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又看了他一眼,温暖的火光映照着少女姣好的面容,透着柔软的暖意来。
“贫僧只是打坐。”玄素开口解释道,却并没有睁眼的意思。
“嘶——”绮月轻哼一声。
玄素不由得睁开眼,只见那少女侧躺在地上,伸出手像是想去探不远处的柴火,却牵动了脚上的伤,强忍着疼痛却只是闷哼一声。
“别动。”玄素沉声出声。
绮月的脚确实是扭伤了,不过她习惯了这种疼痛,倒不觉得有什么。却不想刚才一本正经坐在那里,仿佛天塌下来都不动的男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和尚的脸色不大好看,看起来像是有些气恼的样子:“脚伸出来。”他将手一摊,放在她的脚下。
绮月有些莫名,却还是从裙底伸出了脚。
玄素也不看她,竟伸手握着她的小腿,将她的脚拽到了自己的面前。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了,“分明伤的这么重。”说着便从包袱中取出一只小方盒来,里头竟是用于治跌打的药膏。
这么巧的吗?绮月的内心有些意外。
他跪坐在自己的身前,微微低垂着脑袋,专注地为她上药。温暖柔软的指腹划过她的伤处,隐隐作痛,却又好像是一阵火烧般的灼热温度。
绮月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和尚对自己竟然真的这么上心?他为了什么呢?美色吗?还是……她看了一眼男人腰间挂着的铃铛。
“施主为什么一直看着贫僧腰间的铃铛?”玄素忽然抬起头,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我们金铃姬腰上也会挂着铃铛。”绮月笑了笑,从容不迫:“却不想西疆圣僧的腰间也会挂着个铃铛。”
玄素低垂着眼眸,将那颗铃铛塞进腰带里,沉默地阖上药盒,“上好了,今夜就好生休息吧。”
这么好使?绮月瞧了瞧自己的脚踝,不过确实是冰凉了许多,也没方才那么刺痛了。
“不知圣僧为何会来这黑沙城?”绮月问。
“路过而已。”玄素又远远地坐了回去,闭着眼答。
“路过吗。”绮月低声道,复又问玄素,“听闻圣僧玄素,又有佛子的美名。上可通晓天地,下可手掌乾坤,可是真的吗?”
少女亮晶晶的眼里透着好奇,玄素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的绮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之时,却又忽然闭上了眼。
他神色如常道:“看到如何,看不到又如何?”
“若是看到,那……”绮月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庙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
“哎你们看那里,那里是不是好像有火光?”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声,听起来让绮月感觉有几分熟悉。
“好像……是一间破庙!快进去避避雨。”一个男人的接了话。
“等等,好像,是不是有人在?”说话的人听起来年纪大些,倒是比前两个迟疑了不少。
“管他的呢,一间破庙罢了,我们这么多人,还能把我们赶出去不成!”
“对,对——!”
绮月听着外头说话的人,听起来就人数不少,约莫十数个的样子。不过这些人倒不像是一路的,反而像是半道上临时搭伙的。她看了一眼玄素,只见他呼吸平稳,依旧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那一行人蜂拥而进,不一会儿,除开中间漏雨的地方和绮月玄素这边,不大的破庙里便挤满了人。方才说话的那个年轻女子,进庙便大声抱怨起来。
绮月眸光微闪,没想到还是个熟人。
那一行人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火堆边取暖的玄素和绮月。或许是绮月此时长发披散,又穿着一身显然是男子的外衣,又或者是玄素这一身袈裟着实是太过于引人注目。走在最前面的人大叫一声:“哎你们看,这有个和尚,还有一个女人。”
绮月看过去,果然就是方才在马车上故意踩住自己斗篷,又伸手狠狠推了自己一把的年轻女人。
“这是哪门子的和尚,依我看,与一个女人在这破庙深夜独处,怕不是个淫僧吧。”那年轻女人斜睨一眼过来,满脸的不屑。
第5章 重生 杀了你,西疆就太平了。
“阿芝,莫要胡言。”年轻女人身后走出一名男子,看起来衣着整洁,倒是个讲究人。
他上前来向绮月与玄素的方向拱手道,“不知法师可是这寺中的……额。”男子想了想,瞧着这四面漏风的破庙,也实在说不出个“主持”来,只得轻咳一声,“眼下外面风大雨大,不知可否让我等几个借住一宿?”
