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宇耀听到这话之后,就再也憋不住了,声音都在抖:“你被他们骂了这么久,是怎么忍过来的?”
卓玉宸以前做的离经叛道的事情可不少,那些言官不得天天发疯啊。
不仅以前是这样,现在卓玉宸也完全不打算改改自己这个专啃硬骨头的样子。
卓宇耀真的很佩服他哥,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卓玉宸:“你想多了,他们怕我。”所以当面吵起来的情况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卓宇耀:……所以从头到尾受苦受难的只有我一人?
卓玉宸拍拍弟弟的大脑袋:“你当听不见就试了,左耳进右耳出。”
卓宇耀:“不行,我真的很想揍他们。”
卓玉宸:“只要你心里清楚他们谁是真的为国为民,你就不会觉得他们烦了。”
卓宇耀好像突然懂了他哥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将鸿鹄寺的案子翻出来了。
为了华国,他哥真的什么都能忍,同时也是什么都能够做得出来。
但他懂了又如何,扪心自问他做不到,他从来都不是这种人。
最多只能在背后多帮一点忙。
卓宇耀擦了眼泪:“我错了,我之前不应该去皇兄面前闹的。”
卓玉宸笑了,完全不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说出自己的见解是好事,你还小,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历练。”
卓宇耀眼泪又掉了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大哥太苦了。
继位的时候内忧外患,没有父母支持,拖着逐渐衰败的朝廷,还有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蠢弟弟。
卓宇耀:“我以后会好好学习的。”生在皇家,他原本就不应该将自己的责任完全丢弃。
以前真的太不负责任了。
卓玉宸:“我前几日让人送来给你的文书你看完了没有?说说你的看法。”
卓宇耀瞬间就心虚了,嘟着嘴转移话题:“皇兄这趟过来是专门要监督我的吗?”
卓玉宸:“不是,朕陪着太妃过来逛逛,她去找淑妃了,我不方便跟着,就过来武英殿了。”
卓宇耀:……我还以为你是听说了朝堂上面的事情之后专门过来安慰我的,没想到兄弟之情竟然只有这短短的一盏茶时间。
卓宇耀的眼泪又重新在眼眶里面打转,这个天底下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容得下我。
***
不管那些言官们支持还是反对,就算他们现在去撞墙,也阻止不了沈无忧要正式开展伤兵的康复训练工作了。
只是这一次的争吵,也传到了沈无忧的耳中。
沈无忧叉着腰站在宁寿宫的中间,指着天对着地:“我!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开开眼界!”
康复训练营这个事情是卓玉宸全力支撑,才能让沈无忧顶着后宫的身份也能全面介入。
满朝文武虽然不敢说,但大家都在伸着脖子等着看结果的。
沈无忧自己不打紧,但绝对不能让那群没有眼界的东西看卓玉宸笑话。
卓玉宸被她突然激昂的斗志给逗笑了:“你不用太紧张,他们没有那个胆子在我面前碎嘴。”
“我不紧张。”沈无忧心想,我也是经历过无数考试,服务过无数甲方的人。
同时心里也在期待光明正大拿事实来打这些老顽固的脸。
她心中丝毫不怯,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安排下去。
不过这第二批分到康复训练营的伤兵,可比暗卫营难对付多了。
一个是路程问题,康复训练营驻扎在京城外头,她跟驻扎的官员书信沟通一来一回都得耗费半日的时间。
另一方面,这第二批的伤兵跟暗卫营差距太大了,无论是忠诚度还是服从度,都远远比不上暗卫营。
更何况,京城里面蛇龙混杂,总会有些有心人喜欢挑拨离间,曲解别人的用意,要是让这些伤兵听到挑拨的话,接下来的工作开展就更难了。
沈无忧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这一批伤兵聚集到一起,不让他们有机会接触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
西郊。
这里驻扎着湘军,原本每日都有操练的声音,今天却有些不一样,到处都是士兵们的吆喝,来来往往的人都在收拾东西,看上去非常喜气洋洋。
他们两个月前被派去剿了山匪,都还没缓过气来,就立刻被调往京城临时驻军,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回去了,一个个的高兴到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但是很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在喜气洋洋的角落处,有一群人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他们是这次去剿匪时候受伤的士兵,按照原本兵部的章程,三个月之后,他们就会拿到一笔钱,然后被送回原籍。
再不济,他们好歹也是能够跟着大部队回家的。
但现在不是了。
不仅钱发得比以前少,他们人也不能跟着大部队走,据说是要被带到去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地方,去参加一个莫名其妙的康复训练营。
他们索性都不想收拾了,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干脆都坐到一起喝酒。
“你们给我留点!”
