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假设其他人去了，然后真的死了，即便她不会过度苛责自己，也会因此抱憾终生。
只是有点对不起老慕，他又要担心她了。
左聿叹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会议室。
慕锦在玛瑙星的那些日子，他和老慕的心情是完全一样的，连做梦都是慕锦遇险。每次从噩梦中醒来，他都会在自我责怪和自我安慰的旋涡里挣扎很久，直到他强行用精神力把那些想法暂时驱逐。
在小行星带的那场战斗中，慕锦每冒险一次，他就会在心里告诉自己一次：如果慕锦死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喜欢一个人，却不得不亲自下令让其去冒险的心情，太让人绝望了。
但现实却一次又一次逼着他重蹈覆辙。
指挥军队难，指挥爱的人冒险更难。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慕锦不这么强就好了，但更多的时候他都在祈祷慕锦强一些再强一些。
只有那样，她才会完好无损地活着回来，继续与他配合，双剑合璧。
费昭也叹了一声，“你们不在的那些日子，阿聿瘦了不少，眼圈经常是黑的。”
慕锦能猜到左聿的纠结，作为指挥，每个命令都可能会送走自己的战友。
大家能聚在一起是好事，但对他来说，绝对是煎熬。
她理解他的不容易。
慕锦道：“但愿战争可以早点结束。”
南泽道：“希望可以结束在我们手里。”
戚昊双臂环胸，“一定会的。”
……
第二天，史密斯与上面取得了联系。
上面说，半兽人政府内部有了分歧，军队在正面战场已经有所收缩，很可能会选择退守首都星，以确保战斗果实。
主席团正在研究接下来的战略。
他们要求史密斯带领用佣兵联军守住w星域，尽量掐断半兽人的能源获取途径。
守在w星域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按理说，没什么好反对的。
可一旦人类也选择了退守，首都星就真的完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放虎归山的结果，一定是半兽人卷土重来。
这个道理并非只有左聿、史密斯等人知道，但有些人就是要为自家子弟着想，为自家在人类大联盟未来的话语权着想。
很多事，一旦掺杂了私心，就像木桶上有了裂缝，装再满的水也会一滴不剩。
左聿又开始睡不着觉了，尽管星舰上恒温，他依然感觉燥热难耐。
他不得不穿起作训服，去训练室打一打沙袋。
刚推开门，就见慕锦端着一只杯子走了过去，随即停下来，回过头，笑着问他：“又失眠了吗？”
左聿不答反问，“你值班？”
慕锦点点头，“一起过来坐坐吗？”
左聿求之不得，赶紧跟了上去。
慕锦和赵巍交了班，在驾驶位上坐下。
大胖也在，给她和左聿各倒一杯热水，退到一旁。
慕锦问道：“你在担心上面就此罢手吧。”
左聿摩挲着滚烫的杯口，“所以，人微言轻真是件很糟糕的事情。慕锦，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渴望权利的一个阶段。”
慕锦深以为然，“我理解你的心情，要不要我帮帮你？”
左聿有些惊讶，“你有办法？”
慕锦知道他误会了，笑道：“你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的意思是我能帮你入睡。”她比了比自己的卧蚕，“年纪轻轻，眼袋都快熬出来了。”
左聿失笑，“是啊，我本打算去训练室的，累了就能睡了。”
但他现在不想睡了，想和慕锦多坐一会儿，不奢望别的，就像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聊天都是好的。
慕锦：“我也睡不好，一闭眼就会想起马教官和霍尔教官。”
左聿喝了口热水，“我也是。我想，如果首都星有抵抗军就一定有他们。”
“但愿如此。”慕锦看了眼卫星上传回来的监控影像，“如果我们能夺回首都星，那些感染人怎么办？不，也许这个问题应该这样问，那些感染人怎么样了，会不会成为我们夺回首都星的最大阻力。”
左聿：“我就这个问题问过祖父，他说生物局也在研究这个课题，但一直没找到解药，这也是上面对首都星意见不统一的主要原因。”
