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之时,正值青春美貌的时候。
孟家娇养女儿,将她养得十指纤纤,那手掌匀称细长不见骨。
只见那五指之上染过丹蔻的指甲突然暴涨,化为三四寸长,用力往鬼树之中拍入。
冰层被拍裂,数股黑气注入鬼树。
那原本就已经十来丈高的巨树再是暴涨,树冠变大十倍,树荫笼罩之处,原本站在树下的孟芳兰离奇消失了。
宋青小不是第一次与她打交道,对她手段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灵力运转之间,体内‘者’字令发动。
一层光鳞在她身上闪现,将她周身护住。
她急于解决孟芳兰,救出师兄,再见师父,因此半点儿也不拖泥带水,双手结印:
“我心如禅,成圣——”
秘语刚落,一声女人娇声呓语里,一只纤白的玉手用力抓往她的后背心处!
孟芳兰已经修炼至九幽魔煞之境,那肉身以尸入道,又以十数万人的鲜血、怨魂修成的。
这一只手轻轻一碾之下,不要说区区修士之身,纵然是成了气候的宝物,也能被她一举抓破。
她对自己这一抓之力极有自信,甚至见宋青小并不防备,心中还想着定要抓裂她的心脏,将其生吞活剥。
正自得意之间,那长甲已经碰到了宋青小的后背心处。
‘喀——’
坚硬胜逾宝物的指甲像是被一层无形的束缚所挡,煞气将宋青小的衣物撕开,露出她后背心处光溢流转的鳞甲。
孟芳兰觉得屹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
她用力过猛,那五甲在这阻挡之下,‘咔嚓’碎裂了。
肉身也是孟芳兰的修行,这长甲一断,顿时痛彻心扉,令她发出一声惨嚎。
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她心头,她似是想起了当日,自己与宋青小作战之时,一开始因为轻忽她的缘故,曾经被她打过。
想到这里,她疾速想退,但是却已经晚了。
宋青小扭转过身,一尊金光灿灿的含笑弥勒出现在她的面前,手握成拳,用力往下捣出:
“——成佛。赦!”
以‘兵’字令所化的佛尊施展出灭龙之力,这一拳的威力几近使空间扭曲。
拳光照映之下,孟芳兰惊骇无比的仰起了头。
流苏链子在疾风之下疯狂撞击,发出急促声响。
她的一双眼睛被金芒淹没,那凝结的黑色瞳仁被灵力逼散,血光一点一点从瞳孔之中溢出,顷刻变得血红。
这些血雾从她眼中涌出,形成一层薄薄的血红色煞气之网,试图将这拳头包握。
但那些煞气在佛光之下,却如同纸张遇到了烈火,轻易被腐蚀洞穿了。
‘轰!’
拳影毫无阻拦重重锤落,将孟芳兰的身体拍入地底之中。
残余的凶猛力量透入地面,将拳影周围撕裂出纵横交错的蛛网般的巨大裂缝。
“交出我的师兄!”
孟芳兰的声音带着怨毒之念,从地底之下传来:
“我不!”
“执迷不悟。”
宋青小提掌再握,又一拳捶出。
拳影重重叠叠,似崇山伟岳顷塌而下,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几乎法体被捶破,即将要显出原本死前的尸体本相了。
“沈郎——沈郎——沈郎!!!”
孟芳兰一连挨打数下,既是痛极,又是愤怒。
她尖声厉喊,身上煞气翻涌。
这怨气之强,过了数百年的时间几乎凝固成实体了,竟反将罗汉金身挡住。
‘轰——轰隆!’
地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钻动,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从地底之下钻破出来。
那是一只形同枯藤般的‘手’,只是上面黑色根须盘交错,沾着血腥,极为可怖。
枯手用力推挤金身罗汉的拳头,孟芳兰的身影从拳影之下,慢慢显露出其身形。
此时的她衣衫破皱,头上戴的凤冠珠帘已经被拳风扫断大半,露出一张枯干发黑的面庞。
只见那面庞像是枯腐的树皮,眼珠爆裂,干瘪的鼻孔仅剩两个黑洞,嘴巴大张,里面塞满了被黑狗血浸泡过的糠渣,令她格外痛苦。
“原来你这恶鬼,不止心丑人也丑!”
远处被悬挂在黑气之上的张守义一见这张脸庞,纵然已经是骷髅鬼将之身,也被孟芳兰的模样吓了一跳,故意大声的刺激她。
“难怪死后以发披面,果然是不能见人的缘故。”
“住口!”