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人正在跟自己的衣服纠缠,显然他还不是很熟悉只有一只手,都快被袖子捆成个粽子了。
旁边的人看着他哈哈大笑:“吃吃吃,都别管他,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走一个!”
“滚蛋玩意儿!亏我可怜你双腿废了这两个月都背你去茅房,你以后上茅房别喊我!”
“行了行了别吵了,之前说今天就要来拉咱们去北边参加什么康复训练,咱们怎么办啊?”
最中间一个壮汉一甩酒瓶子:“他娘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训练,听都没有听说过,朝廷就是看咱们兄弟们卖命完了,没有价值了,所以连钱都不想发给咱们了。”
这个壮汉叫狗哥,满脸络腮胡,右边袖子当中空空如也,沉下脸的时候像是恶鬼要杀人。
旁边人说:“可是我听说了,要是咱们都不配合的话,就一分钱都不给咱们。”
虽然比之前少了,但一分钱好歹也是钱,他们都废了,一分钱都没有的话那以后就真的只能吃西北风了。
狗哥‘啧’了一声:“不给就不给,他们这是在打发乞丐吗?”
狗哥酷炫狂霸拽,借着酒气在大放豪言,直到听到了一把清亮的声音——
“狗哥!你带着人躲那儿去干嘛?!”
糟了!
狗哥一下子就蹦起来,差点没把刚刚才封口的伤给弄开了。
旁边的人也是满脸慌张:“军医怎么找过来了?不是说这里很安全的吗?”
“怕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医而已。”
“你不怕?那你别抖啊。”
“滚滚滚!有本事你自己出去跟他打一架去啊!”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快把酒给藏起来啊。”
外面的叫喊声越来越近:“狗哥快出来!”
里头的人顿时到处乱蹿:“快快快!快躲起来!”
但很可惜,他们暂时还没适应自己断手断脚的,都还没跑起来就你绊着我,我绊着你,全部摔得人仰马翻。
“哎呦喂!”
随着他们呼喊的声音,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军医看见他们摔成一团,赶紧快跑几步,将他们都扶起来。
“跑这儿做什么啊……,”军医嘟囔着,随后又看见桌面上的酒瓶子,顿时怒从心头起,一巴掌拍在狗哥的背上:“我说了多少次了,伤口还没长好,你们不能喝酒不能喝酒,你们倒好,不仅喝了,还偷偷在军营里面喝,现在是仗着自己不用受罚所以胡作非为了吗?!”
狗哥红着眼瞪军医,敢怒不敢言。
军医吊着凤眼瞪回去:“怎么?想揍我?”
狗哥赶紧低头:“不敢不敢。”
军医叉着腰看着他们:“说了今天要去训练营的,你们怎么还不收拾好东西?!”
“不去不去,”狗哥盘着腿坐到地上,“朝廷无良,抓我们这些兄弟去试毒的,我们才不去。”
军医:“什么狗屁试毒,我刚刚才从兵部学习回来,方法很靠谱,学成之后你们就可以自力更生了,朝廷这是好心,你们可别煽动人心。”
狗哥冷哼:“我们不需要什么自力更生,朝廷按照之前的份额给咱们钱就行了。”
“想得美!”军医大刀阔斧地在中间的凳子坐下,“更何况什么叫做不需要自力更生,你们现在能够自己穿衣服?还是能够自己毫无阻碍地吃饭?”
旁边一群人都不说话了。
军医继续说:“难道说你们就想用这幅样子回去老家,给你们父母妻儿添一辈子的麻烦?”