左右又是个假情假意的虚伪人。绮月不屑去看。
“崇山你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这里不过就是荒郊野岭的一个破庙,无主之地。你看着上头这么大的窟窿,还借宿呢,风都避不了。”阿芝偏头不看两人,态度傲慢得很。
“阿芝!”崇山恼怒地大喝了一声,阿芝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走到了一遍,倒是不吭声了。
绮月并没有理会他们,只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里的湿树枝捣弄着火堆,让火势又旺了些。
那些人都是浑身湿冷地过来,走进来身上的衣裳还在滴着水,眼下看着那温暖的火,恨不得将那两个人推开自己坐过去才好。
“那位施主说的有理,此地是无主之地,贫僧也不过是过路之人。”玄素神色平静如旧,开口缓声说道,“诸位若要避雨,还请自便。”
“那便多谢法师了。”崇山恭敬地向玄素躬身行了一礼。
绮月对这些人没兴趣,只是可惜了,原本是一个和身边的这个和尚独处的好机会。
这一行人虽不多,却也不少,只可惜一个个的都惦记着别人,竟就这般眼巴巴地望着绮月这处的火堆,就着湿漉漉的地面坐着。倒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崇山,前后忙活了一圈,捡了些干燥的柴火来,可惜似乎是没有打火石,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
“贫僧这里有打火石,施主可拿去用。”玄素开口道。
崇山闻言欢喜地走了过来,一面道:“这可真是多谢法师了。”
绮月一直坐在火边,她的衣服已经烘得半干了,全身温暖,脚上的伤也舒服了许多,动也不想动。
她安静地打量着对面的那一行人,只见他们都很狼狈,却坐在原地只等着捡现成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自己这边,仿佛要把自己和玄素撕碎一般。
崇山快要走近的时候,绮月微微皱眉,把手边的打火石丢给他。崇山倒是怔了一怔,仔细看了一眼少女,拿着打火石回去了。
那一行人面前的火虽然是升起来了,可惜却只有小小的一堆。若无绮月面前的这一堆,倒也说的上是难得的温暖了。
可惜眼下有了金玉在前,如此微弱的火焰,又有这么多人眼巴巴地盼着,实在有点杯水车薪。
“法师……”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老者忍不住站起身道:“您看我们这边有十数个人,还有上了年纪的,火却不够旺,不知可否分几个人去您那边取暖?”
破庙里一片安静,只有外头愈发大的风雨声呼呼作响,绮月看了一眼玄素,他仍在原地打坐,又仿佛是睡着了,并没有回答老者的请求。
那老者轻叹一口气,又慢吞吞地坐下了。
火光温柔,绮月烤得全身暖烘烘的,体内内力行了几个周天。她轻抚胸口,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就这么倚着身后的围栏半阖着眼睡了过去。
而几乎是绮月睡着的一瞬,身边的和尚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看了她许久,思绪却忽然被拉扯到隔世的那一段噩梦之中。
*
“你……要杀我!”
身着灰白色僧袍的少女脑袋光洁,不着青丝。
她双眼赤红,任由胸前鲜血汩汩而流,染红整片衣襟,却只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子,“为什么,是我拼死将你救回来,你却要杀我!”
“杀了你,西疆就太平了。”男子持剑而立,似笑非笑地看她,眼中是无悲无喜的空,“念儿,你说我们这样的人,还能有来世吗?”
“别叫我念儿!”少女牙咬切齿地道,仿佛要将这两个字从自己的脑袋里甩出去,“我是绮月,从来就不是你眼中的那个空念。”
"对不起。"他轻声一叹,手中长剑却猛地被一道极大的力量牵动。
男子猛地抬起头来,却见少女双手握住剑刃,任凭一双手鲜血淋漓,用力地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玄素,我欠你的这条命,今天还给你。”
她的眼中淌出嫣红的泪来,铮然杀气在刹那间朝他席卷而来,涤荡天地。
*
“是我不好。”玄素忍不住伸手触碰她乌黑的长发,却又迅速地收回了手,如墨色般的眼眸深处是难掩的痛楚,“又让你遇到我。”
这个在将来,会将整个西疆搅得天翻地覆的女人,此刻却如此安静地躺在他的身旁。
玄素何曾见过这样的她,这一次,他故意来的这么早,不知道能否改变她注定的命运。
“只是这一次……”他轻叹,将剩下的话悉数藏进了心里.