孟芳兰煞气被打散,一时不察露出真容,听了张守义的话,心中勃然大怒。
“你也不用再唤沈郎,你的沈郎纵是再世为人,见你这模样,吓也吓死了。”
张守义被黑气垂挂在半空,有阿七所化魔神相护。
原本侵蚀他的那股煞气,被阿七吸纳而空,仿佛周身疾害尽去,整个鬼影说不出的轻松。
这些煞气极为可怕,但在阿七面前却像是不堪一击。
张守义仗着有阿七相护,想起这个女人将自己一生害苦,使得自己犯下大错,稀里糊涂死去,死前无法见父母妻儿最后一面,死后浑浑噩噩留守沈庄,还要受她煞气侵蚀之苦。
越想心中便越是愤怒,既然不能出手,便索性痛骂这个女人,激得她暴怒。
“住口!”
张守义的话说中了孟芳兰心中的痛,她极怒之下甚至打算暂时先放过宋青小,捏死这群虫子再说。
阿七化身魔神站在那里,眼中幽芒闪过,看起来深不可测。
她身形刚一转,接着暴涨数米,变成一具周身皮肤呈石灰色的可怕僵尸,扭身往宋青小的方向反扑。
孟芳兰的嘴中钻出两颗巴掌长的獠牙,想要趁此不备,撕咬宋青小的喉咙。
此鬼狡猾异常,故意装作被张守义激怒,却只是想要声东击西。
她见宋青小并没有多余动作,心中不由一喜。
还未得手,耳中便像是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咆哮。
“什么东西?”
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头顶杀机阵阵,似是有什么强大的危机隐伏。
她下意识的抬头,就见那金身弥勒的身后,不知何时钻出了一只巨大的狼头。
银色的巨狼咧了嘴,露出寒光闪烁的獠牙,喉间发出低吼。
一只长爪探了出来,数根尖锐的长甲伸出,上面缠绕着红莲业火。
‘嗷——吼!’
银狼咆哮声中,长爪用力朝她后背按落。
长甲抓破坚硬无匹的尸身,‘噗嗤’声响里,夹带着怨气的血水四处飞溅而出。
“啊——”
孟芳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里,银狼以强悍无比的姿态,像是踩住一只虫子,硬生生将她再次碾压进地底之中。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不知
‘轰!’
山林之中,雷声轰鸣。
一道碗口粗的闪电奔腾而下,劈向一棵大树。
‘哗啦’的火光之中,树冠被拦腰劈断,倒落向地。
宋道长的神魂本身就勉强靠术法重聚,被这雷光电闪一劈,登时便又要不稳,软软的塌向了二弟子的后背。
“师父……师父……”
浑身湿透的青衫老者感觉到身上的老人气息衰弱了许多,不由带着几分慌乱无措的哭音喊了一句。
老道士没有回声,只是念着:
“青小,青小。”
他已经有些神智不大清醒,全靠意志支撑。
因大雨封路,本想要原路返回的青衫老者听到他的话,咬紧了牙关,用力一跺脚,顶着风暴往前疾冲了出去。
“师父,师父,您撑住。小师妹,小师妹她在沈庄等您!”
他这话音一落,本来气若游丝的老道士像是注入一剂救心针,当即精神一振,涣散的眼神又凝固了几分:
“对,对,你的师妹在沈庄等我哩。”
“青小……长青……”
老者念着咒语,踩着泥水飞奔,很快到达永清河畔。
当年沈庄闹鬼闹的很厉害,沈庄被屠城一事,天下皆惊。
自那以后,虽说有传言沈庄的怨鬼已经被术法通天的人暂时镇压,不过住在沈庄附近的幸存者却接连搬。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哪怕沈庄桑树重新长出,根本没有人敢靠近。
当年繁华的永清河畔,此时早就已经荒败,一些房屋杂草丛生,看起来格外的阴森。
只是这淋着暴雨疾赶而到的青衫老者一到河畔之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他的面前,永清河的水变得格外凶暴。
浪滔从远处层层席卷而至,化为七八米的巨浪,‘轰’的拍向河岸侧。
原本停泊在岸边一些荒废的画坊、船只等,在这巨浪拍打之下碎裂为无数木板,随水波而沉浮。
河口处的码头早就已经被浪花击打坍塌,看起来阵仗格外吓人。
‘轰隆!’
