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一个月后，鸿鹄寺就出事了。
这两件案子分开看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但是结合到一起，就有点微妙的巧合。
沈无忧：“这有点扯吧？”
卓玉宸将纸放到柜子里头锁起来：“当初鸿鹄寺出事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扯。”
确实，一个这么大的鸿鹄寺居然所有人都牵扯进什么通贩卖国里面，任由谁听了都要说好扯的程度。
可是事情却依旧发生了。
卓玉宸当时也是极为震惊。
支老先生也是在他父皇面前的老人了，平心而论，卓玉宸是绝对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也是因为这个念头，卓玉宸才没有阻拦支从英查这个事情，甚至还愿意出手顺水推舟。
他当时就已经想，如果连支老先生都被扯下旋涡之中，那朝野内还有多少肮脏邋遢的东西藏着？
“现在只能先去找人了，”卓玉宸道，“希望他还活着，不然鸿鹄寺牵扯的人太多了，如果让他们蒙冤一辈子，那可真的是造孽了。”
就在此时，镇国将军带着他大儿子进宫，已经等在了宁寿宫外面了。
卓玉宸：“老将军为人稳重，很少这么急匆匆就进宫的，还点名要找我不找宇耀，不正常。”
沈无忧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不正常的事情，她少参与比较好。
况且沈无忧心头还压着别的事情。
兵部那头的任务她已经写了一半了，寻思着今天心情好，赶紧把剩下的也都做完，毕竟后面还要做样本什么的，再拖下去就得耽误事儿了。
除了一些药膳还有康复的锻炼活动，沈无忧将外头做给卓玉宸的康复设备改良了一下，按照不同伤残部位配套上了不同的康复装备。
有练腿的，有练手的，还有一些是练肺活量的，不仅如此，各种拉伸的也没有少。
沈无忧还按照自己脑海当中的形象，给出了一下假肢的参考图。
当然，现在没有合金工艺，肯定做不出现代的那种轻便的效果，但希望能够恢复一点功能，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一件了。
这些图示画出来之后，沈无忧就让小翠交给内务府，让人快速将东西做出来。
小翠扫了一眼：“娘娘怕是活鲁班吧，这么精巧的东西都能够想出来。”
“可别奉承我了，要是给内务府多点时间，他们也能够想出来，”沈无忧不过是占了穿越的便宜而已，“你有空的时候就去盯着，也让他们动动脑子，看有没有办法能将这些东西都弄得轻便一点。”
小翠走了之后，沈无忧走出院子里面伸了个懒腰，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也差不多是时候做点好吃的来犒劳一下自己。
还有那个远在隔壁宁寿宫，但忙碌到现在的陛下。
沈无忧带着一锅鸡汤去到宁寿宫。
还没进去，就听到卓玉宸正在大声说话，跟他对话的人声音里面都带着怂，听起来应该是卓宇耀。
卓玉宸平日里斯文高贵，这么高的音量，都不用听具体的内容，铁定是在骂人了。
沈无忧果断回头，将东西交给旁边站着的公公：“本宫先回去了，你待会儿交给陛下。”
“娘娘稍等。”公公赶紧急匆匆走来，“陛下在里面等娘娘许久了……。”
沈无忧才不触这个霉头：“反正陛下在跟人说话，肯定不急着见本宫，公公就莫管了。”
公公笑容可掬：“也说不了多久。”
宁寿宫的人是不敢这样拦着沈无忧的，她奇怪地看着那个公公，终于把人认出来了：“陈公公啊……。”
陈公公是卓宇耀的贴身太监，难怪这么着急着要沈无忧进去，肯定是想沈无忧去给他主子挡枪的。
黄公公这时也走出来了，看见沈无忧跟看见救星一样：“娘娘，陛下刚才正找您呢！”
沈无忧被簇拥进去的时候，还在偷偷翻白眼——
他们俩兄弟吵架，叫我掺和做什么，你们这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吗？
我是能劝官家？还是能劝陛下？
黄公公不管，认定了这个事实，还给了沈无忧一个坚定的眼神。
只见葡萄架下，卓玉宸跟卓宇耀一坐一立，泾渭分明。
卓宇耀红着脖子正在跟卓玉宸争辩这什么。
卓玉宸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就将卓宇耀接下来的话全部都吓回去了。
沈无忧站在黄公公隔壁，准备观察观察战况再上前介入。
