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学徒低声问道：“师父，可有什么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
就是御厨突然发现，这普普通通的猪肝粥，竟然做出了她达不到的境界。
光是香味就已经完胜她。
御厨有点神伤：“徒儿，快去找西门的小陈，让他多上点心，给师父多带几本百家烹饪大全，师父要精进技艺。”
学徒顿时肃然起敬，师父作为女儿身，已经年年都是御厨比试头名，还是如此热爱学习。
御厨低头不说话，也不解释。
她好歹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堂堂御厨，就这样被太妃比下去，实在太丢脸了。
只能默默在心里嘤上一嘤。
***
沈无忧带着人回到寝宫里面。
刚才只是有洒扫的工人，现在却多了几个侍卫。
小翠说道：“这个时辰，大概是太医来了，娘娘您要不去偏殿回避一下？”
太医来请脉？
沈无忧心思活络了一下。
其实药膳这种东西，最好还是跟大夫搭配，相辅相成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作用。
不然一个抬气，一个压阀，两相在病人体内打架，只能伤了病人的底子。
沈无忧问道：“我想听听太医诊脉。”
小翠应下：“奴人安排个屏风。”
沈无忧就坐在角落里面，看见床边围着一群人，这阵仗，怕是整个太医院都来了。
看来这当今圣上，确实对他哥哥很上心。
站在最前面的是太医令：“弦脉，腹气衰败，伤肝经，我再开几贴药调理调理。”
后面又有一个花白胡子的人上前试脉，没过多久也说出了自己的方子。
轮了好几个人，说的都是不痛不痒的药方。
太上皇太尊贵，他们不敢开猛药，只能这样把人性命吊着，治不好，也医不死。
沈无忧再次摇摇头，就连太医都是半放弃的状态。
也难怪太上皇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沈无忧现在，都有点同情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明君了。
等太医走了之后，药方就呈送到了沈无忧面前。
跟刚才他们讨论出来的大抵一样。
沈无忧看着床上的年轻男人：“罢了，这些药也有好的地方，至少跟大部分的药膳并不冲突。”
验食太监把猪肝粥端了上来，沈无忧把枕头塞到太上皇身后，用勺子碰了碰他的嘴唇。
没有反应。
沈无忧轻叹，古代没有消毒管子，不然还能来个鼻饲或者胃管。
她捏着男人臂弯上方三寸一个穴位，按摩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他才缓缓张嘴。
沈无忧慢慢把水糊状的东西喂进太上皇嘴里，虽然还是吃一口吐两口。
但是总体来说，已经比之前吃得多了许多。
沈无忧又给他按摩了一会儿穴位，帮助消化，然后拿布擦了擦手。
躺了这么久身材还挺好。
要是健健康康的，那可不得了啊。
第3章 臣弟好苦啊！ 不知道还以为太上皇驾崩……
寒冬腊月。
沈无忧问道：“这外面这么多人走来走去，宫里是有什么大事吗？”
小翠说道：“今日是元宵节，官家要宴请大臣，大概是在忙碌晚宴的事情。”
沈无忧好奇探头：“不知道这宫里面的晚宴是什么样子的。”
小翠从小就在宫里面长大的，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这张灯结彩的，还有上好戏班子表演，个顶个精彩，好不热闹。”
沈无忧听见小翠说外面的盛况，也是非常好奇。
虽然不能上宴席，但至少可以出去走走。
面前这位太上皇一时半会儿是好不起来的，沈无忧正好借着这个时间，好好在皇宫里面逛逛。
以前电视剧看多了，还是第一次来到真正的九重深宫里面。
逛了一圈发现，真的好重啊！
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走到哪里地方，跟在身后的小翠都会贴心提醒：
“娘娘，这里不能进。”
“娘娘，这是当今圣上的后宫妃子住所，奴看要不还是回避一下吧？”
“娘娘，万万不可，这可是朝廷重臣会经过的地方……”
“……”
沈无忧：“我可以去哪里。”
小翠想了想，立定向后转：“娘娘可以回房间绣花。”
绣花是大家闺秀的必备技能。