第6章 闯祸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伸出了手………
绮月醒过来时,才惊觉自己竟然就这么毫无警惕地睡着了,这是极其少见的事情,因此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好在大家看起来都累了,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火星子偶尔的“噼啪”的细碎声响。她看向边上的玄素,他呼吸平缓,仍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像是一直没有动过。
绮月的腿有点麻,她睡梦之中内力自行运转,眼下脚上的扭伤倒是没那么痛了。她查看着脚上的伤势,心里想着也不知这个和尚哪来的那么好的伤药,忍不住便好奇地朝他看去。
她撑起身子轻轻往玄素的方向靠近了些。他的肌肤比女子还要白皙,睫毛长而浓密,宛如两面小扇子,落下淡淡的阴影。那精致的五官,淡红的唇瓣,看起来纯净美好,如神子一般。
瞧上去这么干净美好的人,竟然真的会存在于西疆这种鬼地方。难不成这男人还真的是浊水里的一朵仙葩?
绮月眨了眨眼,她的目光落在男子腰间的腰带之上,那颗不大不小的铃铛此刻因着他的坐姿出现在了腰带外头。她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呼吸匀称,仿佛正在睡梦中。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伸出了手……
“嘶——别乱动!小贱人,你给我安静点。”
“唔、不——不要!”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对男女的声音。绮月警觉地收回手,微微眯起眼睛,往声音的来源处看。
只见对面的角落里,一个女人被按倒在地,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压在身上,捂住了嘴。双手偶尔伸出来一点,又被按了回去,正在艰难地挣扎。
绮月紧缩的瞳孔缓缓散开,她只是歪着头瞧着那角落里的男女,却并不出声。
“你在……”
玄素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低声问她。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却被回过头来的少女伸手捂住了嘴。
“嘘——”少女的食指放在朱红的、有些干裂的唇上,眼睛亮晶晶的,绚烂的火光映照其中,让玄素的心忽然跳漏了几拍。
“唔、唔唔——”另一边的墙角,已经传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腔。
绮月看着玄素,他的神情依旧是那么平淡,目光沉静,仿佛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
“圣僧。”绮月的声音极小,她甚至凑得更近了些。几乎附在他的耳边,“我听到那边有动静,是闹老鼠了吗?”
少女的眼神清澈而明亮,眉眼中透着担忧和恐惧,流淌着只属于少女的娇柔。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绮月,又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声:“那不是老鼠。”
“救、命——崇山!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压抑不住,绮月这回是真听清了,竟是那个叫阿芝的女子。
那哭喊声响彻整个破庙,可是仍然是一片的沉寂,仿佛所有人仍在沉睡。
绮月饶有兴趣地环顾一圈。
不,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沉睡,而是所有人,早已醒了过来。
“你们帮帮我,救救我,救救我!”阿芝喊道,“崇山!崇山!”觉察到周边的人放任男人的恶行,阿芝越发绝望。
而男人意识到周围人的放任,越发变本加厉起来。衣物被撕碎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哭声,刺激着男人的神经。
“他们在做什么?”绮月眨着眼,仿佛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玄素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
“她好像在哭呢。”绮月又跟着他转到另一边,眨巴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寸步不让。
“嗯。”他无可奈何,低低应了一声。
“她在哭,为什么那个叫崇山的男人不去救她。”她说话的声音微微扬起,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庙中的所有人听清。
“绮月。”玄素避开了她明亮的目光。
她的眼睛是干净的,明亮的,仿佛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可是她的唇瓣微微勾起,带着意味不明的味道,让玄素一时之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是奴家说错话了吗……”少女的身子轻轻一颤,水润如黑玉般的眼睛可怜地瞧着他,宛如一只被抛弃了的小猫儿。
许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阿芝忽然放大了嗓门:“救命!法师救命啊!”
“她是在叫您吗?”绮月歪着脑袋看他,“您要去救她吗?”
这一挪动却摇响了身上的铃铛,只听得“叮铃铛”一声脆响。
“金铃姬!”那一声铃音,却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湖边的一株稻草,阿芝大声喊道,“她、她貌若天仙,是我们黑沙城的绝色美人!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