谁知道卓玉宸已经瞧见她了：“你在躲朕吗，站那么远做什么？”
沈无忧：……也不知道卓宇耀犯什么傻，非要去摸老虎尾巴，现在可好了，无差别攻击。
沈无忧挪到卓玉宸身后：“没有啊，我就是看您正在跟官家说话，准备迟些再来找您。”
卓玉宸：“坐下，杵在这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拿你当侍卫。”
“哦。”
卓宇耀委委屈屈地看了沈无忧一眼。
沈无忧：……你们兄弟俩能不能将我当成一个透明人？
卓玉宸：“管好你自己的眼睛。”
卓宇耀：“皇兄怕不是被太妃娘娘的妇人之仁给影响了吧？”
沈无忧：……你们吵架就吵架，好端端的请不要把我这个外人牵扯进来。
卓玉宸脸顿时就拉得更长了：“太妃仁心，自然是有她的坚持，若是看不懂，便不要多嘴。”
卓宇耀梗着脖子说：“不管皇兄是不是可怜支大人一家，臣弟都觉得现在将这个事情扯出来不合适。”
卓玉宸：“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等支大人投胎之后回来翻案吗？”
“皇兄您明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臣弟只是觉得现在将这桩旧案翻出来不合时宜。”卓宇耀脸红脖子粗。
说到旧案，沈无忧就瞬间反应过来他们到底在讨论什么了。
但这个事情之前卓宇耀也是答应的，怎么突然就给吵起来了？
卓玉宸：“你不是觉得不合时宜，你是懒得动脑子，懒得想怎么在翻出旧案之后，跟兵部的势力抗衡。”
卓宇耀被戳中了心思，眼神错开：“若这件事情是真的，难道您想父皇带着这个污点吗？”
“啪——”
一个人蹭地一下站起来。
不是卓玉宸，是他旁边的沈无忧。
连带着卓玉宸都被她吓了一跳，身体微微向后靠，瞪圆了眼睛看着沈无忧。
沈无忧：“不要道德绑架陛下。”
沈无忧觉得卓玉宸已经非常客气了，虽然声音大了一点，但好歹还是在跟卓宇耀讲道理。
这个做弟弟的倒好，三两句话就将卓玉宸绑在道德之杆上面，若是卓玉宸翻案，那就对不住九泉之下的父亲，若是他不翻那就对不住死去的人命？
这算什么啊？逼自己皇兄就范吗？
卓玉宸宠爱弟弟能忍这事，沈无忧可不能忍。
没有人替他出头，那就自己替他出头。
卓玉宸惊讶之后扯了扯沈无忧的袖子。
沈无忧正气在头上，完全没有发现，回头看向卓玉宸，“鸿鹄寺上上下下多少条人命？”
卓玉宸愣了一下：“算上被牵连的家人，一共一百一十六人。”
“你听！”沈无忧叉腰，跟菜市场里面准备跟人撕扯的大婶一样的动作，“一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官家以为华国人口多，这一百多条人命就不是人了吗？！”
沈无忧仗着自己的免死金牌火力全开。
卓宇耀：“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跟你吵。”
火力已经拉满，哪是他说不吵就不吵的：“一百多条人命，午夜梦回之时，官家不会做噩梦吗？”
“你！”
卓宇耀还想说什么，就被卓玉宸打断：“索性再难的事情朕也不是没有做过，你若是不愿意，便将自己关起来，当什么都看不见就是了。”
卓宇耀走了。
但宁寿宫里头的气氛却没有好起来。
沈无忧依旧气鼓鼓地叉着腰。
“好了，”卓玉宸拉了一下，“怎么现在气性这么大，比朕还要激动。”
“我就是看不过眼，”沈无忧道，“官家可以说是您一手培养长大的，却……算了。”
沈无忧想起来，自己这番话有挑拨人家兄弟感情的嫌疑，就闭嘴了。
沈无忧坐下之后又问：“他刚刚有没有骂你，有的话我等会儿就去武英殿帮你骂回去。”
“哪有这么夸张，宇耀不敢，”卓玉宸道，“不过是刚才镇国将军进宫来给当年的那位兵部大人伸冤，这冤情已经摊到台子上面了，兵部那头很快就会知道，或许还会牵扯一些已经告老还乡的老大人进来，如果兵部真的有问题，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事情就会比之前复杂很多，也危险很多，宇耀就是这样的性子，从小就怕麻烦，喜欢什么都是都平和顺利，刚才他在你面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托词罢了，宇耀只是不想跟兵部的人正面交锋。”
沈无忧想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这种性格跟卓玉宸差远了，真的不适合做皇帝。
