是一个孤儿,大狗哥也知道,人家给我一点吃的,我就敢叫爹娘的,这样的话怎么算数?”
这里的每个孩子都是这样,为了活着是不择手段的。
男人被他的话逗笑,赞同的点头。
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馍馍,放在掌心里头。
每个面黄饥瘦的孩子在看到那一块馍馍的刹那,都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大家都想要这一点吃的,它比众小孩平时吃的食物要好得多。
就连被压制在地上的小孩也肚子发出‘咕咕’叫声,舔了舔嘴角。
“想吃吗?”那大狗哥抓着馍馍问。
小孩拼命的点头。
“那你叫一声爹娘来听听。”男人如在逗一只狗,笑着说一句。
被压制在地的小孩毫不犹豫,脆声声的喊:
“爹!”
“乖,再叫。”男人点了点头,又道。
“爹!”小孩又唤了一声,男人就道:“来,叫阿福娘。”
先前还一脸谄媚的小孩,在听到这话时,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叫呀,你叫娘呀。”
名叫阿福的小孩一得到大狗哥的示意,顿时得意的挑衅着。
小孩脸上的笑意消失,抿了抿嘴角。
男人的表情变得阴冷,嘴角边的笑容显得瘮人了许多:
“叫阿福娘。”
小孩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却不肯开口。
“叫一声娘,我立即放了你,给你这块食物。”男人轻声的诱哄。
先前极识时务的孩子,此时却像是要坚守住内心的净土。
“叫娘!”
男人提起腿,‘砰’的一声用力踩到了小孩的肩膀上,大声的吼!
他身体肥硕有力,这一脚下去,踩得小孩的身体歪斜,额头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却仍倔强的抿着嘴角。
“叫娘,叫娘!”
他一脚一脚的踢下去,每踢一下,就发出‘砰砰’的重响。
小孩被踢得缩成一团,极力想将自己的脑袋抱住。
“他不是我娘……”
他小小声的道,带着坚持:
“他不是我娘……”
“看样子果然是有娘了,真好,西区好久没见女人了。”男人踢了数下,累得气喘吁吁的,接过身旁半大少年递来的帕子擦了把脸,淡淡的道:
“将他处决了吧。”
大家发出一声欢呼。
躺在地上的小孩气若游丝,小小声的道:
“我有娘的……”
“好痛……好痛……”
他将身体缩得更紧,既感害怕,又有对于生命的留恋不舍。
恍惚之间,他像是听到房门被人拍开,腥臭的夜风‘呜呜’灌入。
“阿七。”
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孩子的狂欢声停止了,大家停下了手,望向了门口处。
小孩极力睁开了肿胀的眼皮,眼中溢出的血水将他的视线模糊。
一道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将他缓缓的抱入了一个怀中。
“我是不是要死了?”小孩喃喃的道,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咧开嘴,露出笑容:
“娘你来了……”
她曾说过,他若下次被打,她一定会赶来的,娘没有失诺。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心防
娘亲的怀抱比小孩想像的要软多了,香香的,带着清凉入骨的舒爽感应,令得他原本被打得眩晕的脑袋,一下都像是清醒了许多。
他一醒过来,就意识到糟了。
面前还有大狗哥,有不少的孩子,以一种恶狼般的眼神不怀好意的盯着闯入的少女。
“快走,快走。”
他吃力的喊,血液夹杂着唾沫流出,被打得肿胀变形的脸连说话都显得口齿不清楚。
宋青小把他抱在怀中,感觉他身体冰凉,浑身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疼痛,小小的身体不停的抖。
她从来没有如此愤怒。
他的手还在推,仿佛怕她被连累了:
“快走,我不认识你……”
她的嘴角紧抿,眼眸染上暗金,杀意在胸中酝酿翻涌。
“打你的都有谁?”
她一手搂着小孩,一手摸了摸他肿胀的头。
先前还一声不吭的小孩,此时一听她这话,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委屈至极的感觉,直冲头颅,鼻尖一酸,血泪便争先恐后的往外流。
“呜呜……你快走……”他一面轻声的嘀咕,一面将小脸埋在她怀中,心像是被安宁与温暖填得满满的。
那满身的盔甲,可以抵卸大狗哥、同伴的拳头,可以抵卸富人老爷们的嘲讽,却在这种温情之下,被杀得片甲不留。
“竟然真的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小妞……”
大狗哥的眼睛亮了,几乎有口水要流出。
“是他打的吗?”
宋青小低头问小孩,他犹豫半晌,却仍是摇了摇头:
“不是,没有人打我……”初时的惊喜之后,巨大的恐惧涌上了他的心头:
“你快走。”
他在宋青小怀里小声的道:
“他们会害你的。”
“哪只手打的?”宋青小又问了他一声,他只抿嘴不说,怕她惹上麻烦了。
“这样的女孩儿,玩过之后可以卖进楚馆之中,起码数两银子了……”
肥硕的男人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一面伸出手,想要去拉宋青小的胳膊。
寒意骤降,银光闪落。
一柄冰雪所化的长剑在这男人还未看清楚时,便将他手掌穿透。
剑身的力量强大,带着他的身体弯勾,‘噗嗤’一声插入地面之中。
入地的刹那,寒霜迅速往外蔓延,这奇异的一幕惊得其他小孩不住往外惊叫着退走。
“鬼啊——”
一群孩子争先恐后的想往门口跑,敞开的房门‘轰’的重重上锁,将满屋子的人困住。
“啊——”
先前还满脸猥琐笑意的肥硕男人,此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
他的手掌几乎与寒冰相融合,被牢牢的钉在了地上,无论他怎么挣扎,也不能挣脱。
生存于西区之中的男人,自然知道自己这一次恐怕惹上大麻烦了,也不管宋青小的身份,开始拼命的告饶。
宋青小将怀里的小孩放下,摸了摸他的头:
“等着,我替你报仇。”
她话音一落,眼瞳化为直竖,杀气一闪间,拳影重击男人肩头处。
‘砰!’
修行者的实力,远非这普通人所能承受。
哪怕她仅恢复了两成,可凭她强悍的肉身力量,也足以将这男人肩骨击碎了。
骨头‘噼里啪啦’的断,配合着男人变了声调的凄厉惨叫,惊得一群大小孩子大气都不敢出。
“本来不应该以强欺弱,给你一个痛快的。”
她淡淡的开口:
“可是我太生气了。”
男人惨叫着跪倒在地,头深深垂落,疼痛刺激之下,整个人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
他恃强凌弱,不知曾经以相同的手段,残害过多少孩子。
她的手每拍到一个地方,便伴随着骨头的断裂脆响。
大狗哥很快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身体失禁,不停抽搐。
“饶……饶了……”
“嘻嘻嘻……”
四周的小孩仍在,男人的耳中像是听到无数小孩的嘲讽的笑。
这些笑声,是每次处决不听话的孩子时,围观的小孩们发出的。
可是此时小孩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这些笑声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眼睛充血的缘故,感觉世界仿佛瞬间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随着笑声响起,地面开始有大量‘汩汩’的血光涌出。
每一点血泊之中,都有一个曾经死于此处的孩子爬出。
“大狗哥……”
“干爹……”
“孽子!”
……
阴魂回来,将他牢牢抓住。
垂死的男人被吓得回光返照,不知从哪儿生出一丝力量,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