但这并不是现代人沈无忧的绝学，让她去砍柴都比让她绣花来得实在。
沈无忧坐在屋子里面，看着窗外的秀丽小花园，正想着怎么把上面的花扒了，好种一些药草。
她对芳香疗法也有一点研究，没准还能结合治疗。
想着想着，夜色就慢慢爬上树梢。
沈无忧想着今天好歹也是元宵，总得吃点应景的东西，就去小厨房给太上皇做了芝麻糊，补肝阴，剩下来的馅就给自己做了份汤圆。
正在这时，小翠就已经急匆匆地来了：“娘娘，官家驾临。”
沈无忧诧异：“不是说今晚又宴会吗？”
小翠有些着急：“兴许是宴会提早结束了，娘娘，官家已经到门口了，请快去接驾吧。”
沈无忧看多了电视剧里面的皇帝，要不就是封神榜里面纣王那种暴君，要不就是为了女主杀天下的恋爱脑。
一时之间要看见真的，活生生，站在面前会说话的皇帝，沈无忧还有点害怕。
她跟着原主的记忆，给皇帝行了半礼。
皇帝没有心思理会这位皇嫂，专心地看着面前的嫡亲哥哥。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轻。
连宫人都不敢走动了。
元宵的喜庆喧嚣一下就沉寂下来。
沈无忧站在一边，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呼吸尽量保持跟皇帝保持在同一个频率上。
以免自己因为喘气声过重，就被杀了头。
只是这右脚站得有点酸，沈无忧想要换个姿势。
谁知道刚一动，面前的皇帝突然大声嚎道：“皇兄呜呜呜……。”
沈无忧整个人都惊了。
当朝圣上。
来寝宫嚎！啕！大！哭！
周围的宫人都低着头，仿佛没有看见面前这件事情。
皇帝陛下也都一点也不尴尬，自顾自地抽抽搭搭诉苦：“皇兄，你提拔上来的那些大臣好狠啊，他们今天又在朝堂上训朕……”
“皇兄，匈奴那群混账，又想来侵我朝边境……”
“皇兄，臣弟压力好大啊……”
“皇兄，今天是团圆佳节，朕一个亲人都没有……”
“……”
皇帝扑在太上皇身边，哭了好一阵都停不下来。
太上皇卓玉宸倒下的时候正值壮年，从他的体格上看，会觉得这人甚至还能再继位八十年。
所以事情发展得非常突然，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特别是面前这位皇帝陛下，好好的打算做纨绔王爷，突然一下子，整个国家所有人口的生死重担都压在他身上。
可真是委屈极了，哭一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帝哭了好一会儿，才洗脸重新站起身，要看今天皇兄的吃食和用药情况。
看见今天晚上自家皇兄还没吃东西，微微皱眉：“都这个时辰了。”
旁边的宫人都不敢说话。
要是沈无忧也不说话，那罪名就要落在她头上了：“刚刚做好，正准备喂。”
宫人立刻端上芝麻糊和汤圆。
幸好沈无忧做得多，就算加上皇帝一个人，汤圆也够分。
皇帝看着沈无忧面前的芝麻糊：“这东西，皇兄能吃吗？”
“自然，”刚刚看见了哭唧唧的皇帝，沈无忧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非常熟练地扶着卓玉宸抬起上半身，“中午还吃了一小碗米粥。”
皇帝皱了皱眉：“皇兄还能吃得下米粥？”
“是，吃下小半碗了，”沈无忧宽慰道，“官家不必太担心，日后会慢慢好转的。”
沈无忧还是像中午那样按摩穴位，让卓玉宸慢慢把芝麻糊吃下去。
沈无忧照顾病人的时候一向很耐心，就算弄得自己身上脏脏的，也还是慢慢喂食。
看见卓玉宸吃完以后，又按摩了好一会儿。
等卓玉宸呼吸平稳，才站起身。
眼泪这种东西，就算捂住嘴巴，也还是会从眼睛跑出来。
皇帝又开始流泪：“呜呜呜，皇兄居然能吃东西了。”
沈无忧：……官家您的情绪真的来得非常快，一点铺垫都没有。
但是旁边的宫人接受良好，已经开始跟随官家一块哭了。
为君分忧，跟君一起哭。
非常忠义。
如果不是周围守卫森严，外头听见动静，肯定就要怀疑太上皇是不是已经驾崩。
沈无忧让人把自己做好的汤圆端上来：“皇上等会儿也带一碗回去吧。”这哭得可太可怜了。
皇帝却不愿意走了：“放下吧，朕就在这里跟皇兄一起吃。”
就算一坐一躺，就算不能说话，有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沈无忧身份是太妃，不方便跟皇帝一起吃饭。
她也不乐意跟陌生人一起，正好有借口可以退下。
路上。
