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知道在我们后面还有一拨人的?”绮月远远看着哪些人走远了些许,不由地问道。
玄素默了默,朝村门口瞥了一眼,“他们都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动,总不可能是等着我们吧。”
绮月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简单……她还以为这个和尚是深藏不露呢。不过他这个说法,倒也还说得过去。
“我受聂城主所托之事的源头,或许就在这里。”玄素的目光冷了下来。
归无虽然比不上那些强盛的国家和城池,但受聂氏一族庇佑,绝非一介普通小城。
这个村子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我要进村去。”玄素忽然低声道,“村子里可能比外面还要危险,你就藏身在这里,等到天亮了,想来便安全了。”
“不行。”绮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他丢下自己,更何况她本也有进村的想法,当下便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一个弱女子在这里,若是出了什么事……”说着便微微颔首,不肯再看他。
玄素拿她没有办法,心中不解她为何执意要一直跟着自己。
正要开口再劝她,却见绮月猛地抬起头,一瞬间,目光冷冽如刀,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
“那些人呢?”她素来娇柔的声音,带着些许寒意。
玄素闻言便往那村口处看去,只见方才还站着黑压压一片人影的地方,不知在什么时候,忽然一个人也不见了。
“我们进去。”玄素压低声音道。
绮月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心中一动,脚下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他。一面小声地问:“圣僧您不打算丢下奴家了吗?”
少女说得可怜巴巴,让玄素难免有些哭笑不得。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她,女孩的身上还穿着自己的外衣,腰间有些松垮,隐约露出里头的中衣来,玄素的目光微微一滞,连忙移开了眼睛。
等二人靠近村子的时候,才发现村中的屋子里,竟然空无一人。
“等等。”绮月忽然道,她听到附近好像有轻微的动静,怎么了
“别……别过来。”房屋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女孩低沉的啜泣声。
二人朝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只见黑暗之中,蜷缩着一具小小的身影。
竟然是歌儿!
“姐姐!”看到绮月,歌儿眼睛一亮,小小的人儿从黑暗里猛地站起身来,飞扑一般地跑过来抱住了绮月。
“你怎么会在这里?”绮月身子没动,她只看了一眼玄素,轻声问道。
她可没忘记,他们两人就是被歌儿吸引到这里来的。
“不瞒姐姐……”歌儿心思细腻,觉察到绮月疏离的意味,便松开了紧抱着她的双臂,低头抹了抹眼泪,“我其实,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第15章 子母 我问你,你腰间挂的那串水蓝色铃……
根据歌儿的说法,这个村子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子,大家安居乐业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人开始不说话了,逐渐整个村子的人都仿佛失去了声音。她太害怕了,便逃到了归无的贫民巷里,居住下来。
女孩说话时怯懦而无助,绮月蹲下身轻轻为女孩梳理脏乱的发丝,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玄素从未见过的专注和怜惜。
“你知道村子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吗?”绮月温柔地问她。
她对于这名女孩的情感让玄素觉得有些许奇怪,毕竟前世她一直都是嬉笑怒骂、洒脱不羁的模样,从未展现过这样温柔的一面。
歌儿低声啜泣了一阵,好歹止住了哭声,这才抽抽搭搭地道:“姐姐,我知道村子里的人都在哪里,歌儿可以带你们过去。”
“绮月。”
女孩走在前面,玄素轻轻拽住了绮月的衣袖,目露警惕,却见她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随着两人逐渐深入村中,夜色浓重如墨。忽然见那昏暗中浮现出一点微光,继而是星星点点的微光在二人的眼前绽开。
穿过一条小路,前方豁然开朗起来,有人在高声唱颂。
只见那是一个空旷的宗庙前,高台之上站着一名白袍男子,手持禅杖,神情淡漠。而高台之下,站着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正是方才出现在村口的人们。
“那些消失的人想来都在这里了。”三人藏身在一件破屋的暗处,玄素神色凝重地道。
“要救下这么多人,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绮月漫不经心地悄声道。
她在人群中张望,却不知为何,并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难道琼玉并不在这里?绮月心中忽然升起一丝诧异,这一路过来,实在太巧了。
正在此时,面前的女孩忽然身体僵硬起来,绮月体内内力涌动,玄素的反应却更快。
“小心!”他大喝一声,身体下意识便挡在了绮月的身前。
女孩忽然暴起,双瞳呈赤红色,一刀狠狠地捅了过来。玄素一掌拍向那女孩,将那其击飞出去数尺远。可离得实在太近,锋利的刀还是划伤了玄素的右手手臂。
“玄素!”绮月惊叫一声,声音中还含着难解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突然挡在自己的身前?