雷音震响之下,可以隐约看到河内似是蕴藏着无数的丝丝剑气,随水波而摇曳,如同水中腾飞的游龙,杀气惊人,阻止着人下水。
见此情景,二弟子欲前行的脚步一顿,只是下一刻,老道士又开始发出呓语:
“长青……青小……”
当年沈庄一役,一个弟子留在那里,一个弟子不知所踪,是老道士心中永远的痛。
他大寿将近,临死之前想要看一眼沈庄,自己怎么能忍心让他抱憾而去?
青衫老者想到这里,顿时心中一狠,决意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师父顺利送入沈庄之内。
哪怕看不到大师兄与小师妹,就算故地重游,也算了却老人心愿。
他的目光转向了四周,只见那些荒草丛生的边岸中,有些已经废弃的小舟被逃离此地的人遗弃在了那里。
永清河今日不知起了什么邪性,河水湍急,浪流奇大无比。
这会儿雷音大暴雨急,就算是大船,在这样的情况下行驶也十分危险,更别提这样年久失修的小舟了。
不过时间紧迫,他已经不能再犹豫。
老道士又开始呓语,像是已经半昏睡了过去。
“师父别睡,找到船了。”
青衫老者甩了一把脑袋,冲向那小船,一手倒折扶住老人,一面抽推那小舟,拨出大量泥沙之后,终于将小船拉出,推着往河的方向滑去。
河内那些摇曳的金光不知是何物,但他也顾不得许多,将船推入水内。
那小船一入河水,顿时像是将河内金芒激怒。
无数剑气汇聚而来,化为万千星辰,将小船包裹在内。
“云虎山列祖列宗,保佑我师徒二人……”
“大师兄,小师妹……”
二弟子见此情景,心中又怕又忐忑,却仍是强忍了恐惧,趁着那金芒未斩中船只的时候,将心一横,小心翼翼的将背上的老道士放了进去。
‘哗啦——’
船吃了重量,入水又深了几分。
说来也怪,老道士入船的刹那,那些本来寒光凛冽的剑芒,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下竟变得异常的温顺。
先前还波涛汹涌的河流,在老道士躺靠进船中之后,逐渐平息。
“师父……师父……”
提心吊胆的青衫老者一见此景,不由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席卷的巨浪慢慢的停了下来,像是怕惊扰到了昏睡之中的老道士。
船底的剑光如同遇到了亲人,亲昵的围绕在船的四周,防止危险的侵袭。
眼前的一幕令得二弟子有些不敢置信,一连唤了老道士几声。
破旧的小船装着毫不知情的宋道长,随着波涛微微摆动,格外的平稳。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神迹,明明不可能,却又令他亲眼所见。
“莫非,莫非,”二弟子想到了一个可能,喃喃自语:
“是我云虎山祖师显灵?”
他不明就里,虽然不知为何这河中的剑光对老道士庇护异常的原因,但他却也忐忑不安的坐了上去。
入船之后,那波浪并没有打来。
水流涌动之中,推挤着装了两人的小船慢慢的飘向江心。
小船晃晃悠悠的走,格外平稳,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所保护着,令二弟子渐渐安心。
这一放心之后,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小舟只是废弃的船,他慌急之下推舟入水,却忘了找根船桨。
此时船虽说在行,但速度太慢,老道士的情况危急,可不能依照这速度慢慢的等。
可惜这会儿船已经离岸十几米,他又不敢将老道士独自留在船中,上岸去寻。
“师父……师父……”
二弟子想到这里,格外痛恨自己的粗心与蠢笨。
若是因为他粗心大意的缘故,而使得老道士抱憾而去,那他一辈子也不会感到安心。
一个已经五十来岁的人,此时心中的那根弦像是一下崩断,看着脸色灰败的老道士,不由痛哭出声。
哭嚎声穿破暴雨、雷云的封锁,传向整个江面。
一秒——
两秒——
三秒——
数息之后,本来已经平静的江面,突然开始泛起涟漪。
‘咕噜——’
‘咕噜——’
水花声阵阵响起,像是水下有气泡钻涌而出。
初时只是少许,但许久之后,那气泡越来越多,整个江面像是一口烧开的大锅,河水开始沸腾。
这一异象惊住了正在嚎啕大哭中的二弟子,他惊骇无比的抬起了头,接着他看到了此生之中最为不可思议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