沈无忧问旁边的小翠：“官家在太上皇面前，都是如此的吗？”
小翠小声说道：“官家担子重，以往也会在看望太上皇的时候诉一诉苦，只是娘娘以前没有瞧见过罢了。”
说完就立刻又退回去，像是生怕别人听见了一样。
沈无忧心里又对这位昏迷的太上皇充满了好奇。
到底是什么风采的一个人，即使在昏迷之后，都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敬重。
第4章 血溅御膳房 学无止境
次日。
沈无忧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虽然不用上班，但是在这高枕软床上面，沈无忧更加睡得战战兢兢。
总觉得过不了几日，她就得被拉着去给太上皇陪葬。
陪葬的时候，官家还会哭哭啼啼地喊道：“你这个黑寡妇，居然故意害死我皇兄，我要你不得好死！”
吓得她整个人立刻惊醒。
幸好，太上皇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现在虽然醒了，沈无忧脑子还是昏昏沉沉，不愿意动弹。
只是宫里面并不是给她睡懒觉的机会。
听见动静的宫女如鱼贯入，所有洗漱都一应俱全。
沈无忧一边享受着七星级的服务，一边想着，这种生活也还算不错。
小翠等着沈无忧梳洗完毕，又帮她穿上外袍，轻声说道：“听官家身边的陈公公说，昨晚官家吃了娘娘做的元宵，龙颜大悦，说日后娘娘要是愿意下厨，谁都不许拦着您。”
当然了，官家吃完一碗之后，又被馋到回宫吃了一顿宵夜，这件事情并没有被传出来。
沈无忧点点头，有点不怕死地问道：“所以我以后缺点什么，是不是就可以直接问官家要了？”
小翠也没想到一向沉默的娘娘还会有这么跳脱的时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尬笑两声：“应该是的。”
沈无忧很满意。
等以后太上皇好转，山珍海味都可以安排上了。
元宵节过后的宫城，又多了几分肃静。
沈无忧走在青石小路上，向身边的侍女问道：“太上皇昨晚上的情况如何了？”
宫女恭恭敬敬回答：“昨晚上太上皇手指动了动，但是没醒，不过想来情况已经开始好转了。”
沈无忧点头。
要是吃了药膳立刻就生龙活虎，那才是见了鬼了。
清肝热的事情不能放松，沈无忧走进小厨房，又开始巡视自己临时占用的领地。
这一大早的，小厨房里面正在闷着火辣的油鱼，呛得人眼泪都要流出来。
看见沈无忧之后，正在加花椒的御厨立刻跪下：“娘娘。”
沈无忧探头看了一眼：“这东西以后都别做了。”
味道呛成这样，要是跟其他药膳串味，没准太上皇的肝还没好，又得伤了肺气。
这话落到御厨耳朵里面就不是这么个滋味了。
她一个女儿身，费尽千辛万苦才进得来皇宫做御厨，还因着太上皇病倒太妃需要频繁出入膳房，官家才赏她做了御膳掌事。
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她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太妃这一句话，就是想把她送走的意思啊！
御厨立刻给沈无忧磕头，脑袋敲得梆梆响，看样子，如果她是言官，现在就得血溅金龙殿明志：“不知臣做错了什么？！”
沈无忧被她吓了一跳，赶紧让其他厨子把人扶起来。
沈无忧刚刚说话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一句话就能够定人生死。
看见御厨把血都嗑出来了，赶紧让人帮忙包扎。
等慌乱之后，沈无忧解释道：“不是要把你送走的意思，只是太上皇现在身体抱恙，小厨房温着这么荤腥的东西不合适，别天天都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御厨这才定了定神：“娘娘日后要做什么菜肴，臣定当使出看家本领。”
沈无忧并不需要。
沈无忧只需要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就够了。
但是免得再刺激她，也就没有让人把御厨给请出去：“御厨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今天的食材依旧是非常丰盛，还有很新鲜的鲤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