她早已对那女孩心怀戒备,内力悄然运起,绝无法重伤于她。可她万万想不到,这个笨和尚竟然会为自己挡下这一刀。
“咦?”
原本密集的人群不知在何时分开了一条道,白袍人从高台上缓步走下,神态轻松,却在看到两人之时有微弱的讶异。
“奇怪,怎么会是两个人?”他看了一眼玄素,目光落在他光洁的脑袋上,神情越发奇怪起来,“怎么会有个和尚?”
“你究竟是谁!”绮月为玄素匆匆包扎伤口止血,目露不善。内力在周身浑然运气,四周掀起不易让人觉察的微风。
“别紧张。”白袍男子笑了笑。
他招了招手,原本身受玄素一击的女孩却忽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站定。
“乖孩子。”白袍人目光温柔,为女孩梳理鬓间的乱发,目光中不掩宠溺,“向二位介绍一下,吾乃言者,是这个村子的主人,这是我的妹妹,歌者。”
“阴阳子母蛊。”玄素往前一步,挡在绮月的身前,“你用自己的亲妹妹做子蛊,简直是禽兽不如!”
玄素此言一出,绮月才恍然大悟。
阴阳子母股,顾名思义,蛊母为阳,子蛊为阴。为蛊母者,可控制子蛊,再有子蛊将无数蛊虫感染至正常人的身上,便可通过操控子蛊,控制无数的人。
怪不得那些人一个个都神态僵硬,五感全失,想来已经为子蛊所控制,沦为言者的玩物。
“禽兽?”言者展颜一笑,他生得眉目清秀,虽比不得玄素,却也称得上一句好看。“飞禽走兽,有何不好?法师的比喻,可不大到位。”
“贫僧无意与你做口舌之争。”玄素目光一厉。
言者却笑容更浓,“那不知这位姑娘,可愿与吾闲聊几句呢?西凉的,昆月公主。”
“我已不姓昆。”绮月目光微凛,“而且,我也并不想与你闲聊。”
“那看来,你是不曾怀疑过,令堂,究竟是怎么死的了。”言者慢悠悠地道,转身正要离开。
“等等!”身后的人忽然叫住了他,“你……知道些什么!”
“若是感兴趣,不妨跟我来。”言者说着,往宗庙的方向走去。
“绮月。”玄素忽然叫住了她,因为大量的失血,他的脸色已然有些发白,“不要去。”
绮月默然退开半步,“我问你,你腰间挂的那串水蓝色铃铛,是从何而来?”
玄素微微一怔,不知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我……”
“算了。”绮月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知道了。”
“你还真的是一个好人。”她忽然扬眉一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玄素看到她的笑容,恍若隔世。曾经她也是这样的笑颜如花,然后将他甩开在身后,独往地狱。
他忽而一本正经地抬高了声音,对言者道,“我与她一起去,你不介意吧?”
言者的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缓缓道:“当然不介意。”
“你……”绮月没想到他忽然来这么一出,当下没好气地道:“你跟过来做什么!”
谁知这和尚竟一改往日做派,一手捂着伤口,面色苍白柔弱地看着自己,轻声道:“我受了伤……这里的这些人行动僵硬,已经被他控制了,我继续留在这里很危险。”
“……”绮月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他怎么如此无耻,竟然学她平时胡搅蛮缠!但是那一刀确实是为她受的……这个笨和尚!