狗哥这才小声开口:“可是手脚都断了,就算是去训练一段时间,也不见得能够让我们的手脚都长回来,我们想要银子,跟之前那样,能养我们一辈子的银子。”
“做梦去吧,”军医道,“朝廷不养闲人,现在发钱给你们,还帮你们找活计,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狗哥梗着脖子:“那之前都养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咱们这几个人。”
“你以为之前拿到银子的人,就一辈子生活无忧了吗?算了,冥顽不灵,”军医站起身,“再问你们最后一次,去不去,不去我就换人了。”
他们面面相觑。
军医转身就走。
“等等等等!”狗哥赶紧拉住他,“我们……我们先去看一看!”
军医早就猜到他们的决定了:“那就赶紧收拾东西吧,马车都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狗哥又忐忑地问:“那……训练营的军医得不得行?咱们这伤口好不容易才好了一点,别给折腾回去了。”
军医好气又好笑:“我跟你们一起去。”
狗哥他们目瞪口呆:“你不跟着大部队回去吗?”
军医:“你们几个人是我一路照顾来的,当然要把你们安安全全地送回去。”
狗哥他们撑着身子起身,第一次跟军医道了谢。
第一批跟随沈无忧学习的是兵部的官员,现在因为要扩大规模,就从军营当中找了一些聪明伶俐的小军医去帮忙。
这个军医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带着好几个兵部的人回来的,带上这群伤兵,就要一起去康复训练营了。
其他地方的情况也差不多,伤兵都在闹,有些是自己队伍当中的军医在劝,好歹是自己人,比较好说话。
但是那些自己营中的军医没被选去康复营的人就比较惨了,是兵部亲自来带人的。
“不去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伤兵捂住了脑袋:“你们直接将我宰了吧。”
“来吧。”兵部主事脾气非常好,摆了摆手,一个杀猪台送了上来,“贵人说了,要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
伤兵从捂着脑袋变成了捂腿:“我脚痛,不能去了。”
主事拿出一把刀:“可能恶化了,我帮你清创吧。”
伤兵赶紧往后退,主事摆了摆手,让旁边的汉子将人摁住:“赶紧的,咱们还有下一个地方要去。”
刀锋靠近刚刚愈合的伤口,那个伤兵终于哭出声:“我去!我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我去还不行吗?!”
主事微笑地收回手中的刀:“谢谢你的配合,回头我会帮你找一个干净的营帐的。”
兵部的马车从京城周边各个军营里面出来,统一拉到了西南方向。
这边原本是一片林地,现在已经将中间的树砍了,变成大家都很熟悉的东西——
军营。
一排穿着整齐的兵部主事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来啦,等你们很久了。”
伤兵打了一个哆嗦。
这应该是无常鬼常说的话吧?
第79章 向大家展示我们的友谊! 我帮你整治他
伤兵们就这样被哄进了康复训练营里面。
他们原本还以为这康复营跟军营差不多艰苦, 顶多就是多一些医师罢了。
但进去之后,却又发现其实这里头跟军营区别很大,倒像是文人的学堂。
主事们来来往往接他们进去, 脸上都是笑意盈盈,跟平时看到兵部的那些趾高气昂的官员完全不是一个样子的。
再走进去就发现,这地方到处都有奇奇怪怪的木头架子。
主事跟他们介绍,这些都是他们以后会用到的康复设备,还演示了一下。
伤兵们对什么康复设备没有兴趣,也听不懂, 一个两个嗯嗯啊啊就应付过去了。
第一批进入康复营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军队, 大家习惯语言都有很大的不同。
但所幸也都是一些差不多遭遇的人,很快就打成一片了。
“也不知道让咱们来康复个什么劲, 硬是要把咱们兄弟拉过来。”一个断了一只胳膊的男人正在抱怨。
狗哥就坐在他旁边, 闻言便接了一句话:“我听咱们军医说还挺靠谱的。”
刚才说话的人切了一声:“军医?军医都是贵人们的走狗, 他们的话你也相信?”
狗哥蹭一下就站起来。
他们自己平时可以私底下吐槽军医,但绝对不允许别人说半句不好。
军医那是将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
狗哥:“道歉。”
对面也是一个暴脾气:“凭什么,你老几啊?!”
狗哥嗖一下就冲了上去,两个人都没了一个臂膀,却依旧打得难舍难分。
旁边还有起哄的人:“揍他!”
“你他娘的会不会打架啊?!”
“断了只手就不是男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