“刚才已经被我骂过一顿了，如果兵部真的有问题，这个毒瘤越拖下去只会更严重，不管如何，我这一次是必须要将事情弄明白的，”卓玉宸道，“只是我也能理解宇耀，这个位置也是我逼着他上去的，等鸿鹄寺的事情翻出来，他那边遭受的压力也不少，说到底，这是我一手造成，他来找我诉苦也是正常的。”
沈无忧：“一点都不正常，身在皇家，享受这么多皇家的福利，自然也有皇家应该承担的义务。”
沈无忧就是替卓玉宸生气，好不容易养大的弟弟，原本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最支持他的人，现在却为了这么简单的是非分明问题来找卓玉宸辩驳。
沈无忧：“罢了，总归是你们兄弟俩的事情，我就算再生气也不顶用。”
“行了行了，别气了，”卓玉宸，“吃东西了吗？”
“没有。”沈无忧，“不过我做好了，就在外头呢，怎么还不拿进来？”
卓玉宸：“太妃娘娘在生气，谁敢进来啊。”
沈无忧跺脚：“我帮你，你还笑话我！”
“不敢不敢，”卓玉宸，“你赶紧出去瞧瞧吧，也没准是外头的人自己喝光了。”
“怎么可能，”沈无忧站起身就发现自己被他诓骗了，“外面的都是宫人，难不成还能是官家偷偷把咱们的东西给喝了？”
“难说，”卓玉宸拳头抵着嘴角轻笑，“他以前跟我生气，就将我书房里面的墨全部藏起来。”
沈无忧立刻转身离开：“那我得赶紧去看看，我炖了好久的……”
沈无忧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笑意盈盈了，丝毫没有刚才气鼓鼓的样子：“没喝没喝，还在呢！”
看着她的笑容，卓玉宸知道，午夜梦回，他再也不能忘记沈无忧挡在他面前的样子。
***
卓玉宸让镇国将军安排人，去流放的地方将那兵部大臣给找回来。
沈无忧那头也没有什么事了。
正好内务府将东西做了出来，沈无忧就带去给卓玉宸献宝，顺便讲讲她做好的章程。
卓玉宸道：“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混官场的好苗子，第一次写这种东西还是有条有理的。”
沈无忧谦虚一笑：“大概这就是……天赋。”
以前给顾客做药膳治疗的时候，也是要写计划的，顾客在什么地方会有疑问，需要详细解答，什么地方会感兴趣，可以展开说说。
这一套流程，沈无忧熟。
卓玉宸认真听了一遍提了几个问题，挑出一些毛病让沈无忧回去修改。
改方案这种活儿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半个月后，好几个跟此事相关的重臣都被卓玉宸邀请来宁寿宫，观看太妃娘娘新鲜出炉的大作。
何大人站在第一位，他近半个月以来，几乎天天都在武英殿徘徊，投诉太妃娘娘插手朝廷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他现在正皱着眉头看着沈无忧写的章程：“这真的是太妃娘娘亲自做的？”
卓玉宸瞥了他一眼：“难不成朕还要替她找人替做吗？”
何大人依依不舍地拿着那东西。
旁边的人按捺不住了：“何大人，这纸你看多少遍都是一样的，老夫却还一眼都没有看过呢。”
何大人嘴里念叨着：“我还有东西没理顺，大人稍等片刻……”
“行了，”眼看着要吵起来，卓玉宸出来主持大局，“这东西跟你们都有关系，会都会让人抄一份给你们仔细看得，不急在这一时。”
何大人这才将东西交给下一个人。
怎么说呢？沈无忧做的这个章程不是没有缺点，但确实角度够刁钻，是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向。
后头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看完之后哈哈大笑：“老夫以前也经常跟陛下抗议此事，现在总算懂了，陛下的眼光真够毒辣，若是换了别人，怕是花上一年时间都想不到要用这种法子。”
卓玉宸听见沈无忧被夸，嘴角的弧度肉眼可见地挑了起来。
先前的那个何大人就算不情不愿，也不得不承认沈无忧真的厉害这个事实。
甚至可以说。
比她那个当侍郎的父亲还要更加厉害。
何大人低声感叹：“真不愧是秦先生的高徒。”
只是可惜了，已经嫁给了太上皇，不然再历练几年，说不定真的能够继承师父的衣钵，成为华国第二个女官。
何大人瞄了一眼卓玉宸。
不过幸好，跟着一个能够识人辨事的皇帝，或许会另外有一番机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