感染人与未成年半兽人相似，无感情，嗜血，嗅觉灵敏，可以用半兽人的音乐驯化。
但融不进人类社会，而且肯定是威胁人类安全的庞大种族。
杀又杀不得，救又很难救，确实很难处理。
慕锦陷入了沉思。
她的侧脸弧线很美，额头饱满，鼻梁挺拔，红唇圆润，下巴微尖，略翘，一切都恰到好处。
左聿一向知道她长得好看，但每次看都觉得是第一次看见，挪不开眼。
慕锦很快就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起头，目光与之相对。
左聿没有躲，薄唇微微一勾，露出一个坦坦荡荡的笑容。
深眸有了弧度，眼里的冰蓝色便也荡漾了起来，仿佛春日的湖水。
慕锦失神了一下，笑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左聿问：“有吸引到你么？”
慕锦挑了挑眉，“如果我说有，你会怎样？”
左聿往前凑了凑，“那我就多努力一点，让你喜欢上我。”
四目相对，相距不过一尺。
慕锦感觉心脏不规则地跳了两下，立刻向旁边退了半尺，“好啊，看你的表现。”
人都慕强，她也不例外。
她很清楚，她对左聿很有好感。
左聿伸出右手，按在她的左手上，“等战争结束以后，我会用一辈子向你赔罪。”
这话来的突然，也似乎过于煽情。
但慕锦听懂了。
他喜欢她，却又无时无刻不利用她，甚至亲手送她走上死亡的道路。
这于左聿来说，压力大得近乎残忍了。
她把右手盖在左聿的手上，拍了拍，“我们是军人，这是我们的工作，尽忠职守而已。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你的。”
“好了，不说这些。”慕锦站了起来，她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你坐到那张可以调节的椅子上去。”
左聿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他愿意听她的，乖乖坐了过去。
“好了闭上眼，准备睡觉。”慕锦把双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
她的指尖略粗糙，但很灼热，按摩的动作轻柔，每一下都让左聿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就像一只被人类抚摸下颌的猫。
慕锦用真气把左聿的头部大穴梳理到一半时，左聿沉沉地睡着了。
她把椅子调平，在他的脑袋下垫了一只抱枕，推来另两张椅子把腿放上去，最后盖上小毯子。
左聿没醒，呼吸均匀绵长。
慕锦自语道：“看来真困了。”她淘气地在左聿浓密的睫毛上触碰一下，自去值班了。
……
六天后，赛特方来了命令。
一、九舰率领佣兵联军赶往首都星，与六七八三支舰队同时前往，对半兽人形成夹击之势。
二、九舰出一只侦查奇兵，掩护他们进入首都星侦查。
老慕道：“所以，如果我们实力不够，夹击就是假，侦查才是真，对吗？”
史密斯苦笑，“大概是这个意思。”
老慕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慕锦道：“老慕，听说有隐形飞器，不要紧的。”
科尔道：“所谓隐形飞器，就是飞器使用人类起初离开地球时的燃料。不用能源，半兽人的卫星和地面安全系统就捕捉不到。但这种飞器运行速度慢，风险很大。”
慕锦道：“不是还有机甲吗？”
科尔歪了歪头，“那倒是，这么说的话，老慕也确实不用太担心。”
史密斯也道：“依我看，不比咱们和半兽人正面刚更危险。”
老慕这才缓和了神色。
又过三天，史密斯、慕锦、左聿同佣兵联军的团长、舰长们开了个会，明确出发日期，统筹携带武器，以及宣讲此次任务。
肯加入联军的大多是首都星佣兵，经过小行星带战役后，大家对左聿和慕锦极为信任，战意高昂。
原有五艘星舰，加上郎子平一艘，巨龙帮两艘，总共八艘，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启程，赶往首都星。
……
基德到首都星要两个多月，途中并未遇到半兽人星舰，可见半兽人对w星域的形势非常了解。
在未知六七八舰队位置的情况下，九舰和佣兵联军不敢靠近首都星。
所以，他们在夔星（阿瑞斯军校的星外训练基地）的轨道上落了脚。