绮月心中忍不住骂道。
第16章 西凉 你生的真好看,就是可惜没有头发……
宗庙之中倒是亮堂,四周点着几排红蜡烛,有些已经烧尽了,蜡油滴落在石板地面上,留下淡红色的痕迹。
歌者目光木讷地站在一边,如同一个人偶。言者上前点燃烛台上熄灭的蜡烛,又躬身拜了三拜,神色间倒是带着几分神圣的意思。
“你刚刚说我母亲的死因,是什么意思。”绮月声似薄雾,带着几分透骨的冰凉。
“说起来,昔年的西凉可是一代繁盛之地呢,不知有多人神往。”言者负手而立,并不回身看她,只是继续道:“传说中西凉多美人,西凉王妃绛云夫人与公主昆月,更是举世罕见的绝色,如今一见,果然与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
言者说的时候目中一片向往,而玄素却注意到绮月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前世的时候,他只知她是令整个西疆闻风丧胆的妖女,却并不知她竟是那位名满天下的西凉公主。
月氏王为夺双姝出兵西凉的风流轶事传遍西疆,而玄素虽有耳闻,却不曾注意过。那时候绮月在他身边,也从未表现出半分的异样。
等等……黑沙与西凉一直交好,但在其与月氏的交战中倒戈月氏。那时她出现在黑沙,难不成是为了替西凉复仇?那黑沙的那场灭城之火,又是否与她有关?
玄素本就是个聪明的人,眨眼间便想到许多,前后因果联系起来,许多原本不曾注意过的事情也变得清晰起来。
“我其实真的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少女歪了歪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公主殿下。”言者笑了起来,“世界上的东西都不是触手可及的。您想知道的事情,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你想要什么?”绮月问道。
“只要你能救她,我就告诉你。”言者的目光落在妹妹歌者的身上。
绮月心中不解,但玄素却一眼看到了原因。
“她是一个阳寿已尽之人。”他低声道,“怪不得用子母蛊,你是用自己的命为她吊命吧。”
言者倒是没想到这个和尚倒是真的有几分能耐,不似那些招摇撞骗的酒肉和尚,因此多看了他几眼,心里觉得有些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不错。”他点了点头道,目光热切地看着绮月,“全天下,只有你能救她了。”
救……一个注定要死的人?玄素心中似乎隐约想起了什么。
“不可能。”绮月斩钉截铁地道,“我救不了她。”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言者闻言目光一厉,宗庙外忽然一阵骚动,几乎是转眼间,那些被控制的村民便一个个动作僵硬地蜂拥而至,将整个宗庙围困起来。
绮月心口的伤并没有好,当下一动内力,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可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下。袖中有数根无色的丝线蜂拥而出,银铃乍响,无风而动。
前世的时候,玄素曾无数次见到她内力之深厚,几乎是无可匹敌。可眼下却隐约觉得,比起那时天下第一的武功,眼下还要差了不少火候。
言者速度极快,指作弯钩朝绮月袭来。而绮月却不避不让,手中丝线舞动,一根根柔韧无比,若不细看,却又难以觉察。
两人一时间难分高下,绮月胜在行云流水下手果决,步步夺其生机。而那言者却不知是哪来的邪门歪道,招法乱的看不出流派,却招招致命。
玄素右臂受伤,帮不上忙,只将那些被控制的村民阻在门外。
只听得“嘭”得一声响,绮月与那言者各退半步,那言者浑身是血,看来并没有在绮月手上讨到好处。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我就把你的好妹妹做成人干,塞进你嘴里给你当肉干吃。”绮月手中的无色丝套在言者项上,轻轻一拽,便在其颈项间划出一刀血色伤口,足见其锋利。
“咳咳。”言者轻咳两声,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我自知打不过你,早已在你身上种下子蛊,你……等等,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绮月微昂下颌,整个人显得傲慢而高贵,那种出身皇室的矜贵态度,对言者来说却是最大的侮辱。
“原来你早就打算在我身上种下子蛊控制我。”绮月笑着道,“怪不得你一直有恃无恐。”
“不可能,不可能!”言者双眼的眼球从眼眶中爆出,神色狰狞,“没有人能够逃脱子蛊的控制……”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绮月并没有什么耐心听他念叨,并从怀中拿出那枚从歌者家中顺过来的金色腰铃,“还有,这枚铃铛,你可曾见过?”
言者的脸色微变,忽然大笑起来,“那个蠢女人,哈哈哈哈哈——她已经死了!母蛊反噬,我用她喂了蛊虫,你若是想见她,便去黄泉相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