慕锦、戚昊、霍元峰、白云书、布鲁斯、维修老李乘坐改装的飞器前往首都星。
维修老李懂这种老式飞器，比其他人更适合此次行动。
左聿也想来，可八艘星舰的士兵不答应。
飞器虽然没有武器，但大家都驾驶着机甲，安全没有问题。
就是速度慢了些，原本一两天的路程，他们走了八天。
进入首都星前，慕锦接通了九舰。
“蚂蚁报告大象，马上进入大气层，请指示。”
“安全第一，任务第二。”
“好。”
“一定要活着回来。”
“没问题。”
慕锦关闭通讯，驾驶飞器进入大气层。
首都星南半球正是黑夜。
各大城市几乎都处在黑暗之中，只有花都有依稀的灯光。
山脉、河流、森林等，都有大的改变。山顶塌了，湖泊变形了，森林面积缩小了，这些都是首都星经历过战火的明证。
慕锦感觉心脏像被大手捏了一下，“传言恐怕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戚昊道：“但愿他们还活着。”
白云书从个人终端上调出全息地图，“这里就是死神山谷，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
慕锦驾驶星舰，沿着白云书规划的最安全路径飞了过去。
所谓最安全，就是不跨越城市，需要绕行，浪费了一些时间。
三个小时后，飞器在死神山谷落了地。
戚昊率先下了飞器，打开远红外，说道：“山体遭到严重破坏，我们应该找不到人了。”
白云书看了看地面，“被破坏的地方有枯草，这里确实废弃很久了，我们走吧。”
慕锦道：“稍等，我们不能按照地图顺序找。”
飞器燃料有限，他们找不齐六个军事基地，一旦没有了燃料，还找不到人，他们就危险了。
白云书打开地图，“好，听你的。”
慕锦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觉得瑞泽山脉可能性最大，别看名字正经，但地形最为复杂，山脉、河流、沼泽、断裂谷、热带雨林，那里应有尽有。
秘密军事基地隐蔽在地下暗河之中，最为隐蔽。
……
两个小时后，瑞泽山脉。
飞器在基地外围落地，按照军方机密文件描述，这里应该有一个岗哨，和一个小木屋。
但……空空如也。
好在山脉和植被没有破坏，也就是说，这里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
白云书在地图上拽了拽，“如果联系不上基地内部的人，我们就必须放弃飞器，步行到这里，再走五公里，进入一条狭窄的隧道，从那里进入山体，很快就能看到哨卡。”
老李问道：“飞器藏在哪儿？”
慕锦早就看好了，指了一下旁边的大石。
那是一处狭小隐蔽的地方，一面山，两面巨石，剩下一面是通道，用树木遮盖一下就可以了。
此地荒芜，驾驶机甲毫无问题，飞行三分钟，慕锦等人在隧道口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处邻水的山坳，地势复杂，进入这里，等同于把自己交给埋伏在山上和水里的人。
隧道也非常狭窄，只能容纳一台机甲进入。
慕锦心里略有不安，仔细看看山上和水里，“大家小心戒备，我先进去，你们等我通知。”
“嘭！”一道白光闪过。
慕锦头一偏，恰好躲过，能量打在岩石上，激起一片碎石屑。
她立刻打开机甲的对外通话频道，“我是人类，你是什么人？”
“人类，哪儿来的人类？”头顶上传来人类的语言，“基因改造人瞧着也是人类。”
慕锦松了口气，道：“我们不是基因改造人，我们是阿瑞斯军校的。”
“擦！”水里也冒出来一个，“我特么还是赛特军校的呢。”
第151章 花都 自给自足
十几台机甲陆续出现, 把六人牢牢围在中间。
慕锦道：“我们从阿瑞斯转学到赛特，也算赛特军校的学生。”
有人问：“那么，你们是从赛特星来的？”
慕锦道：“是的, 几个小时前刚到, 先去了一趟死神峡谷。”
立刻有人反驳道：“死神峡谷早被半兽人摧毁了。你们从那里来也说明不了什么。”
还有人补充：“就是，半兽人封锁了首都星, 一架机甲都飞不出去，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白云书道：“机甲进不来, 隐形飞器能进来。再说了, 我们不能证明我们是人类, 你们就能证明你们不是半兽人基因改造人吗？”
有个女声疑惑地叫了一声, “白学长？”
白云书道：“对，我白云书。”
